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本書即為《黛玉傳》的並蒂篇,依據《紅樓夢》前八十回“草蛇灰線”的伏筆,脂硯齋批語提示,曹氏家譜考,相關典籍文獻等,並參照前人和今人的紅學研究成果,以寶玉的眼界、行為做主線,力圖遵從曹氏《紅樓夢》的本意,從八十回迎春歸寧寫起,一路寫到元妃之死、抄家、黛玉之死、二寶成婚、“忽喇喇似大廈傾”,直至“一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作者大膽嘗試,精心構思,推演出完整的紅樓大結局。
《寶玉傳》所說的“敘事風格”,當然不是指小說的語言文字風格,而是指敘事的結構方式及推進速度之類。若單就語言文字的基本風格而言,按常理,肯定應該是力求貼近曹雪芹原著才行。不僅語言文字,即在人物的外貌舉止和性格特徵上,在故事和環境的特定氛圍上,都應該力求達到與原著相似甚至亂真的程度才好。
作者簡介
西嶺雪,本名劉愷怡,魔羯座,1971年生於北京清華園,成長於大連,現居西安。八歲那年,從古詩“窗含西嶺千秋雪”中摘取了三個字,將名字改為西嶺雪。1992年大連大學中文系畢業後任中學教師,後來改行媒體,先在《女友》、《家庭之友》雜誌社做編輯,現在《愛人品位》雜誌任主編。1998年開始專職寫作。生平三大嗜好讀書、寫字、寫字換錢。人生信條不負我心,為愛生存。成就迄今為止已出版作品三十餘部,都是自己一字一句寫出來的,沒有虧心之作。部分已出版作品目錄:長篇歷史小說:《那時煙花》、《後宮》、《最後的貞潔牌坊》、《鴉片香》。長篇言情小說:《首席情人》、《絕望主婦》、《兩生花》、《眼兒媚》、《天香》、《點絳唇》、《如念離魂》、《今世未了情》。長篇小說“人·鬼·情”系列總計10部。散文集:《風月無憂》、《有時也跳舞》、《菩提樹》、《相思梳子》、《緣分的西安》。時尚美文系列:《初戀布丁》、《黑客江湖》、《畫眉之歡》、《盜版愛情》、《調情如酒》。
目錄
第一回 榮寧公夢垂海棠花 鬩牆子誤竊通靈玉
第二回 鳳姐執帚掃雪拾玉 顰卿點畫烹竹煮茗
第三回 紅鸞星動元妃賜宴 青絲事發鳳姐含酸
第四回 賴奴提親齡官驚夢 北王問字賈母傷心
第五回 逞英豪衛若蘭射圃 嘆薄命金鴛鴦送花
第六回 蘆雪廣垂釣得佳句 紫菱洲探病敘離情
第七回 接懿旨神瑛假妝瘋 聞賜婚絳珠真離魂
第八回 天賜多情公子赴會 夜奔無路優伶沉江
第九回 泰安寺扳倒平安使 水月庵掀翻風月案
第十回 空靈殿絳珠歸太虛 獄神廟茜雪慰寶玉
第十一回 賈探春遠嫁真真國 薛文龍皈依渺渺鄉
第十二回 游太虛難遂三生願因汗巾偶結百年歡
第十三回 王夫人愁妝謝熙鳳 賈寶玉對境悼顰兒
第十五回 薛寶釵借詞含諷諫 王熙風知命強英雄
第十六回 王熙風臨歧能權宜 花襲人遏事有始終
第十七回 紫檀堡當劍酬知己 白楊村讓杯救孤兒
第十八回 鴛鴦女義守終身制 畸零人悲題十獨吟
第十九回 亦真亦假懸崖撒手 非霧非花陌路逢親
第二十回 拾通靈甄寶玉送玉 當金鎖薛寶釵折釵
部分章節
第一回 榮寧公夢垂海棠花 鬩牆子誤竊通靈玉
話說那寶玉百日病癒,已是臘月時候。因迎春回來住了幾日,說了許多傷情話兒,未免又感慨嘆息,悶悶不樂。襲人見他悒悒怏怏,無情無緒,生怕又引發了舊症,因捧上蓮棗八寶粥來,笑道:“為你前兒贊了一句這粥好吃,老太太特地教廚房再做了兩碗來,不如趁熱喝了,隨便那裡散一回,消了食,也就好該歇息了。我正要開箱子找簾帷預備年節下替換,屋裡這一地一床的紗頭線腳,你何苦窩在這裡,看著豈不煩心?”寶玉道:“園裡到處都在為著除塵忙亂,你卻教我到那裡去?也罷,倒是出去看一會子書,裝裝用功樣子,也好教你看著喜歡。”
襲人笑道:“甚好。”忙命小丫頭往外間小書房攏火,扔了幾隻舊年收的松塔進去,用一個落地銅絲罩子蓋住,怕炭火花爆出來燎了衣裳,又拿了一床羊羔皮褥子出來替他鋪在椅上,並連腳踏上亦鋪了暖墊。
寶玉撂了碗過來,因見襲人找火捻子點燈,忙道:“如今天光尚亮,開著窗就好,何必這早晚便點燈?”襲人道:“開著窗,只怕有風。”寶玉道:“橫豎這屋裡不冷,今兒天氣又晴和,正要吹點新鮮風,權當我出去逛了是一樣的。不過看幾回書解解悶,又不是懸樑刺股的當真用起功來,大早晚的點燈拔蠟,倒教人看著笑話。”襲人應了,果然支起窗子來,又往那屋裡沏茶。寶玉笑道:“我在那屋裡,你嫌我添亂,如今我來這裡省你操心,反倒教你跑進跑出的,豈非更令我不安?如今我要靜靜看一回書,並不要人伏侍,需要茶水時,自然會叫你們。”襲人笑著出來,命小丫頭好生在外頭聽候動靜,自己仍回房裡同麝月、秋紋等整理床帳。
寶玉喝了兩口茶,定一回神,因隨手拿起一本書來,看時,卻是宋人撰的《夢粱錄》,便先點頭讚嘆了兩聲,信手翻開,見其一一記錄南地風光民俗,倒也生動有趣,因一路看至“花之品”一節,自牡丹品起,至芍藥、玉簪、水仙、荼蘼、梅、蘭、菊、荷,乃至瑞香、辛荑、紫荊、紫薇、杜鵑、罌粟、木犀、芙蓉,一一細數,狀其形,摹其神,繪其色,追其源,愈覺詞香句艷,紅翠欲流,馥郁氤氳,幾可撲鼻,及看至“淨掃庭階襯落英,西風吹恨入蓬瀛”一句,又不禁悽然意動,將書遮臉,似看非看,連連嘆了兩三聲。正是:
欲知吳越花間事,卻向黃粱夢裡尋。
恰好秋紋拿大毛衣裳出來院中拍打,看見他這樣,隔窗笑道:“那書里是什麼故事,看得你這樣長一聲短一聲的?”寶玉亦不答,只望著窗外海棠花怔怔的出神。秋紋進去,便向襲人道:“那海棠枯了那些日子了,既救不活,就該教人拔了去,不然枯禿禿的有多難看。”襲人嘆道:“我何嘗不是這樣說。偏寶玉非教留著,說花性通靈,既無故而枯,保不定那天無故而榮,不教收拾,我那裡犟得過他?”將衣裳收了,又問,“寶玉在做什麼?”秋紋道:“也不知是看書呢,還是參禪呢,我看他眼朦朦的,像是要睡。”
襲人便責怪道:“這臘月天裡,又開著窗,著了涼不是頑的,你看他發困,就該勸他進來,或是逗他頑笑幾句,混過困勁兒去才是,怎好由他睡著。”說著出來,果然見寶玉丟了書,頭歪在椅背上,睡夢裡猶自連連嘆息。忙上前推醒道:“你怎么開著窗就睡了?雖說今兒沒風,到底是臘月寒冬,前兒璉二奶奶還打發人送了兩簍紅籮炭來呢,老太太又特地吩咐不必每日請安,或早或晚,隔一日一回就好,連飯也都教送到房裡吃,就只怕我們不小心周到,冷著了你,偏你自己一些兒也不在意,倘若著了風受了寒,上頭怪罪下來事小,只是你這般任性恣意,豈不辜負了眾人的心呢?”因見寶玉神色恍惚,眼風迷離,不禁問,“你做了什麼夢,這樣子悶悶的?”
寶玉這方似醒非醒的道:“也並沒深睡著。剛才坐在這裡,無端見兩位老人家走來,穿的蟒袍玉帶,好不威風氣派,卻是面善得很,只是想不起來在那裡見過。一個手裡拿枝玉蘭花,一個手裡拿枝海棠,卻都是將枯不枯的,望著我不住點頭嘆息,像有許多話要說似的。我見他們神色鄭重,唬的問: 不知兩位老先生有何見教? 他們正要說話,你便來了。”
襲人笑道:“才說該把海棠拔了的,果然你就夢見他。自然是你睡前原對著他看,及闔了眼,他便跑進夢裡去了。只是平日我還當你只會夢見美人兒的,怎么今兒倒見著兩位老先生?難怪人家把做夢比作會周公。他們做什麼對你嘆息我不知道,我倒聽見你在夢裡撮著眉頭一聲遞一聲兒的嘆息不絕,所以將你推醒。果然乏倦,不如早些洗漱,這便歇著罷。”寶玉應聲兒進來,麝月早端上茉莉百果茶來,喝過,又伏侍著洗漱脫換了,遂移燈炷香,扶至床上躺下。
剛放下帳子,偏賈環走來說:“母親說後天是舅老爺生日,教我跟哥哥、三姐姐一起過去,吃了中飯才回來。剛才我去見了三姐姐,又說不去,只送禮,哥哥去不去?若去時,帶上我。”寶玉只得答應著,重新起來,並不下床,就坐在床沿兒上與他說些閒話,襲人拿了一件松花小襖與他披上,又與賈環倒茶。
原來怡紅院上下素不喜賈環為人,然一則襲人性情寬厚,不比那些輕浮勢利之輩,且敬他是三爺,難得來的,怎肯怠慢?又見寶玉心緒不暢,正巴不得有個人來談講,使他心胸一散,或者便睡得安穩些,遂一團和氣的迎見了,又親自倒了茶來。奈何寶玉同賈環並無話題,不過略敘些家常套話,便相對無語。賈環吃了茶,告辭出來,襲人這方重新放下簾幔,移燈就寢。一夜無話。
卻說賈環出來,忙忙的往南院耳房裡找著他娘,先將丫頭支出,又親自關了房門,插上屈戌,連窗子也一併下下來,放了帘子。趙姨娘見他這般蝎蝎螫螫的,便猜到必有緣故,忙低聲問:“不是叫你去園裡,商議後日去王老爺府上祝壽磕頭的事么?做什麼這樣慌慌張張的回來?莫不是他們不帶你去,反奚落你一頓不成?還是那些小丫頭子又給了你氣受?”賈環笑道:“誰敢給我氣受?他們沏茶讓座的好不殷勤。你成日家說襲人那丫頭同二哥哥明鋪暗蓋鬼鬼祟祟了這幾年,說給老爺,還不信。今兒可被我抓到把柄了,還不承認么?”說著從袖筒里抖出一件精絹包裹的物事來。
趙姨娘奇道:“是什麼東西?你從那裡得來?”賈環道:“我去那裡請安,眼見襲人偷偷摸摸塞到寶玉枕頭底下的。見我進來,忙迎上來有說有笑,裝得沒事人一樣,還不是心裡有鬼?因此我乘他們不備,二哥起身拿茶的工夫,便將東西偷出來,有了這件物證,看他們還敢賴么。”一行說,便將那手絹一層層掀開,露出一塊瑩潤光潔的美玉來,大如雀卵,燦如明霞,絡著金線黑珠兒線結的兩色絛子,正是寶玉刻不離身的那塊通靈玉。
賈環見了,反倒愣住,原以為襲人塞東西去寶玉枕下,如此隱秘小心,必定是什麼不可告人的春意兒,何曾想竟是這件命根子。不禁驚得目瞪口呆。趙姨娘卻是又驚又喜,合掌道:“阿彌陀佛,想不到這個竟然落到你手上來,合見佛祖有靈。人人都說這東西有靈性,是他命根子,我如今倒要看看,他丟了這命根子,卻是怎樣?”便要拿東西來砸那玉。
唬的賈環忙攔住道:“這事非同小可。我從他屋子出來,他東西丟了,鬧出來,人人必疑到我身上。他們哪肯放得過我?依我說,不如趕緊送回去的是。”趙姨娘道:“送回去?你說的倒輕巧。你如今拿出來容易,想送回去,可比登天還難。你無故又去他屋子一趟,無故伸手到他枕頭底下,難道他們會不起疑的?”賈環道:“也不是定要塞回到枕頭下,就隨便丟在怡紅院裡,由著他們撿到,或者就不會聲張了。”
趙姨娘道:“襲人是出了名的心細,他既親手把這玉包裹妥當了塞在枕頭下面,自然知道不會無故失蹤,便在院子裡撿到,也知道是你偷出去丟的。左右脫不去賊名,不如砸了的乾淨。往年裡他每每脾氣上來了就說要砸玉,人人都攔在裡頭,倒像聽見什麼了不得的驚天大禍一般。我今兒倒要積個陰功,替他完了這件心愿,砸了這愛巴物兒。”說著,果然拿起案上茶杯來砸了兩下,不料那玉堅硬異常,竟絲毫未損,倒是那茶杯因趙姨娘使力急了,啪地碎作兩截,喀啷啷摔了一地磁片,唬得賈環母子倆對著閃眼 幸喜不曾有人問訊,那趙姨娘便又要找錘子來。賈環道:“你就砸碎了他,也有個碎片兒在那裡,被人找見,更了不得。不如趕緊扔了的才是。”
趙姨娘明知他說得有理,只是捨不得這樣便宜放過,遂低頭想了一想,又想出一條毒計來,道:“上次找馬道婆做法收服他兩個,明明已經得手,卻被不知那裡來的和尚、道士破了好事,又說這件東西通靈,所以才救得他二人活命。如今這東西既落在我手上,想必神仙也救不活他,還不趁機報仇么?不如再把馬道婆找來,就用這寶貝作法,破了他的功,收了他的魂,從此拔去眼中釘才好。”
想畢,自以為千妥萬妥,便將那玉袖起,只怕夜長夢多,忙命人立便去請馬道婆前來,又往廚房裡傳命預備酒菜,又教人打聽今晚西角門兒上夜的是誰,忙得一刻不停。
且說馬道婆那年背地裡做法魘弄鳳姐、寶玉兩個,卻被癩僧、跛道破了功,同趙姨娘商議得好好兒的一份犒餉也未到手,心中自是不甘。雖也拿著欠契上門來催討過幾回,奈何趙姨娘起先也還肯略為兜攬,及後來催逼得急了,惱羞成怒,便耍出無賴手段來,說:“你又不曾幫我報仇,又不曾成事,還只管勒逼我,我卻上那裡淘那許多銀子去?我有銀子,也不生這份閒氣了。你若不信,由得你向太太面前告狀去,說我請你作法害人,看太太肯不肯替你撐腰。我娘兒兩個只管把命交在你手裡便了。”馬道婆氣了個倒仰,終究怕趙姨娘被逼得狠了,一個發昏,果然揭出他素昔所為來,因此憋了一肚子悶氣,也不敢再往榮府里來。忽然這日又聞趙姨娘遣人來請,倒覺詫異,遂道:“好早晚了,不如明日再去。”那請的人道:“姨奶奶再四吩咐,請師父務必就去的。已經雇下車子在外面等著,求師父體諒小的,勞動走一趟,不然姨奶奶必定怪罪不會做事的。”
馬道婆聽了,略猜到幾分,遂收拾準備一番,上車往府里來。及進來,卻見趙姨娘在炕上早放下一張紅木包鑲龜背圓幾來,擺了幾樣酒菜,並一屜子熱騰騰的穗子油韭菜餡包子,滿面堆笑道:“嫂子這一向有日子沒過府里來了,要不是我打發小子去請,只怕還不肯來呢。”馬道婆不明所以,只得假意笑道:“姨奶奶說那裡的話,我這不是一聞命召,鞋脫襪甩爬爬的就來了么?你這裡怎么有這好豐盛的一桌酒菜?莫不是什麼好日子,還是什麼貴客要來?”
趙姨娘笑道:“你就是貴客,那裡還有第二個客?這是特為請你,巴巴的教丫頭拿了一百錢去廚房裡,又費了許多唇舌,才弄了這幾個齋菜來。他們還老大不願意,臉子吊得有二尺長,說爐子已經熄了,不願意重新通火上灶,還有許多教人生氣的話,也告訴不得你。這通府里的人,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通騎到我們娘倆兒頭上了。你原許了我翻身之法,只恨天不從人願,所以忍耐他們這許多年。如今好了,正是上天有眼,佛祖顯靈,偏偏兒的寶貝天降,到底落到我手裡來,可見是我跟你報仇的日子到了。”說著拿出那塊玉來。
馬道婆對這玉早有所聞,只無由得見,如今見是他,不禁一把奪過來,翻覆把看一回,咂嘴道:“我的奶奶,你這件寶貝卻從何得來?”趙姨娘不肯說是賈環從寶玉枕下所竊,故意道:“是我今早送環兒上學回來,忽一腳踏在件東西上,低頭一看,卻是這個東西。想是寶玉給太太請安時落下的,上學去得急,便沒理論。”馬道婆聽了不信,看那繩絡俱好,搭鉤猶在,如何會無故失落?卻也不肯向深里細問,只攥住了問道:“你如今卻想怎的?”
趙姨娘笑道:“你是個明白人,又最神通廣大的,什麼不知道?倒又來問著我。你上次失手,為的就是因為有這件東西礙手。如今他落在你手上,還不是任你施為?只要擺弄了他,將來偌大家業便只有我環兒一個正經主子,那時嫂子要什麼謝禮不成?”馬道婆笑道:“不是我信不過,只是這種事口說無憑,還得照上回那樣立個字據才是。”說著取出一張紙來,早已寫明銀兩田地數目,便請趙姨娘打指模兒。趙姨娘見他預先準備,便不肯上當,笑道:“你倒果然神機妙算,早把這張字據帶在身上。只是如今事情一絲影兒也無,我若立了這據,日後不見效驗,卻怎好處的?不如你先顯些神通出來,我見應驗了,自然不會虧待的。”
馬道婆知他吃了上次的虧,如今學得乖了,再不肯輕易就範,縱勸亦無益,只得且將字據收了,一邊吃酒,一邊心下盤算,半晌笑道:“前晌栽樹,後晌便要乘涼,姨奶奶未免也太心急了些。你要見到效驗,卻也不難,只管將這寶貝交與我,等我回家去消消停停地處置,你只留神聽著,長則兩日,短則半天,就有好訊息的,到時候才知道我的手段呢。不是我說大話,我既學了這些個法術,便不怕人家虧我 自然都有預防的。只是這番功夫頗為瑣碎,姨奶奶若不先與我幾十兩澆手,如何準備得妥當?”
趙姨娘聽他語意陰冷,意含脅迫,倒也心驚,然想到整治寶玉乃是自己生平最熱之事,果然榮府家業能落在賈環手上,便給他多多的酬勞又有何妨?遂轉身開了箱,取出二十兩銀子一吊錢來說:“你是知道我的,統共這點子月銀,夠吃的夠用的?況且還要周濟娘家,打點人情。真真是再拿不出來了。這還是我打牙縫裡省下來的一點梯己,你先拿去使用,待事成了,自然另有報答的。”馬道婆收了,隨手揣進懷裡,笑道:“我並不為銀子,不過試試你的誠意。你既鐵定了心思要有一番作為,我自當竭力相助。”趙姨娘千恩萬謝的,又訴了許多委屈,直說得眼淚鼻涕通流下來,恰如孟姜女哭長城的一般。
忽聽到梆子聲響,已是戌正時候,馬道婆只怕關了院門出不去,趙姨娘道:“不妨事,年節下事情多,西角門兒通夜不鎖的,我早讓人同上夜的說過了,你只管大大方方走出去就是。”遂又布菜勸酒,寒暄一回。聞得窗外風聲漸漸的緊了,馬道婆撩起帘子瞧了瞧,道:“原來下雪珠兒了,這可得去了,等會子雪大起來,路不好走。”遂又滿飲了一杯辭去。
出來時,只見寒霜滿天,霰雪如織,忙攏了衣領,低著頭貓著腰,加緊幾步,方走到賈母院前穿堂處,正遇著林之孝家的帶著幾個女人查上夜的,忙趔趄著站住,說了兩句閒話,仍打西角門兒出去,不提。
是晚搓銀碾玉,梨謝櫻飛,下了一夜好雪,次早起來,猶有些散花碎粉,時續時停。襲人伏侍寶玉洗漱穿戴了,麝月端進蓮子湯來,也喝了,秋紋便取出玉針蓑、金藤笠並沙棠屐來,笑道:“還是姐姐有心思,昨兒就教把整套的鞋帽取出來備著,果然下雪了。姐姐原來竟是女諸葛,會神機妙算的不成?”
襲人笑道:“你如今越發會說話了。”且不急披蓑戴笠,回身向枕下一摸 卻摸了個空,忙把枕頭掀起,那裡有玉的影兒?便連手絹包兒亦不見了。頓時驚慌起來,只如兜頭一盆冷水從上澆下,渾身打了個突,連聲音也顫了,問道:“是誰拿了玉去?還是混拿混放忘了,還是藏起來同我頑呢,好祖宗,好妹妹,頑別的容易,只別拿這個來頑。二爺穿戴了,還要去與老太太、老爺請安呢。有多少頑的,也等吃過了飯再頑不好?”
麝月、碧痕等也都驚動了過來,正色道:“誰不知道厲害的,有幾個腦袋,敢拿這件事頑笑。你仔細想想,可是放在別的地方,自己忘了,別只管混賴人。”襲人急得哭道:“我伏侍了十幾年,天天都是這么摘下來,掖在他枕頭底下,何曾有過第二個地方?如何會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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