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興元年春,大兵駐鄭州海灘寺,遣使招哀宗降。復以奴申往乞和。不許,攻汴益急。汴受圍數月,倉庫匱乏,召武仙等入援不至,哀宗懼,以曹王訛可出質,請罷攻。冬十月,哀宗議親出捍禦,以奴申參知政事、兼樞密副使,完顏習捏阿不樞密副使、兼知開封府、權參知政事,總諸軍留守京師。又以翰林學士承旨烏古孫卜吉提控諸王府,同判大睦親府事兼都點檢內族合周管宮掖事,左副點檢完顏阿撒、右副點檢溫敦阿里副之,戶部尚書完顏珠顆兼里城四面都總領,御史大夫裴滿阿虎帶兼鎮撫軍民都彈壓,諫議大夫近侍局使行省左右司郎中烏古孫奴申兼知宮省事。又以把撒合為外城東面元帥,術甲咬住南面元帥,崔立西面元帥,孛術魯買奴北面元帥。乙酉,除拜定,以京城付之。又以戶部侍郎刁璧為安撫副使,總招撫司,規運京外糧斛。設講議所,受陳言文字,以大理卿納合德輝、戶部尚書仲平、中京副留守愛失等總其事。
十二月辛丑,上出京,服絳紗袍,乘馬導從如常儀。留守官及京城父老從至城外奉辭,有詔撫諭,仍以鞭揖之。速不泬聞上已出,復會兵圍汴。初,上以東面元帥李辛跋扈出怨言,罷為兵部侍郎,將出,密喻奴申等羈縶之。上既行,奴申等召辛,辛懼,謀欲出降,棄馬逾城而走。奴申等遣人追及之,斬於省門。汴民以上親出師,日聽捷報,且以二相持重,幸以無事。俄聞軍敗衛州,蒼黃走歸德,民大恐,以為不救。時汴京內外不通,米升銀二兩。百姓糧盡,殍者相望,縉紳士女多行乞於市,至有自食其妻子者,至於諸皮器物皆煮食之,貴家第宅、市樓肆館皆撤以爨。及歸德遣使迎兩宮,人情益不安,於是民間有立荊王監國以城歸順之議,而二相皆不知也。
天興二年正月丙寅,省令史許安國詣講議所言:「古者有大疑,謀及卿士,謀及庶人。今事勢如此,可集百官及僧道士庶,問保社稷、活生靈之計。」左司都事元好問以安國之言白奴申,奴申曰:「此論甚佳,可與副樞議之。」副樞亦以安國之言為然。好問曰:「自車駕出京,今二十日許,又遣使迎兩宮。民間洶洶,皆謂國家欲棄京城,相公何以處之?」阿不曰:「吾二人惟有一死耳。」好問曰:「死不難,誠能安社稷、救生靈,死而可也。如其不然,徒欲一身飽五十紅衲軍,亦謂之死耶?」阿不款語曰:「今日惟吾二人,何言不可。」好問乃曰:「聞中外人言,欲立二王監國,以全兩宮與皇族耳。」阿不曰:「我知之矣,我知之矣。」即命召京城官民。明日皆聚省中,諭以事勢危急當如之何。有父老七人陳詞云云,二相命好問受其詞。白之奴申,顧曰:「亦為此事也。」且問副樞「此事謀議今幾日矣」?阿不屈指曰:「七日矣。」奴申曰:」歸德使未去,慎勿泄。」或曰是時外圍不解,如在陷阱,議者欲推立荊王以城出降,是亦《春秋》紀季入齊之義,況北兵中已有曹王也。眾憤二人無策,但曰死守而已。忽聞召京城士庶計事,奴申拱立無語,獨阿不反覆申諭:「國家至此無可奈何,凡有可行當共議之」,且繼以涕泣。
明日戊辰,西面元帥崔立與其黨孛術魯長哥、韓鐸、藥安國等為變,率甲卒二百橫刀入省中,拔劍指二相曰:「京城危困已極,二公坐視百姓餓死,恬不為慮,何也?」二相大駭,曰:「汝輩有事,當好議之,何遽如是。」立麾其黨先殺阿不,次殺奴申及左司郎中納合德輝等,余見《崔立傳》。
劉祁曰:「金自南渡之後,為宰執者往往無恢復之謀,臨事相習低言緩語,互相推讓,以為養相體。每有四方災異、民間疾苦,將奏必相謂曰:'恐聖主心困。'事至危處輒罷散,曰'俟再議',已而復然。或有言當改革者,輒以生事抑之,故所用必擇軟熟無鋒芒易制者用之。每北兵壓境,則君臣相對泣下,或殿上髮長吁而已。兵退,則大張具,會飲黃閣中矣。因循苟且,竟至亡國。又多取渾厚少文者置之台鼎,宣宗嘗責丞相仆散七斤'近來朝廷紀綱安在'?七斤不能對,退謂郎官曰:'上問紀綱安在,汝等自來何嘗使紀綱見我。'故正人君子多不見用,雖用亦未久而遽退也。」祁字京叔,渾源人。
贊曰:劉京叔《歸潛志》與元裕之《壬辰雜編》二書雖微有異同,而金末喪亂之事猶有足征者焉。哀宗北御,以孤城弱卒托之奴申、阿不二人,可謂難矣。雖然,即墨有安平君,玉壁有韋孝寬,必有以處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