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埃及進入第二中間期以後,統一王國分裂,來自迦南的希克索斯人以阿瓦利斯為中心建立了自己的王朝,這是埃及歷史上第一個外族政權。希克索斯人在埃及的統治是自身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等各方面埃及化的過程。雖然他們在埃及有些破壞活動,但沒有造成毀滅性的災難,反而在吸收埃及傳統文化的同時,對埃及歷史的發展產生了一些積極影響。從某種角度講,希克索斯人的統治是對埃及文化的繼承和發展。
希克索斯人的起源問題
希克索斯一詞,來源於埃及赫卡哈斯威特(Heka Khaswt)的希臘語翻譯,意為“外國的統治者”。這一術語最早出現於古王國,指埃及以外的統治者(當時主要是努比亞的首領),到第12王朝早期專指敘利亞一巴勒斯坦的國王。第二中間期(第13至第17王朝)(公元前1786一前1567年),在埃及三角洲東北部建立政權的亞洲統治者中有幾位國王用作王銜,並且第19王朝拉美西斯二世時期的都靈王名冊和公元前3世紀祭司馬涅托也將這些亞洲統治者這樣稱呼。
後來的使用範圍有所擴大,指第二中間期在三角洲東北部建立政權的所有亞洲人。古埃及進入第二中間期以後,統一王權分裂、社會動盪。在這樣的歷史條件下,希克索斯人以尼羅河三角洲東北部的阿瓦利斯為中心建立了王朝,這是埃及歷史上第一個外族政權。
對於這個外族人統治的政權,國外學界歷來非常關注,學者們對希克索斯人的起源等問題進行了較為深入的研究。例如,就希克索斯人的起源問題而言,國外學界就曾有諸多爭論。有學者認為希克索斯人中具有雅利安因素,其根據是他們使用的馬拉戰車是雅利安人的一種裝備。但是,古埃及人表示馬和戰車的術語中具有明顯的塞姆語因素,沒有理由認為埃及人是直接從雅利安人那裡學習馬和戰車的,更不能由此推測出希克索斯人是起源於印度、伊朗的雅利安人種。阿爾布賴特依據希克索斯人要塞的類型及其特徵,提出希克索斯人的故鄉在裏海附近的大平原上。雷德福根據埃及文獻中提到的”(意為“亞洲人”)(指的是講西塞姆語的人)一詞和一些考古學證據,認為希克索斯人起源於北起黎巴嫩、南至約旦高地的廣大地區。自1966年起,比塔克博士對希克索斯人首都阿瓦利斯所在的達巴遺址進行了大規模的考古發掘,為我們了解希克索斯人的起源提供了新的考古學實證。從遺址中出土的陶器、神廟建築以及墳墓中所顯示的埋葬習俗等判斷,希克索斯人的物質文化具有明顯的青銅中期迦南人的特徵。可見,時至今日,希克索斯人起源於迦南這一觀點已得到多數學者的認同。
由於史料的不足和研究旨趣的影響,國外學者較少從整體上研究希克索斯人在埃及的統治。當然,也有學者關注過這樣的問題,例如薩福·索德貝格就曾根據古代文獻的記載對此問題進行過考察,將希克索斯人的統治看成是埃及的災難,認為他們的統治割斷了埃及歷史發展的完整性,甚至把那個時代定格為黑暗時代。中國學者也很關注對希克索斯王朝的研究,主要依據的是傳統史料。近年來,隨著對阿瓦利斯(今達巴)考古發掘的進行,出現了一些新史料,人們對希克索斯人如何進人埃及、如何在埃及實施統治、他們的統治對埃及歷史的影響等問題認識有了新進展,從而有必要對希克索斯人在埃及的統治進行全新的研究。
希克索斯人的入侵
關於“希克索斯”這一詞的來歷,歷來有不同的解釋,且非常複雜,在此我們不一一介紹,只是近些年來在東三角洲的希克索斯人的主要文化遺址的發掘來看,與青銅時代中期的巴勒斯坦地區的迦南人有著驚人的相似,所以可能希克索斯人起源於巴勒斯坦地區的迦南人。
希克索斯人對埃及的入侵和征服並非突然的,而是長期滲透的結果,這些亞細亞人不知從何時開始騷擾埃及東北邊界,並在第一中間期的時候成功越過了三角洲,在中王國衰落的時代,這些西亞集團開始向南方擴大勢力。《伊普味陳辭》中這樣說道:“全部的三角洲不再有所隱藏,而是下埃及處於聽任踐踏的道路上。”埃及人也開始抵抗,不可避免的伴隨著神廟被毀,城鎮遭到焚燒。
埃及統一王國的崩潰為希克索斯人獲得了千載難逢的機遇,他們以阿瓦利斯為中心建立起政權,隨後開始向孟菲斯擴張,經過半個世紀的擴張,到公元前1674年,杜狄摩斯一世時代希克索斯人成為了整個埃及的統治者。曼尼托記述,他們控制了埃及國家遠至南方的格伯林與或許到第一瀑布的所有通路。
希克索斯人在埃及的統治
希克索斯人征服埃及後維持了當時埃及現存的政治制度,並且吸收了埃及官員參政,比如一名用埃及文寫成“胡爾”的重要的希克索斯官員擔任了“下埃及王的財政大臣”、“(國王的)唯一之友”和“寶庫的監督”等埃及政府官員的頭銜。另一個希克索斯的財政大臣頭銜像胡爾,但他的聖甲蟲上卻是埃及人的名字帕利姆阿赫,顯然是受希克索斯人的僱傭。希克索斯人還利用埃及人的象形文字翻譯和抄寫他們自己的名字,有時候直接用埃及人的名字,採用埃及傳統的王家頭銜,使用混合在埃及習俗中的王位名。
希克索斯人對埃及文明也提供了建設性的作用,他們盜用或者臨摹了一些古埃及的藝術品,留下了一些新的神廟、雕像和浮雕,特別是聖甲蟲形式的護符或者圖章。但也保留了一些希克索斯人自己的傳統,更難得的是希克索斯人為我們保存下來了一些埃及文學的著名抄本和技術著作。
在宗教信仰方面,外來入侵的希克索斯人在阿瓦利斯為中心設立了一個官方的宗教,選擇具有反叛性格的沙漠之神塞特作為主神崇拜,此外他們也沒有忽視傳統的神,並維持了拉神作為王位神的榮譽。
希克索斯人在吸收埃及文明的同時也把西亞的文化引進了埃及,為埃及人帶來了新的血液,最重要的是馬和新式武器的傳播。馬拉戰車在希克索斯人以前就存在了,但是套在馬具上的馬的傳入引起了戰爭中的革命,人類最早的在戰爭中使用馬的文獻出自底比斯的卡莫斯原文中,埃及人還從希克索斯人那裡第一次熟悉了複合的弓、青銅短劍、改進型的劍和盔甲以及其他的裝備和技術。在古埃及第十八王朝時代,這些裝備發揮了很大的作用。
希克索斯人在古埃及建立了第十五和十六兩個王朝。
希克索斯人在埃及的統治持續了一百年左右的時間,其勢力範圍主要集中於下埃及和中埃及,對此卡莫斯石碑I中有記載:“亞洲人已經控制了赫爾摩坡里斯……亞洲人的邊界遠至庫塞。”。但統治的中後期,希克索斯人可能控制了上埃及的部分地區。
在阿拜多斯的一個埃及人墓葬中,發現一尊屬於這一時期的具有塞姆人模樣的國王的斯芬克斯像,國王正在用他的爪子殘殺埃及人。如果這是埃及人奪去的戰利品,那么他們肯定會破壞這種具有挑釁性的雕像,而不是把它埋在自己的墳墓里,這很可能是上埃及處於希克索斯人控制之下的一個證據。
在格伯林e的一個神廟廢墟中發現了兩塊刻有哈彥和阿波斐斯國王名字的石碑。如果說分散於埃及各地的許多希克索斯人的印章或紀念物是商業貿易發展的結果,抑或是後來各時期統治者統治的需要,那么這兩塊石碑的雕刻風格與格伯林以北地區的雕刻風格完全不同,則表明它們並不是從北方搬運來的。大概在哈彥國王統治時期,希克索斯人的勢力已經擴展到了格伯林,隨之出現的結果就是底比斯的獨立中止了。
《阿波斐斯和塞肯內拉·泰奧的故事》中講到阿波斐斯捎信給塞肯內拉·泰奧說底比斯東邊池塘里的河馬的叫聲影響了他的休息,讓塞肯內拉·泰奧拆除池塘,試想遠在三角洲的阿波斐斯怎么能聽到南方底比斯河馬的叫聲,這就表明阿波斐斯在底比斯國王面前具有一定的權威。而卡莫斯石碑Ⅱ中也提到“你(阿波斐斯)的權威在你使我成為屬臣的地方”。上述證據表明,哈彥和阿波斐斯時期希克索斯人可能控制了上埃及。
在埃及確立統治後,這些外國的統治者曾經在埃及王朝充當過官員,熟悉埃及人的統治方式,也對埃及人的王權觀念有所認識,從而他們意識到,要想確保自己的統治穩固,就必須不同程度地採用埃及原有的政治統治形式。因此,他們維持了埃及原有的政治制度,並吸收埃及官員參政。
在古代埃及人的思想觀念中,王權來源於神,為了確立和維護自己權力的神性,國王往往採用神聖的頭銜。古代埃及的國王通常使用5個頭銜,分別是荷魯斯名、涅布提名、金荷魯斯名、尼蘇畢特名和拉之子名。國王通過這些神聖的頭銜從觀念上來確保自己權力的神聖性。埃及歷史上,歷朝歷代的法老都毫無例外地採用這些頭銜,就連第21王朝的利比亞國王、第25王朝的努比亞國王也一樣效仿,甚至“偉大的征服者”亞歷山大在征服埃及之後,也讓阿蒙僧侶宣布自己為“拉之子”、“阿蒙的寵兒”,從而取得了埃及法老“合法”的統治地位。同樣,作為“外國統治者”的希克索斯國王想獲得埃及人的承認,確立和鞏固在埃及的統治,就需要和埃及本民族的國王一樣,擁有神聖的名字,以顯示其王權神授。從現在所知最早的希克索斯國王薩里梯斯開始,就已經採用埃及國王的神聖頭銜。在阿茲伯特·赫爾密的希克索斯要塞遺址中發現的門柱上刻有:“荷魯斯:[……];涅布提:聯合九弓國家的人;金荷魯斯:能決定國界的人;希克索斯:塞凱爾霍爾。”從中可以看到,薩里梯斯採用了5個埃及王銜中的3個,並用希克索斯名表示與埃及傳統國王的區別。
希克索斯人統治的結束
希克索斯人作為外族人在進入埃及之初,主要是為埃及國王服役的水手和工匠,他們在埃及建立統治,勢必引起埃及人的反抗。但第二中間期早期和中期,埃及境內沒有能夠戰勝希克索斯人的政權, 因此未形成強大的反抗之勢。隨著上埃及底比斯王朝(第17王朝)的興起,埃及人開始了他們的反抗鬥爭。這場曠日持久的鬥爭以底比斯國王塞肯內拉·泰奧與希克索斯國王阿波斐斯之間的衝突為導火線,到阿赫摩斯在位的第11年埃及人攻取阿瓦利斯,結束希克索斯人在埃及的統治為止。 薩里葉I號紙草上保存的《阿波斐斯和塞肯內拉·泰奧的故事》為我們講述了阿波斐斯和塞肯 內拉·泰奧之間的矛盾。據記載,阿波斐斯國王給塞肯內拉·泰奧捎信說:“拆除(你)城市東邊的 河馬池塘!因為河馬不分晝夜叫喊,不能使我入睡。”從表面上看,這是阿波斐斯對塞肯內拉·泰 奧的無理挑釁,但如果深入分析,我們就會看到另一種畫面。底比斯人在這一時期開始恢復了傳統 的在河馬池塘舉行叉魚的儀式,這是“一種神聖的儀式,它可以確保埃及君主在一切事務中的安全”, 然而這一行為卻觸犯了希克索斯王朝的統治者,因為河馬是希克索斯人的主神塞特的一種形象。 塞肯內拉·泰奧可能是想利用這種方式間接地反抗希克索斯人的統治,最終引起了阿波斐斯的不滿。依據現有的資料,還無法確定在這之前埃及人與希克索斯人是否存在衝突,但是這件事明顯是雙方衝突的表現。之後雙方的矛盾開始公開化,最終演變為埃及人反對希克索斯人的戰爭。
巴拉斯的考古發掘證明了塞肯內拉·泰奧所進行的軍事活動。1900年喬治·賴斯納的發掘以及1980— 1986年彼得·拉克瓦拉的調查,在巴拉斯發現了一個包括兩座“宮殿”的設防城市遺址,這一遺址位於底比斯北40公里處的沙漠邊緣,該城由塞肯內拉·泰奧所建,以後的卡莫斯和阿赫摩斯都將其作 為反對希克索斯人的軍事駐紮地。遺址的最南端,有一塞肯內拉·泰奧時期的建築物遺蹟,但該建築物已被破壞,只留下一個巨大的樓梯,很可能是瞭望台的殘垣。站在瞭望台上,可以俯視周圍的情況,而且其四周有沙漠圍繞,因此這裡是一個理想的軍事要地。同時在遺址中還出土了大量用於烹飪和食物貯藏的科爾瑪陶器,說明在這一軍事要地有大量的科爾瑪努比亞人居住。在這樣一個偏遠地方建築宮殿和居民點,具有明顯的軍事性質,在此地塞肯內拉·泰奧召集了一支包括科爾瑪努比亞人在內的軍隊,以對抗希克索斯人。雖然塞肯內拉·泰奧作了這些準備,但他的鬥爭最後還是歸於失敗,他本人也死於反對希克索斯人的戰爭中。
塞肯內拉·泰奧死後,卡莫斯即位。有關卡莫斯反對希克索斯人的戰爭,主要保存在卡納克神廟中豎立的兩塊卡莫斯石碑上。卡莫斯石碑I(《卡納翁書版》)的開頭描述了當時埃及的形勢:亞洲人在阿瓦利斯,他們的邊界到了庫塞;從庫塞到厄勒藩汀被埃及人控制;厄勒藩汀以南是庫什王國。石碑上記載,在統治的第3年,卡莫斯從底比斯出發,派努比亞偵察兵在前面偵查敵人的動向,這次攻擊的首要目標是庫塞北部的希克索斯人要塞尼弗魯什,要塞的管理人是埃及人。卡莫斯很快攻陷了這座要塞,並掠奪了大量的財產,之後繼續北上,到了培爾沙克。從這以後一直到進攻阿瓦利斯以前的經過還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