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郭泰字林宗,太原界休人也。家世貧賤,早孤。就成皋屈伯彥學,三年業畢,博通墳籍。善談論,美音制。乃游於洛陽,始見河南尹李膺,膺大奇之,遂相友善,於是名重京師。性明知人,好獎訓士類。身長八尺,容貌魁偉,繡衣博帶,週遊郡國。後閉門教授,弟子以千數。其獎拔士人,皆如所鑒。
左原者,為郡學生,犯法見斥。林宗嘗遇諸路,為設酒肴以慰之。謂曰:“昔顏涿聚梁甫之巨盜,段乾木晉國之大駔,卒為齊之忠臣,魏之名賢。蘧瑗、顏回尚不能無過,況其餘乎?慎勿恚恨,責躬而已。”原納其言而去。或有譏林宗不絕惡人者;對曰:“人而不仁,疾之以甚,亂也。”原後忽更懷忿,結客欲報諸生。其日,林宗在學,原愧負前言,因遂罷去。後事露,眾人鹹謝服焉。
茅容年四十餘,耕於野,時與等輩避雨樹下,眾皆夷踞相對,容獨危坐愈恭。林宗行見之而奇其異,遂與共言,因請寓宿。旦日,容殺雞為饌,林宗謂為己設,既而以供其母,自以草疏與客同飯。林宗起拜之曰:“卿賢乎哉!”因勸令學,卒以成德。
孟敏客居太原,荷甑墮地,不顧而去。林宗見而問其意,對曰“甑以破矣,視之何益?”林宗以此異之;因勸令遊學。十年知名,三公懼辟,並不屈雲。
庾乘少給事縣廷為門士,林宗見而拔之,勸遊學官,遂為諸生傭①。後能講論,自以卑第,每處下坐,諸生博士皆就讎問②,由是學中以下坐為貴。後徵辟並不起,號曰“征君”。
黃允以雋才知名。林宗見而謂曰:“卿有絕人之才,足成偉器。然恐守道不篤。將失之矣。”後司徒袁隗欲為從女求姻,允聞而黜遣其妻夏侯氏。妻請大會宗親為別,因於眾中攘袂數允隱匿事而去,允以此廢於時
。
注釋
①傭,受僱為人勞動,此處指受僱為人勞動的人。
②讎問,辯駁問難。
參考譯文
郭泰,字林宗,是山西界休人。家世貧寒低微,很早成了孤兒。他到成皋跟隨屈伯彥學習,三年學業完畢,博通典籍。他善於言談議論,很擅長音樂格律作詩賦。於是到洛陽遊學,第一次見到河南尹李膺,李膺認為他非常與眾不同,就相互友好,於是名重京師。郭泰性情明白通達能了解人,喜歡勉勵教導士人。他身高八尺,容貌壯健有氣度,穿著繡衣圍著寬頻,週遊州郡封國。後來不再出行而傳授學業,弟子達到千人。他勉勵提拔士人,都像他鑑別的那樣。
左原是郡學的學生,犯法被斥退。林宗曾經在路上遇到他,為他擺酒菜來安慰他。對他說:“過去,顏涿聚是梁甫地方的大強盜,段乾木是晉國的市場大經紀人,終於分別成為齊國的忠臣和魏國的有名賢士。蘧瑗、顏回尚且不能沒有過失,何況其他人呢?千萬不要惱怒怨恨,找出自身的過失而已。”左原聽取了他的話而離開,有的人說譏諷林宗不斷絕和惡人來往的話,林宗回答說:“一個人如果不仁義,人們不教導他,又過分地厭恨他,這樣就會生出亂子。”左原後來忽然又心生憤恨,結交一些人想要報復郡學的各位學生。那一天,林宗在郡學,左原慚愧自己違背前言,於是就停止行動離開。後來這件事情顯露出來,大家全都感謝敬服郭泰。
茅容四十多歲,在田地耕種,當時和一同耕田的人在樹下避雨,那些人都很隨便地蹲坐互相面對,茅容獨自端正地坐著更加恭謹。林宗行路見到而認為他與眾不同,就和他一起談話,於是請求寄宿他家。第二天早上,茅容殺雞作飯食,林宗以為是為自己安排的,接著茅客把雞肉給他的母親吃,自己拿粗劣的食物和客人一起吃飯。林宗起身向他行禮說:“您真賢良啊!”於是勉勵他讓他求學,終究因此成就了品德。
孟敏客居太原,挑著的陶炊器掉到地上,不回頭看就走開。林宗見到,問他是怎么想的。他回答說:“陶炊器已經碎了,看它有什麼用?”林宗因此認為他與眾不同,於是勉勵他讓他出去求學。十年後,孟敏有了名聲,朝廷三公都徵召他去作官,他都沒有屈身前去。
庾乘年輕時在縣官署作事當守門士兵,林宗見到而提拔他,勸勉他去學習,見掌管學校教育的教官,於是讓他作郡學學生的傭工。後來他能講解談論,自己認為等級低,每次處在下座,學生和博士都到他那裡去辯駁問難,因此郡學中把下座看成高貴。後來他受到官府徵召全都不去,人們稱他為“征君”。
黃允憑傑出的才能有名聲。林宗見到他對他說:“您有人們沒有的才能,足以成為擔當大家的人才。然而恐怕您遵守道德規則不誠篤,將要犯錯誤啊!”後來司徒袁隗想要為他的侄女謀求婚姻,黃允聽到後就棄逐自己的妻子夏侯氏。妻子請求隆重聚會家族親人作為告別,於是在許多人中奮起列舉黃允隱匿的事情,然後離開。黃允因此被當時輿論鄙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