幅軍起義

太平天國運動爆發後,山東各地的農民起義風起雲湧,魯南地區爆發了幅軍起義。他們高舉反清大旗,與捻軍、黑旗軍、白蓮教軍遙相呼應,活躍在魯南、蘇北十幾個縣,長達10年之久,沉重地打擊了清政府的地方勢力,動搖了清政府的反動統治基礎,在中國農民運動史上寫下了光輝的一頁。

早在太平天國起義前夕,山東的民眾已經不堪清朝反動統治階級虐政壓迫,紛紛組織團體,進行各種形式的反抗。其中幅軍是形成時間久、發動廣、影響深的一支農民武裝。幅軍自鹹豐三年(1853)公開武裝起義至同治二年(1863年)最後失敗,在蘭、郯、費、嶧四縣山區,由小到大,由弱變強,堅持武裝鬥爭十幾年,逐漸形成4個根據地:即以侯孟劉平為首領,以穆柯寨為主的運南山區;以棗莊石碑人劉雙印為首領,以雲谷山為主的抱犢崮山區;以費縣尚莊人孫化祥為首領,以岐山為主的臨費山區;以費縣水寨(今屬平邑)人程四虎為首領,以水寨為主的費滕山區圍寨。
幅軍根據地方圓幾百里,圍寨數百個,形成強大的武裝割據勢力。在安徽河南捻軍、曹州府長槍會、兗州府鄒縣文賢教軍、淄川劉德培起義軍等部配合下,幅軍沉重地打擊了前來進犯的清兵及其將領,消滅了大批地主豪紳及其反動武裝,動搖了清政府在山東的統治。
幅軍起義的外因是帝國主義侵略和太平天國革命運動影響,而內因則是嚴重的階級矛盾。幅軍初期稱幅黨,在蘇北比較活躍,由於當地統治勢力較強,1861 年後,活動中心轉入魯南山區。他們首先蓄髮,然後各用五色幅巾勒頭作為本部標誌,故沂州俗稱其“紅頭”、“紅鬍子”等。形成武裝組織後,他們夜聚晝散,殺富濟貧。民間俗稱“涌子”、“捱乎子”、“長毛賊”等。當時在蘭山、郯城及蘇北一帶稱“幅”:“奸民蹈瑕抵隙,召號亡命,假息百里之內,俾倪群盜之間,所至驅略牛馬,縱索金帛酒肉,以饜饕餮。旗志以大布為之,名曰幅匪”(見清《贛榆縣誌·兵事》)。在台兒莊一帶稱“復”,寓意反清復明。在費縣、嶧縣一帶稱 “棍”,說法有二:一是以木棍為武器;二是成員多為光棍。因為各部分人蓄髮勒頭相同,互相配合活動,難以區分,因此舊籍常常“幅”、“棍”混載。鹹豐八年(1858)棍軍首領李其孟被殺害,餘部投入幅軍,兩家合二為一。但是同為費縣石井人的岳相林部,到同治二年失敗時仍稱棍軍。
幅黨最初只有經濟目的,以殺富濟貧為口號、索取金銀財帛為目標,捉住財主甚至清政府官員,可以用白銀贖回;後來隨著勢力增強逐漸有了政治目的,即殺盡貪官污吏。劉淑愈在耿家埠起兵有聯云:“聖主本仁慈,都被贓官污吏破敗二百年基業;我是真貔貅,全憑強兵猛將掃清十八省山河。”
1861年後,幅軍占山據寨,割據一方,公開申明號令,消滅前來進犯的官兵,明確了擴大勢力和奪取政權的思想,公開號召武裝推翻清政權。岐山軍師劉淑愈所題岐山營聯為:“東狩獲麟,食其肉寢其皮;中原逐鹿,大則王小則霸。”劉德培則在淄川盤陽書院撰聯:“扶漢興劉,直攻河關百二;反清滅滿,惟仗子弟八千。”其志向非同一般。山東沂州府自康熙年間已有零星“鹽販”、“棍徒”造反的記載,嘉慶十三年(1808年)開始形成組織。十八年,沂水、蒙陰地界鹽販搶劫鹽店,聚眾百餘人,將清巡役剜眼、割耳。二十三年(1818年),沂州出現“捻伙”。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山東巡撫徐澤醇有《為第五次審明幅匪訛搶拒殺事主兵役各情從重懲辦折》,其中出現“幅匪”的稱法。
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清廷已明令:山東匪類如聚眾搶奪結幅40人以上者,不論贓數多寡,分別首從斬絞。刑罰雖嚴厲,但是民不畏死,團伙仍如雨後春筍出現。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山東“並有掖(拽)匪、捻匪、梟匪、腹(幅)匪等名目,結夥持械,收括兵刃,豎立旗幟名號,劫掠飽颺,種種不法”(宣宗實錄》,卷449)。
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十月,滕縣人御史王東槐上《瀝陳山東地方官玩縱盜賊疏》,列舉當年7個月間發生在茌平、東平、東昌、平原、泗水、曲阜、東阿、滕縣、嶧縣、郯城等縣公開搶劫案幾十起,指出:“……臣聞各處盜賊,多者四五百人為一股,少者亦七八十人,有捻匪,有掖匪,有梟匪,有腹(幅)匪。為首者有仁義王、順天王、大將軍、小諸葛等號。長矛利銳,出入濟、東、泰、兗、曹、沂之間,肆然無復忌憚。”還指出有的甚至公然打出替天行道的旗號。朝廷派員訪查屬實,即將山東巡撫崇恩等6名大員撤職查辦,選派張澧中為巡撫,嚴飭拿究辦。誰知盜風如故。清廷又易藩司徐澤醇為山東巡撫。
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十一月初八,徐澤醇奏:“(幅匪)先系各結各伙,分幅搶掠,道光二十七年二月間,李貫五起意合眾幅為一, 自稱總幅首。魏三亂子、張嗎、彭大雨、張長春、薛葛來、蔡接運、張克湘各領一幅,稱為散幅首。各幅伙匪或合或分,隨在訛搶。”
道光三十年十二月十日(1851年1月11日),洪秀全於廣西金田村起義,訊息由安徽、蘇北密傳山東。鹹豐元年(1851年),安徽捻黨首先聚眾回響,蘇北的靳豹、朱有谷、侯應元、朱廣田、劉雪得、陳玉標及郯城的呂科子先後起事,活動於兩省交界。鹹豐二年(1852年)八月,“費縣衙署被賊越牆進內,砍傷知縣王庚”,同日“蘭山縣匪徒張雪等拒殺武弁”(《文宗實錄》,卷70)。
鹹豐三年(1853年),費縣有陳更池、薛得志、王升、閻三虎數十人在平邑仲村集仙姑廟結幅起事,引導蘇北幅黨首領率部進入魯中山區,活動於博山、沂水、蒙陰等縣,和縣勇民團爭鬥。同年太平天國定都天京(今南京),派軍北伐。北伐軍路經山東西部,山東巡撫李惠無暇顧及東部幅黨起義,奏請朝廷委派山東籍官員督辦家鄉團練自行鎮壓。
鹹豐四年(1854年)二月,沭陽人陳玉標率領千人自贛榆進入莒南縣,直達沂水的葛溝(今屬沂南縣),一路同府縣官兵奮勇作戰,最後返回江南。
鹹豐五年(1855年),黃河自河南銅瓦廂決口改道搶入大清河,給曹州府一帶造成水災。山東境內饑民造反風潮此起彼伏。幅黨初起時,人數較少,骨幹成員主要是鹽販、失業農民、裁汰後無家可歸的兵勇等,即所謂“無賴之徒”,俗稱“大猾皮”、“二紅磚”。他們經多見廣,不怕抓、不怕殺。由於當時災情嚴重,他們遂提出“殺富濟貧、替天行道”的傳統口號,採取晝散夜聚的活動方式,使用刀、矛、火槍等落後武器,打擊對象是地主豪紳,主要為搶掠分發其浮財。對於官軍雖拒捕,但儘量不作明顯抵抗。
隨著全國農民革命形勢的高漲,幅黨愈來愈強大,逐漸成為攻打清軍和地主團練的堅強武裝力量。鹹豐六年(1856年)冬,費縣石井人李其孟(官書蔑稱李希夢)收集散幅千餘人,“先在蘭山、郯城地方劫掠,因官兵挫敗,突入費縣肆行焚殺,分擾蒙陰、沂水。”(同上書,卷234)。李其孟擒殺梁邱團練長宋德升,其弟宋德基赴京控告,清廷嚴飭山東巡撫崇恩查拿。鹹豐七年(1857年),蘇北首領馬文標率部自蘭陵北上,聯合李其孟部,深入蒙山,勢力大增。蒙陰、費縣、蘭山同時告警,山東巡撫崇恩派遣道員陳顯彝率兵駐紮費縣鎮壓,並親赴沂州坐鎮指揮。
鹹豐八年(1858年)二月,李其孟及兄李其孔(官書蔑稱李希空)、弟李其賢因內奸出賣被官軍殺害,餘部投奔江南,有的到侯孟參加了劉平領導的幅軍起義,占據逼陽、穆柯寨,聯合捻軍攻打台兒莊;有的合入邳州四戶翟三禿子(官書蔑稱,本名應為翟成X,當地人尊稱徐三爺)部四處游擊。五月,捻軍由徐州進攻山東,蘭山人(今屬蒼山縣)丘春、於洛、賈九積極回響,帶領翟三禿子部於六月進攻蘭陵,打死蘭陵縣丞姚鳳長,活捉蘭山知縣劉錦堂。
鹹豐十一年(1861年)二月,安徽捻軍進攻山東,幅軍乘勢向北擴張,占山稱王者驟增。周克生占大青山,丘春占黎墟、黃路山,宋斌、宋三岡占車輞崮,萬甲申占城牆山,孫化祥占岐、旺二山,程四虎占水寨馬頭山,岳相林占陰陽寨,張九仔占立尖崮,王洪平占幾輩崖山,劉淑愈、李宗堂占耿家埠圩,互相策應斗官軍,四處進攻地主團練,不斷向附近圩、寨擴張勢力。運河以北,蒙山以南,西至滕縣,東到沂河,僅剩幾家地主圩寨如嶧縣夾谷山、費縣東單、徠莊鋪、天保山固守不降。而幅軍活動區域卻遠至運河南,北到淄川,西到滕縣,東到海濱。蒙陰趙紅進、鄭士元,新泰劉季勇,莒縣李建道都曾在當地組織武裝,積極回響。
魯南幅軍首領,初期都仿效明末義軍首領王俊,一律稱“九山王”。各部互相策應,但是互不統屬。形勢的發展需要統一作戰,因此曾形成兩次聯合。第一次是封王。鹹豐十年(1860年)夏,太平天國封劉平為“北漢王”,冀圖由他統一領導運河以北各部幅軍,配合太平軍進行反清武裝鬥爭。台兒莊大戰失敗,劉平戰死,劉雙印退據嶧、費交界雲谷山,自稱大幅主,統領嶧縣境內幅軍。第二次是推王。嶧、費、蘭幅軍勢力需要聯合行動,劉雙印認為車輞宋斌是翰林宋小坡後人,有號召力,於是推舉宋斌為王,時間是同治元年(1862年)十月(見《山東通志·卷首·列聖訓典六》)。因此在蘭、費幅軍北征前,宋斌加封宋三岡、萬甲申為將軍,又封岐山寨主孫化祥為“鎮北將軍”,孫不受(《費縣誌》)。孫化祥雖不接受封號,但仍出軍配合作戰。
同治元年(1862年),朝廷更換年號,各地起義軍振奮,認為朝中群龍無首,正可取而代之,從正月開始各地幅軍紛紛出動。劉平在運河南安營紮寨,公開召集幅軍南下增援太平天國,人馬聚集近10萬,受挫後又重整旗鼓,聯合捻軍趙浩然等部進攻嶧縣;雲谷山孫寶珠夜襲棠陰,滕化光攻占底閣,劉雙印出兵郭里集,大戰十里泉,南逼嶧縣城,又指使范家崮幅軍策應鳳凰山文教軍向西南進攻,並聯合曹州府長槍會王廣繼、捻軍張守義部,同清軍作戰,全殲參將緒倫部千人;岳相林、程四虎、馬傳山等部攻占平邑南泉,堅守數月,同官軍進行激烈的戰鬥,打死清軍把總司元魁等幾十人;車輞宋斌被推舉為盟主,封宋三岡、萬甲申為大將,率城牆山各部聯合岐山孫化祥部北征,攻克界湖後,繼續北上,援助淄川劉德培守城。
幅軍仿效捻軍,蓄長發,以幅巾扎頭,設定紅、蘭、黑、白、黃五旗。組織仿古制,設百夫長。出征“打糧”時向各家抽丁,兩丁抽一,不要獨子。出發前屠牲祭旗,叩頭禱告:“天老爺,地奶奶,俺到北方做買賣,不管掙錢不掙錢,但願人馬回來全。”他們把外出攻打地主圍寨叫“做買賣”。發展勢力依靠“散旗”,哪個圍寨接受了幅軍的旗,一切便需聽幅軍指揮,否則即行攻打。若無戰事,民眾可出圍、下山寨耕種。眾山寨之間設集市貿易。在山寨內修築戲台,逢年過節或打勝仗,唱戲慶賀。
受命剿幅的副都統德楞額和山東巡撫譚廷襄對此局勢一籌莫展,只會互相攻訐。朝廷怒將譚廷襄調職,任用遠在湖北的閻敬銘為山東巡撫,同時令僧格林沁統轄山東軍務,傳令江南漕督吳棠派精兵進入山東,協剿魯南幅軍。吳棠即於當年十一月派遣總兵陳國瑞率2000人進入郯城重坊,召集兩省五縣兵勇民團,議定先攻長城幅軍據點。同治二年(1863年)正月十九,陳國瑞包圍長城,在此同捻、幅聯軍會戰。二月初七,幅軍失敗,長城首領劉兆清、捻軍首領趙開元戰死。以宋三岡、杜鳳儀為首的大批幅軍骨幹招安投降,並反戈一擊,帶領官軍進攻幅軍。於二月十九包圍蘭、費交界中村孫化祥部。孫化祥調集岐山幅軍、黎墟丘春和捻軍李成前來增援,清軍首先於二月三十、三月初一兩日分別攻破岐山、旺山大寨,剪除中村附近各個幅軍據點,然後調集團勇官兵,全力以赴圍攻中村據點,雙方激戰 18天,各有勝負。三月初五日,叛徒宋三岡勾結內奸在圩中放火,孫化祥率部突圍犧牲。岐山幅軍失敗,孫化清帶領餘部數百人西撤鄒縣鳳凰山,加入文教軍。
與中村大戰同時,嶧縣知縣張振榮帶領古邵等20多個民團配合官兵圍攻雲谷山劉雙印部。日久天長,雲谷山寨水盡糧竭,孫寶珠夜襲敵營中槍身亡,斗山陳經前來援糧中炮而死,使軍心動搖,內訌漸起。張振榮收買王爭、李滿為內應。三月十五日,陳國瑞部將吳鳳柱趕到山下,配合張振榮進攻雲谷山西寨門,內奸放火開門,官軍攻入。劉雙印率部北去,投奔文教軍,駐紮猴子山。
四月十三日,陳國瑞在沂州投降幅軍中挑選精悍兵將入伍,馬、步隊增至4000人,由嶧縣進滕縣,進攻鳳凰山。五月初二日,劉雙印率部3000人反擊,中埋伏被擒殺。六月十七日,滕、費交界寶泉崮被王成謙攻陷,程四虎返回水寨,被迫率部投降。七月初二,劉德培起義失敗,留守淄川城的幅軍在夏仲仁帶領下突圍返費縣,沿途被民團陸續消滅。七月初五,陳國瑞等各部清兵攻陷白龍池、平頂山、鳳凰山等文教軍據點,文教軍起義失敗,轉戰在此的幅軍餘部最後滅亡。同治元年(1862年)二月,幅軍劉平在運河南岸同數量眾多的清軍作戰,寡不敵眾,最後失敗,劉平被害死,餘部歸於劉雙印。劉兆清、孫化祥戰死,標誌著東部幅軍的徹底失敗。雲谷山失陷,劉雙印帶領數千人轉移至白蓮池,至同治二年(1863年)七月鳳凰山失陷後,所有會集此地的幅軍都被消滅,幅軍起義徹底失敗。
幅軍由小而大的發展形勢,震動了社會各階層,參加幅軍的人員階層非常廣泛,連清朝進士、舉人、廩生、秀才等有地位的人,財主、商人、藝人、僧道等有財產的人也都紛紛參加。沂州團總王嘉麟在鎮壓幅軍起義後,撰文立碑這樣寫道:“自鹹豐十一年吾鄉土匪峰起,始而市儈效尤,繼而讀書之人、殷實之家亦甘心樂從。又有為騎牆之見者,畏賊通賊因而作賊”(《費邑藝文存·卷中·保全團避難記》)。在幅軍占據的地方,廟觀的出家人都支持擁護幅軍,幅軍山里婦女助戰守山事跡突出。這些都證明這次農民起義到了多么深刻的程度。幅軍失敗原因有三條:一是幅軍內部缺乏強有力的統一領導;二是大批首領叛變,反戈相向;三是缺乏強大的外部援助。此外,幅軍山寨內嚴重缺糧和流行瘟疫也是不可忽視的原因。
幅軍起義十幾年,有過輝煌的戰績,失敗後參與人員遭到清政府清查屠殺,民眾因株連受到地主鄉團的血腥報復,被殺和逃離家鄉者不計其數。清代泰安人汪寶樹諷刺當道好殺,有“沂水城邊鬼夜哭,十萬生靈遭荼毒”詩句。
儘管如此,長達十幾年的幅軍起義對後世還是產生了巨大影響。光緒元年(1875年),幅軍餘黨閻廣太在魯蘇邊界繼續鬥爭;次年,海州人趙慶安在郯城奶奶廟聚眾起義;光緒二十四年(1898年),原為宋斌部將的賈莊宋四,雖已年邁,仍鬥志不撓,聯合西河人臧公錦聚數百人在蘭、費交界車輞、東莊寺重舉“殺富濟貧,替天行道’’旗幟,聚眾起義。他們雖然先後失敗,但鬥爭傳統代代傳承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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