愛爾克的燈光

愛爾克的燈光

愛爾克的燈光原指一個歐洲的古老的故事,姐姐愛爾克等待出海遠航的弟弟,為怕弟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總是點上一盞燈為弟弟引航,結果最終死去也沒有等到弟弟回來(詳細見注釋)。巴金的經歷跟這個故事很像,他出了遠門不久姐姐就去世了,所以引用了這個標題。 文中提到了三種燈光,故居大門內亮起的昏暗的燈光,是舊家庭、舊禮教走向沒落,崩潰的像征,愛爾克的燈光,象徵著舊生活的悲劇和希望的破滅(愛爾克並沒有等到弟弟歸來),而“我的心靈之燈”則是作者對新生活的信念和對理想的追求的象徵。

基本信息

原文

•愛爾克的燈光——巴金

傍晚,我靠著逐漸暗淡的最後的陽光的指引,走過十八年前的故居。這條街、這個建築物開始在我的眼前隱藏起來,像在躲避一個久別的舊友。但是它們的改變了的面貌於我還是十分親切。我認識它們,就像認識我自己。 還是那樣寬的街,寬的房屋。巍峨的門牆代替了太平缸和石獅子,那一對常常做我們坐騎的背脊光滑的雄獅也不知逃進了哪座荒山。然而大門開著,照壁上“長宜子孫”四個字卻是原樣地嵌在那裡,似乎連顏色也不曾被風雨剝蝕。我望著那同樣的照壁,我被一種奇異的感情抓住了,我仿佛要在這裡看 出過去的十九個年頭,不,我仿佛要在這裡尋找十八年以前的遙遠的舊夢。

守門的衛兵用懷疑的眼光看我。他不了解我的心情。他不會認識十八年前的年輕人。他卻用眼光碟機逐一個人的許多親密的回憶。

黑暗來了。我的眼睛失掉了一切。於是大門內亮起了燈光。燈光並不曾照亮什麼,反而增加了我心上的黑暗。我只得失望地走了。我向著來時的路 回去。已經走了四五步,我忽然掉轉頭,再看那個建築物。依舊是陰暗中的 一線微光。我好像看見一個盛滿希望的水碗一下子就落在地上打碎了一般, 我痛苦地在心裡叫起來。在這條被夜幕覆蓋著的近代城市的靜寂的街中,我 仿佛看見了哈立希島上的燈光。那應該是姐姐愛爾克點的燈吧。她用這燈光來給她航海的兄弟照路,每夜每夜燈光亮在她的窗前,她一直到死都在等待—— 那個出遠門的兄弟回來。最後她帶著失望進入墳墓。

街道仍然是清靜的。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地唱起了這個歐洲的古傳說。在這裡不會有人歌詠這樣的故事。應該是書本在我心上留下的影響。但是這個時候我想起了自己的事情。

十八年前在一個春天的早晨,我離開這個城市、這條街的時候,我也曾有一個姐姐,也曾答應過有一天回來看她,跟她談一些外面的事情。我相信 自己的諾言。那時我的姐姐還是一個出閣才只一個多月的新嫁娘,都說她有 一個性情溫良的丈夫,因此也會有長久的幸福的歲月。

然而人的安排終於被“偶然”破壞了。這應該是一個“意外”。但是這“意外”卻毫無憐憫地打擊了年輕的心。我離家不過一年半光景,就接到了 姐姐的死訊。我的哥哥用了顫抖的哭訴的筆敘說一個善良女性的悲慘的結局,還說起她死後受到的冷落的待遇。從此那個做過她丈夫的所謂溫良的人改變了,他往一條喪失人性的路走去。他想往上爬,結果卻不停地向下面落, 終於到了用鴉片煙延續生命的地步。對於姐姐,她生前我沒有好好地愛過她, 死後也不曾做過一樣紀念她的事。她寂寞地活著,寂寞地死去。死帶走了她的一切,這就是在我們那個地方的舊式女子的命運。

我在外面一直跑了十八年。我從沒有向人談過我的姐姐。只有偶爾在夢裡我看見了愛爾克的燈光。一年前在上海我常常睜起眼睛做夢。我望著遠遠 的在窗前發亮的燈,我面前橫著一片大海,燈光在呼喚我,我恨不得腋下生出翅膀,即刻飛到那邊去。沉重的夢壓住我的心靈,我好像在跟許多無形的魔鬼手掙扎。我望著那燈光,路是那么遠,我又沒有翅膀。我只有一個渴望: 飛!飛!那些熬煎著心的日子!那些可怕的夢魘(yǎn)!

但是我終於出來了。我越過那堆積著像山一樣的十八年的長歲月,回到了生我養我而且讓我刻印了無數兒時回憶的地方。我走了很多的路。

十九年,似乎一切全變了,又似乎都沒有改變。死了許多人,毀了許多家。許多可愛的生命葬入黃土。接著又有許多新的人繼續扮演不必要的悲劇。 浪費,浪費,還是那許多不必要的浪費——生命,精力,感情,財富,甚至 歡笑和眼淚。我去的時候是這樣,回來時看見的還是一樣的情形。關在這個小圈子裡,我禁不住幾次問我自己:難道這十八年全是白費的?難道在這許多年中間所改變的就只是裝束和名詞?我痛苦地搓自己的手,不敢給一個回答。

在這個我永不能忘記的城市裡,我度過了無數個傍晚。我花費了自己不 少的眼淚和歡笑,也消耗了別人不少的眼淚和歡笑。我匆匆地來,也將匆匆地去。用留戀的眼光看我出生的房屋,這應該是最後的一次了。我的心似乎想在那裡尋覓什麼。但是我所要的東西絕不會在那裡找到。我不會像我的一 個姑母或者嫂嫂,設法進到那所已經易了幾個主人的公館,對著園中的老樹 垂淚,慨嘆著一個家族的盛衰。摘吃自己栽種的樹上的苦果,這是一個人的本分。我沒有跟著那些人走一條路,我當然在這裡找不到自己的腳跡。幾次 走過這個地方,我所看見的還只有那四個字:“長宜子孫”。

“長宜子孫”這四個字的年齡比我的不知大了多少。這也該是我祖父留 下的東西吧。最近在家裡我還讀到他的遺囑。他用空空兩手造就了一份家業。 到臨死還周到地為兒孫安排了舒適的生活。他叮囑後人保留著他修建的房屋 和他辛苦地蒐集起來的書畫。但是兒孫們回答他的還是同樣的字:分和賣。 我很奇怪,為什麼這樣聰明的老人還不明白一個淺顯的道理:財富並不“長宜子孫”,倘使不給他們一個生活技能,不向他們指示一條生活道路?“家” 這個小圈子只能摧毀年輕心靈的發育成長,倘使不同時讓他們睜起眼睛去看廣大世界;財富只能毀滅崇高的理想和善良的氣質,要是它只消耗在個人的利益上面。

“長宜子孫”,我恨不能削去這四個字!許多可愛的年輕生命被摧踐了,許多有為的年輕心靈被囚禁了。許多人在這個小圈子裡面憔悴地捱著日子。 這就是“家”!“甜蜜的家”!這不是我應該來的地方。愛爾克的燈光不會把我引到這裡來的。

於是在一個春天的早晨,依舊是十八年前的那些人把我送到門口,這裡面少了幾個,也多了幾個。還是和那次一樣,看不見我姐姐的影子,那次是 我沒有等待她,這次是我找不到她的墳墓。一個叔父和一個堂兄弟到車站送我,十八年前他們也送過我一段路程。

我高興地來,痛苦地去。汽車離站時我心裡的確充滿了留戀。但是清晨的微風,路上的塵土,馬達的叫吼,車輪的滾動,和廣大田野里一片盛開的 菜子花,這一切驅散了我的離愁。我不顧同行者的勸告,把頭伸到車窗外面, 去呼吸廣大天幕下的新鮮空氣。我很高興,自己又一次離開了狹小的家,走向廣大的世界中去!

忽然在前面田野里一片綠的蠶豆和黃的菜花中間,我仿佛又看見了一線光,一個亮,這還是我常常看見的燈光。這不會是愛爾克的燈里照出來的,我那個可憐的姐姐已經死去了。這一定是我的心靈的燈,它永遠給我指示我應該走的路。

作者簡介

巴金(1904年11月25日-2005年10月17日),原名李堯棠,字芾甘(fèi,取自“蔽芾甘棠”),漢族,四川成都人,祖籍浙江嘉興。現代文學家、出版家、翻譯家。同時也被譽為是“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最有影響的作家之一,是20世紀中國傑出的文學大師、中國當代文壇的巨匠。著書頗豐,代表作品《家》、《春》《秋》。巴金被認為代表著中國大陸知識分子的良心,巴金晚年提議建立中國現代文學館和文化大革命博物館。巴金晚年患有帕金森氏症、慢性氣管炎、高血壓、惡性間皮細胞瘤等多種疾病,曾表示要求安樂死 。 巴金代表作有“激流三部曲”:《家》《春》《秋》。“愛情三部曲”:《霧》《雨》《電》。散文集《隨想錄》。現代文學家,翻譯家,出版家,“五四”新文化運動以來最有影響的作家之一,中國現代文壇的巨匠。 巴金1927年完成第一部中篇小說《滅亡》,1929年在《小說月報》發表後引起強烈反響。主要作品有《死去的太陽》《新生》《砂丁》《萌芽》和著名的《激流三部曲》1931年在《時報》上連載著名的長篇小說《愛情三部曲》。其中《家》是作者的代表作,也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最卓越的作品之一。巴金被人們稱為世紀老人。他於1938年和1940年分別出版了長篇小說《春》和《秋》,完成了《激流三部曲》。1940年至1945年寫作了“抗戰三部曲”《火》(共三部,第二部又名《馮文淑》,第三部又名《田惠世》),抗戰後期創作了中篇小說《憩園》和《第四病室》。1946年完成中篇小說《寒夜》。短篇小說以《神·鬼·人》為著名。出於對客死他鄉的巴恩波同學的紀念,寫了一個“巴”字,作為筆名的第一個字。1958年3月,巴金在《談〈滅亡〉》一文中說:我的筆名中的“巴”字,就是因他而聯想起來的,從他那裡,我才知道百家姓中有個“巴”字。 筆名應有兩個字組成,得再加一個字,用什麼字好呢?正頗費躊躇時,詹劍峰走了進來,見李堯棠似在思考什麼,便詢問原因。李堯棠如實相告,並說要找個容易記住的字。詹劍峰是個熱心人,見桌子上攤著李堯棠正在翻譯的克魯泡特金的《倫理學》一書,指指說:“就用克魯泡特金的‘金’吧。”李堯棠爽快一點頭:“好,就叫‘巴金’,讀起來順口又好記。”隨之在“巴”字後邊寫了個“金”字。

賞析

一、文章分段

從內容上看,文章大致可分為五個部分。

第一部分,從第一自然段到第四自然段。這一部分,主要寫作者回到18年前的故居,在門外徘徊時的所思所感。當作者看到故居照壁上“長宜子孫”四個字嵌在那裡時,不禁感慨萬千,回想起18年前的往事。

第二部分,從第五自然段到第七自然段。這一部分,作者集中筆墨寫了自己對一位被舊制度吞噬掉生命的姐姐的深切懷念,指出:生活在這個封建家庭中的子孫,只能是“寂寞地活著,寂寞地死去”。

第三部分,從第八自然段到第九自然段。這一部分,作者滿懷激憤之情,抨擊了舊社會、舊制度摧殘人才、浪費生命的罪惡。

第四部分,從第十自然段至第十二自然段。這一部分,作者批判了“長宜子孫”對子孫們的迫害,並指出:“愛爾克的燈光不會把我引到這裡來的。”

第五部分,從第十三自然段至文章結束。這一部分主要寫作者再次離開狹小的家,在“心靈的燈”的指引下,走向廣大的世界。

二、作者引發的關於人生的思考

本文是一篇感情濃烈的抒情散文。 一九二三年五月,為了反抗封建禮教,追求生活理想, 作者毅然衝出了封建家庭的牢籠,到上海、南京等地求學,探索社會的出路; 一九四一年一月,作者第一次回到故鄉成都時,巴金已成為一個反封建的鬥士, 他以自己的筆傾訴著對封建制度的恨和對光明的不懈追求,影響了一代青年知識分子走向革命; 但令作者悲哀的是,十八年後,他的故鄉依然籠罩在舊制度的陰影下,於是飽含深情地寫下了這篇短文,進一步揭示了封建禮教對青年一代的毒害,表達了對舊制度的強烈憎恨,通過對“財富並不‘長宜子孫’”的這一思想的分析,指出:青年人,應該有自己的生活理想、自己的生活技能,從舊家中衝出一條血路,到社會中去尋找光明之路。  對人生哲理的探求是本文的主題之一, 但作者在表現這一主題時,並不是空洞地說教, 而往往是讓這些主題從現實生活中自然而然地凸現出來,進而引發讀者的深思。

如作品開頭在寫了故居外貌的變化以後, 筆鋒一轉寫下了這樣一段文字:

“大門開著, 照壁上‘長宜子孫’四個字卻是原樣地嵌在那裡,似乎連顏色也不曾被風雨剝蝕。 ”

這富有深意的一筆絕不是在寫故居的不變,而是通過這種自然景觀表達著作者自己對社會的看法, 顯然,沒有被“風雨剝蝕”的不會是“長宜子孫”這四個字,而是難以撼動的封建遺教,暗示出五四運動二十年後的今天生活的依舊,在其中透露著作者對時間無情地流逝而人的際遇卻無變化的現狀的悲哀。

第九自然段的一段話則更為切實地流露出了這種感情:

“十九年,似乎一切全變了,又似乎都沒有改變。 死了許多人,毀了許多家。許多可愛的生命葬入黃土。接著又有許多新的人繼續扮演不必要的悲劇。 浪費,浪費,還是那許多不必要的浪費--生命,精力, 感情,財富,甚至歡笑和眼淚。我去的時候是這樣,回來時看見的還是一樣的情形。 ”

物是人非,生活依舊,這體現了作者對難以改變的社會秩序的感慨和對生活哲理的探索。

作者在寫故居時,其感情並不局限於自己的家庭,而往往能讓讀者通過作者家庭的衰敗,體會出生活中的深意。在寫到寫有“長宜子孫”的照壁時,作者並不是睹物傷懷, 而是在自己家庭衰敗的這一背景下揭示了一個人生的道理:

“財富並不 ‘長宜子孫’,倘使不給他們一個生活技能,不向他們指示一條生活道路; ‘家’這個小圈子只能摧毀年輕心靈的發育成長,倘使不同時讓他們睜起眼睛去看廣大世界; 財富只能毀滅崇高的理想和善良的氣質,要是它只消耗在個人的利益上面。 ”

如果沒有生活技能,財富只能讓子孫坐吃山空;如果只是讓子孫們遵守家族的遺訓而不讓他們去睜眼看外面的世界, 那么它就成為一個囚籠,禁閉青年人的心靈, 使他們在狹小的個人天地和財富的享樂中耗盡生命;在這樣的背景下作者更進一步地指出了另外一條新路: 衝出家的束縛,走向世界,去開闢一條屬於自己的光明的道路! 這種對人生哲理的探索,在深化作品主題的同時,也能使不同時代的讀者在其中探討生活的真諦,從而走上真正隸屬於自己的人生道路。

三、燈光的象徵意義及其結構作用

文中多處運用了象徵藝術手法。 在作品中,燈光是貫穿全篇的線索。本文出現了三種燈光,不同的燈光有著不同的象徵意義:

1、大門內昏暗的燈光。

“黑暗來了,我的眼睛失掉了一切。 於是大門內亮起了燈光。燈光並不曾照亮什麼,反而增加了我心上的黑暗。 ”

這個燈光是“陰暗中的一線微光”,它與罪惡的過去和必然滅亡的未來相聯繫,象徵著大家庭的沒落和崩潰,同時也是窒息人的生命的封建禮教制度徹底衰亡的象徵。

2、歐洲古傳說中 “愛爾克的燈光”,這一燈光在引出作者思念姐姐的感情的同時,也象徵著希望的破滅和生活的悲劇, 同時也暗示青年人只有衝出家庭走向世界才能找到生活的真正意義。

3、第三種燈光出現在作品的結尾,是作者“心靈的燈”,是追求理想和光明的象徵。

這三種燈光在文中依次出現,是貫穿全文的結構線索,使作者的思緒和感情層層推進,文章內容不斷深化,前後呼應,把全文內容有機聯繫起來,增強了作品的詩意,給人思之不盡、味之無窮的藝術感受。

四、姐姐的悲劇命運及其表現作用

在這篇文章中,插入了一段關於姐姐的悲慘命運的回憶。

姐姐“寂寞地活著,寂寞地死去”,是被封建家庭、封建禮教吞噬的千萬“舊式女子”的典型代表。作者以姐姐為例,控訴封建家庭、封建禮教摧殘和窒息青春與生命的罪惡,從而抨擊和否定了整個封建家庭、封建社會。姐姐的悲劇也提示我們,只有徹底掙脫封建家庭和封建禮教的束縛,走向廣大的世界中去,才能開闢屬於自己的新的人生道路。

五、抒情、敘事、議論相結合

記敘、 抒情、議論相結合是本文藝術上的另一特色。作者自己曾經說過:“我有感情必須發泄, 有愛憎必須傾吐,否則我這顆年輕的心就會枯死”(《談<滅亡>》 ),“我只是用自己的感情去打動讀者的心”(《談我的短篇小說》)。

本文中對過去生活的回憶和記敘, 觸發了作者強烈的愛憎感情,進而引發了作者對舊家庭衰敗的感慨和議論, 從而使作者由對往事的回憶和對姐姐的懷念發展到對人生哲理的積極探索。

回憶性的記敘引發了抒情,而議論又深化了作品的主題,如果僅僅是記敘, 則使文章顯得平淡,僅有抒情、議論則會使作品流於枯燥,由於作者將記敘、抒情和議論有機地結合起來,才使本文中的“情”真摯感人,“理”精闢透徹,充滿了迷人的魅力。

注釋

1 本文原載1941年4月19日重慶《新蜀道》,後收入散文集《龍.虎.狗》。作者編定文集時收入《巴金文集》第十卷。

2 哈里希島上的燈光: 這是一個歐洲古老的傳說。巴金在另一篇散文《燈》中也曾複述過這個傳說, “孤寂的海上的燈塔挽救了許多船隻的沉沒,任何航行的船隻都可以得到那燈光的指引。 哈立希島上的姐姐為著弟弟點在窗前的長夜孤燈,雖然不曾喚回那個航海遠去的弟弟,可是不少捕魚歸來的鄰人都得到了它的幫助。”

3 1959年收入文集時作者註:1956年12月我終於走進了這個“公館”。“長宜子孫”四個字果然跟著“照壁”一起消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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