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嵩岳聞笙
月出嵩山東,月明山益空。
山人愛清景⑴,散發臥秋風。
風止夜何清,獨夜草蟲鳴。
仙人不可見,乘月近吹笙。
絳唇吸靈氣⑵,玉指調真聲。
真聲是何曲,三山鸞鶴情。
昔去落塵俗,願言聞此曲。
今來臥嵩岑⑶,何幸承幽音。
神仙樂吾事,笙歌銘夙心⑷。
作品注釋
⑴山人:指隱士。
⑵絳唇:紅唇。絳:赤色,火紅的。
⑶嵩岑:即嵩山。
⑷夙心:平素的心愿。夙:過去,舊有的。
作品評析
這首詩描寫笙樂藝術,開創了唐詩寫音樂的先河。它抓住了盛唐詩人的想像力,不久就成為一種獨立的現成主題,並採摭了音樂詩的許多慣例。
此詩起筆便沉浸在笙聲的光華之中。光明、清朗的月亮從嵩山之東生出來了,它的清暉讓嵩山顯得更加幽寂。這不僅是聽聞吹笙的絕佳背景,更讓人疑心這清幽絕俗的月亮是從笙管里吹出來的,吹得空山一片純白。這樣不俗的、巧妙的起筆,雖看似與主題無關,不直接寫吹笙,而從周圍的環境說起,其實為之後的鋪敘營造更廣的騰挪空間,也為感情的抒發蓄勢,顯示了詩人的獨具匠心。於是接下來寫聽樂人的形象——人是山人,非世俗之人,心賞愛悅的也是非世俗的月光,散發是不受拘束的心靈世界的外化動作,臥代表隱逸,寥寥十字,便將一個散澹閒逸、自由自在的聽笙人的形象勾勒出來了,這是明月下披散著長發臥於秋風中的詩人的自我形象,同時也是這笙聲所具有的清濯人心的效果的象徵,還是側面落筆。詩人聽笙時的從容不迫也由此顯現,是以五六兩句仍是不急不躁,氣定神閒,索性再縱筆描寫嵩山夜景,風靜夜清,時時聽聞草中蟲子的細細鳴叫,在純白的月色中,平添一二幽靜的況味。這既是寫景,也是寫樂聲,更寫詩人聽聞樂聲後所獲得的審美感受,這種審美感受以幽靜空靈的意象出之,將不可捉摸的聲音幻化成真實可感的眼前之物。而詩的七八句令人恍然大悟:前六句看似泛泛之筆,其實無一句不在寫笙聲,而這正是一種通感手法的運用。七八句是一個轉筆,結束了對環境的渲染,吹笙人終於揭開神秘面紗,乘著月亮緩緩飄來,他在靠近月亮的高處優雅吹奏那鵝頸一樣修長的玉笙,瀟灑飄逸的就像神仙。這樣的場景自然是只能從遠處眺望、仰慕而不能褻玩的。九、十句是詩人想像中的吹笙人,他絳色的嘴唇吸納天地的靈氣,用他纖細的、白玉一樣的手指續續吹。虛虛實實的描摹中,將“吹”這個動作形容的無比空靈優美,隱含了《莊子》中所推崇的理想人格之美,又非常切合題意。十一、十二句是被上一句蟬聯而來,以曲問,以情答,更顯得笙聲分外親切感人,引逗詩人的一片出世之心,使人存飄然物外之念。接下來四句補敘詩人的眷念之情,以及由此生髮的得以聆聽高人雅奏的感激之念,字裡行間,流露出詩人的知音之感。於是益發堅定了詩人“歸去來兮”的決心,才有結尾斬釘截鐵的兩句,他撫摸這月色中空靈脫俗的笙聲,就像摩挲自己本來的心靈,那種飄然遠引的情致本來就根深蒂固於自己的心中,只是這笙聲重新讓他發現、讓他憶念起來罷了。他們,詩人和仙人,他們是真正的知音,他們真實的心聲乘著月光和笙聲,漸漸消融在一起,詩歌與音樂也彼此消融,情投意合。這是真正的、自然高妙的藝術,源於兩顆自由而濃烈的心。
作者簡介
劉希夷
(約651—?)唐代詩人。一名庭芝,字延之(一作庭芝),汝州(今河南臨汝)人。上元(唐高宗年號,公元674—676年)進士,善彈琵琶。其詩以歌行見長,多寫閨情,辭意柔婉華麗,且多感傷情調。《代悲白頭翁》(一作《代白頭吟》)有“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句,相傳其舅宋之問欲據為已有,希夷不允,之問竟遣人用土囊將他壓死。少有文華,落魄不拘常格,後為人所害,死時年未三十。原有集,已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