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新樂市國際註冊雕塑大師張仁僧給年輕人做樣品，是張仁僧目前的主業。
張家工廠的庫房裡珍藏著不少張仁僧的嘔心之作。
上世紀八十年代，張仁僧（中排右一）和他徒弟們的合影。賈敏傑圖
近日公布的河北省第三批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中，新樂石雕名列其中。新樂石雕是無法和張仁僧割裂開來的，作為本地石雕業最具貢獻力的開創者，張仁僧有關石雕的事業是和曲陽人交織在一起的。
■新樂石雕崛起 6月17日，67歲的老人張仁僧在自家的廂房裡，用心捏著一尊母女的泥塑。他的目的是要做一件鑄銅的作品。在他的新樂市精優工藝雕塑廠內，各種石雕產品千姿百態地矗立在院內。如果你是空中俯瞰的話，便會發現，以張仁僧的廠子為核心，周邊的石雕廠已經是星羅棋布。而正莫鎮1994年建立的石雕開發區甚至吸引來了曲陽的石雕廠。 而不管是張仁僧所在的新樂市正莫鎮，還是全新樂的石雕業，無不與張仁僧有莫大關係——這些石雕廠大都是張的家族成員或者徒子徒孫的產業。經過30多年曆練，新樂石雕業經歷了從無到有、從有到強大的過程。雖然在年產量上還落後於曲陽石雕業，但是已經隱然有與曲陽石雕分庭抗禮之勢。 如今，以製作傳統佛像、西方人物石雕起家的張仁僧開始專注於人物泥塑，做鑄銅產品或者樹脂及玻璃鋼產品。這個只有國中學歷的農民靠著自學，以一己之力帶動了一個地方的石雕業發展，並在1998年和2008年獲得河北省民間工藝美術大師和國際註冊雕刻大師的稱號，還在今年成為新樂石雕的傳承人。 ■人生第一個伯樂 張仁僧是倔強的，而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同樣是堅韌的、不屈不撓的。這種性格帶來了他和新樂的石雕事業。 “我從小愛寫愛畫。和小夥伴兒們到野外的大樹上掏喜鵲窩、看戲，就能順手用土坷垃在牆上把大樹、喜鵲和哪吒畫下來。上國中有美術課，我就愛上了素描。”張仁僧說。但是上世紀60年代國中畢業後，他到鄉里當話務員，事兒很多，沒有畫畫的時間，就憤而辭職不幹了。 張仁僧石雕事業的第一個伯樂是曲陽人焦清軍。張仁僧所在的康莊村地鄰曲陽，兩地通婚較普遍，互有親戚，張仁僧的姥姥家就是曲陽的。焦清軍原是曲陽一個石雕廠的醫生，雖不擅長石雕，但耳濡目染，對石雕手藝也略知一二。上世紀70年代，他為躲避村裡的“派系武鬥”來到康莊。他看到張仁僧愛好美術就建議說“打打石頭吧”（做石雕）。張仁僧回憶說：“我去問我舅舅，沒想到他對我一頓狠克。說我天生就是農民的料兒，想做石雕那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痴心妄想’。”但是倔強的張仁僧主意拿定，決定不聽舅舅的。焦清軍鼓勵說：“我看你的資質，完全可以做石雕。”他並聯繫熟人介紹張仁僧到曲陽的石雕廠做學徒工。 事實上，從張仁僧決定做石雕的那刻起，他注定要與曲陽人打交道，並且是夾雜著愉快、憤怒、倔強的複雜情感的一段經歷。 “師傅把我開除了” 當時的情況是：曲陽除了政府的石雕廠，各村莊還有數量很大的石雕作坊，這些石雕作坊的產品經過政府石雕廠的驗收和回收才能生存。經過焦清軍的介紹，張仁僧來到曲陽一個石雕作坊，一名王姓負責人答應讓他做工人，但張仁僧兩天后再去的時候卻被告知“我們不收外鄉人”。張仁僧的石雕夢看來要破滅了。 但是張仁僧用倔強又一次挽救了自己。1975年，經人介紹，張仁僧到曲陽鄰村一個石雕作坊做學徒，這個作坊主只會“打獅子”，因此張決定從最基礎的學起。在此學習的成就是，他共打了兩對獅子。“我學習的念頭很迫切，起早貪黑看師傅幹活，自己琢磨。送一個妹妹到北京結婚，在天安門仔細地看了看門前的獅子。回來後就把自己的想法和師傅說了。師傅說‘既然你自己有想法，就自己做對兒獅子吧’。我就自己做了一對1米高的獅子。結果春節前，回收獅子的人驗收時，把我的收了，師傅的留下了。師傅當下就說‘你已經出徒了’，就這樣把我開除了。” 在曲陽人那裡屢次碰壁後，張仁僧還是沒有灰心。他在正莫鎮找了4個夥伴兒，這些夥伴兒當年都在曲陽石雕學校學習過，但因為人家最後不收“外鄉人”而被迫離開。當時的正莫鄉有個汽配廠，汽配廠搭了一間小棚，由鄉里出錢買石頭，供張仁僧5人“打獅子”，5人都是不掙工資，掙工分。 期間，張仁僧等人借來相機，到各寺廟拍攝佛像留樣本，藉助和曲陽毗鄰的地理優勢，到一些石雕作坊“串門”學習、向曲陽的老藝人盧進橋請教、到北京雕刻廠（工人曾參與人民英雄紀念碑的雕刻）學習。每次學習結束，大家就坐在一起“會診”，討論該怎樣做，怎樣能做好。 ■人生第二個伯樂 1977年7月，張仁僧等人的第一對小獅子做好了。他和夥伴兒一人背上一個上了天津的火車。當時的石雕大部分都是出口到歐美等西方國家，而具有出口石雕產品資格的全國只有天津外貿一家（河北省外貿是上世紀80年代才開始這項業務），所以天津外貿是唯一的通路。 張仁僧曾到曲陽一個石雕廠請教，在徵得老藝人的拍照同意後，他拍照時遭到一個業務員的阻攔，也同樣是這個業務員，日後曾在天津外貿的辦公室，對張仁僧破口大罵。這些挫折不但沒有讓張氣餒，反而激起了他的雄心：“他們不是特殊材料做的，他們能做出來的，我也能做。” 張仁僧回憶他的第二個伯樂時說：“天津外貿的一個人，後來才知道他叫王世生。他看了看我們的獅子，說‘你們是新樂的？沒聽說新樂有人幹這個啊’，我們說是跟著曲陽人學的。他是個行家，仔細看了看獅子說‘看著不帶曲陽的手法’。但最後，他留下了獅子，給了我們120元錢。”回新樂後，張仁僧等人的廠房擴大了，開始招收工人。1980年，以張仁僧等人為班底的新樂雕塑廠成立。 “我們的石雕產品開始源源不斷送往天津外貿。我後來才聽說個別曲陽人在天津污衊新樂石雕的名譽。當時，在石家莊地區共有三攤兒做石雕的，個別曲陽人就是用這樣‘釜底抽薪’的方法，把靈壽和趙縣的石雕業給打壓了下去，只有我們因為遇上了王世生這個伯樂，產業才越做越大。”張仁僧說。 1986年，伴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張仁僧成立了自家的廠子——新樂市精優工藝雕塑廠。從此，他的手藝越來越精。產品種類越來越多，出口國家越來越多。石材來自北京房山、山東萊州、湖南耒陽及井陘、鹿泉等地，石頭產品有傳統的佛像、有獅子和十二生肖等動物，有西方的人物雕像。產品種類有漢白玉、鑄銅、樹脂和玻璃鋼等。 與“不傳外鄉人”的做法不同，張仁僧在全國範圍內廣收門徒。他採用“因材施教”的辦法，突破了“三年出徒”的做法。“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我的徒弟都是經過嚴格挑選的，沒有潛質的一律不要，這樣一年就能出徒。” ■石雕產業再出發 時間到了1999年。為了給二兒子“挪地兒”，張仁僧退居二線，把塑泥像、“做樣品給年輕人”當成了自己的“主業”。漫步在張家的石雕廠，偌大的廠院裡，亭台樓榭、小橋流水，一個個造型各異的石頭作品讓人讚嘆不已。只是，由於去年金融危機的影響，院裡已經很久沒有像以前那樣車水馬龍了。“這兩年生意不太好做，國外的活兒很少了，主要是走國內市場。”不單張家如此，從康莊村出來沿公路西行，路邊七七八八的石雕廠幾乎全是鐵將軍把門。若不是偶爾從院裡傳來的犬吠聲，還真讓人以為這些廠子都關門了呢。 如果說，金融危機危及的是近一兩年石雕人口袋的鬆緊時，那目前存在於新樂石雕中的一些質量問題，則有可能危及它的未來。 “一些出口到國外的石雕，因為查得嚴，質量關把得牢。可是，國內的一些地方對質量要求並不高，一些人便開始偷工減料、粗製濫造，雖然一時看來錢是掙到了，但卻造成了新樂石雕的質量危機。要是任由這樣下去，這牌子早晚得砸了。”雖然一手把新樂石雕扶上了產業市場，但在張仁僧心裡，石雕首先是一種藝術，其次才是謀生的手段；石雕藝人首先是藝人，其次才能是生意人，所以，這種由個別人引發的質量危機讓他很憂心。 還好，有一批像張仁僧一樣堅守的手藝人。 在張仁僧的帶領下，我們叫開了村里幾家石雕廠的大門。這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原來他們一直在默默地幹著，積蓄著力量，他們相信世界經濟“解套”的那一刻很快就會來到了，趁這個時間多做點產品，省著到時候需求一井噴，自己招架不住。 經濟的復甦或許很快就會到來，新樂石雕人更美好的明天還會遠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