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登

孟登

孟登,原名登第,譜名宏登,冊名登,字誕先,湖廣武昌(今湖北鄂州)人,孟子第六十一世後裔,孟廷柯第四代孫。萬曆卅七年(公元1609年)己酉舉人。讀書強識,倜儻負奇氣,由舉人署南陽教諭,授雲南騰越州知州。時流賊數十人持兵,假官軍入州署,登,啖以酒食,悉擒殺之。上官疑其事,反坐斥。尋授王府長史,致仕。登,善古文詞,與艾南英、劉侗、譚元春諸人齊名。所著《詩經匡說》、《史綱韻語》、《吳游草》、《扶劣草》、《明史采韻語》艾南英有序、《壯心草》、《雲石銘》、《讀典》、《退谷庵記》諸書行世。

主要作品

明史采韻語

宏登公 撰

艾南英千子作序

武昌孟誕先,取國朝記載,自洪永迄於泰昌,摘為《韻語》,而《疏注》其下,既成梓矣,屬序於讀,而《卒業》曰“善乎”,太史公之言曰:“《詩》、《書》隱約者,欲遂其志之思也。”其意敘述,古之作者,如左丘明之徒,以為皆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故述往事思來者。然則孔子無論已,虞、夏、商、周之書,其人皆稷契、皋陶、周召太公得志於時之所為也。豈必皆屈子放逐而後有《離騷》;韓非囚秦而後有《說難》哉?嘗試論之,殆所謂詩非能窮人,蓋必窮者,而後工耶?使太史公遭遇漢武,與平津候輩進退人主之前,亦安能協《六經》異傳,勒成一家之言乎?嗟夫!誕先應公車,廿年而不能博一制科,謁選人,以青氈教授中州五載,而置之哀牢、金齒、黎山、怒江之地,拂袖歸武昌(今鄂州),乃克著書,書成數萬言。其指次先朝,明盛聖德,賢大夫功,業置之作者之林,如史遷所云意,有所鬱結,不得通其道,是耶?否耶?嗚乎!明,興二百七十餘年,人文輩出,獨史學不逮古人,天下所藉,以見先朝之什,一賴有《雷司空》、《鄭端簡》二書耳?然吾猶恨司空闕志載而端簡序,述過簡傳體,又多未備。其能繼史遷之業,而記注當代者,尚有望於後之人。若誕先之書,較其義類於二書,孰為離合?雖然,此不自誕先始也,索隱、述贊啟之矣。司馬貞以《史記》貫穿“經傳”,馳騁古人,其意難究,因為之《釋文演注》,又為“述贊”,而終之以《韻語》,蓋欲約文歸旨,約旨歸律,使讀者由尺寸而得尋丈。後世讀史遷之書,如觀江河之水,波濤洶湧,變怪萬狀。由是而觀《索隱》所為“述贊”,猶澄湖止水,各有涯涘,片簡一義,已得全意,則謂《索隱》非《史記》功臣不可也。以《索隱》、《述贊》,推誕先《韻語》,則誕先之志明矣。合二百七十餘年而為一書;合全書而為古四言詩之韻體。又復刪煩取要,而《疏注》其間,馳騁亦既勤矣。今而後,有緣史而為述贊者,其必有以誕先為首功也。或謂誕先胡不為史遷?觀夫遷之自序曰“太伯避歷,江蠻是適,文武攸興,古公王跡,遷之言未嘗無韻語也。”至於律居陰而治陽,歷居陽而治陰,律歷更相治間,不容飄忽,五家之文拂異,維太初之元論,即以六言、五言為柏梁體,亦何差異?嗚乎!遷生西漢之初,比於班書,微為古質,自昔已有斯言,其絕去排比聲律,時,固使然,古今文章升降之際,其可以概論乎。

吳游草

宏登公 撰(錢岳五長作序)

每思眺泰山絕頂,夜半觀紅日激謝,㪺(jū拘)五松滴翠,染我衣裾,而未及齊游。每思歷武夷九曲,啖生荔枝百顆,而未及閩游;又每思匹馬長驅,遍覽古長城紫塞,作鐃歌吹,結酒人,挾胡姬,走馬章台下,而未及燕趙游;又每思順風揚帆,過採石,登黃鶴樓,飽食武昌魚,而未及楚游,甚矣之窘於游也,友孟誕先則無不游,嘗取採石之所得,紉作雲錦,紋絲裹其健毫三寸焉。一日,晤金陵,出筆墨膏膄以享我,我為果腹,蓋誕先高才虎視,勁氣獅騰,握詞壇符卅餘年,眼光靈透。讀書,恥西京以後;交遊,恥三代以後;詩若文,恥永和開元以後,胡靡勝不收,有堅必克,如此楚山開博,慣產雄奇,信矣。且胸襟洞洞浩浩,不矜小儒伎倆,與人投分,然諾無侵,肝膽立罄。先是司鐸中州,所得士皆靈貝元珠,台省諸公,鹹稱孟誕先如波斯胡,分辨群寶,已而剌史滇南,匯萬里飛濤,來供硯汁,拂衣曰:“吾豈鞅掌簿書,礙杖頂青蓮哉?”遂放情丘壑,初欲由洞庭,泛錢塘,盡收三吳佳勝,會有掛劍西州之感,乃浪跡金陵,補前游所未逮,此《吳游草》所為作也。太史公足痕遍天下,文章益奇。其誕先者之謂乎!故未習誕先者,第謂其靈奇古樸,妙義大開,賞其詩矣,而未知其人,既習誕先者,第謂其倜儻慷慨,多俠士風。愛其人矣,而未知其詩,也兩收之,是天下之奇,盡歸誕先。誕先之奇,又盡歸也,今而後交誕先,並省閩游、齊游、燕、趙、秦、楚之游亦可也。

扶劣草

宏登公 自敘

居恆於詩不甚作,作亦不存,蓋以詩為清物。其氣取逸,境取淨,致取幽恬,皆性情之所自出也。若勞攘喧囂,性情與詩不相入。即日,坐清泉、白石、煙蘿、雲樹間,覓句了不可得,雖強作之,亦格格焉。菱菱橫口,雕飾而成,偶一為而難再,何者?其胸中不先自清,以致其詩之所取,故戛戛乎,難之也。不知所以理性情,遇事觸物,輒多躁動,無術調此狂象,不無勞擾喧囂之病,胸中無詩意,故不敢苟作,矧敢多乎哉?丙子秋,以臂揚寓鄂,就醫李成蹊,成蹊先約後治,以為無勞、無擾、無喧囂則治,否則不治,此即逸淨幽恬之時也。曰:唯唯,而且閉之一室,俾絕營為,寡言笑,斷思識,謝客屏人,足不出戶,而後勞擾喧囂之病治,則病亦治,否則不治。又唯唯,俯首楚囚,斂躬就之。初,猶扞格不相習,久之習慣近自然。而性情理,而詩所取之、逸之、淨之幽恬,當境自會而詩,亦因之出焉。隨觸趣生,不強自至,覺窗前月冷,案上燈熒,床畔雞棲,夭邊雁過,以及室中雜佩,門外高軒,近遠書傳牒報物,物有清泉、白石、煙蘿、雲樹之意,供我呑吐得詩九十餘首,未審於逸與淨、與幽恬清物何如?而吟詠自適,滓穢漸銷,病且霍然愈矣。杜子美語,病瘧者曰:“誦”詩則愈試之若劵,然則之霍然也,醫之功也,抑詩之力乎。奄奄餘息復為平人,實有持而扶之者,因取子瞻扶劣膏佳物之稱,自題其詩曰“扶劣草”。劣者衰而少力之名也,人之扶衰,以藥餌,以肉糜,而以詩,謂詩清物,作詩清課,於老病有默助焉耳。

雲石銘

明崇禎壬午季春退谷散人孟登誕先甫題於老斫園

探雲岩,尋石友。雲化石,頻御斗。

如白衣,半蒼徇。壘致之,臨窗牖。

雖瘞埋,能離垢。誰鑿空,璞未剖。

小若杯,大若臼。不可舂,莫挹酒。

以作伴,笑而受。遂定交,當可久。

讀曲歌

宏登公撰 梁雲構眉居作小引

楚,無《風》而《騷》補之,系《騷》以離,蓋存乎思也。謂名“騷”者,竟名以“楚風”可矣,若是乎,楚之善思也。古樂府如隩儂《子夜》,《風》語宛然,嘗效之,為《麗情蜂蝶案》等詩。然體卑而去乃愈遠,隨付之祖龍焰中。友誕先產於楚,而游屐盡東南之美,騷壇牛耳,爭相屬也。一氈清寄情冷檐花,後與燕市貰酒濯足,揮金買笑,兩人相許不淺,既售贗荊璆再歸。蓋牛衣淚盡十斛矣。銷夏之餘,為《讀曲歌》十八首,情托懷人,悼生知己,一字一淒切也。《語》云:“若歌若哭”,又云:“長歌甚於痛哭。”我誕先無三閭之放,而有陵陽之刖(yuè月),思從中來,其能已於歌乎,蓋數千年而又一騷矣。《騷》補《風》,誕先補《騷》,若是乎,楚之善思也。

壯心草

宏登公 撰 湖廣提學黃澍劬庵作序

弇州山人品詩,以情景妙合,風格遒上為最。有味乎其言,而於孟誕先先生見之。先生家世讀書,以科名接武,能食貧不問生產,而伉爽沈毅,有古烈士風,所與游悉海內知名士,海內鹹望其風采。若枌榆之社,則鍾伯敬、譚友夏兩先生,尤聽莫逆,稱石交,宦楚不及晤兩先生。猶幸於退谷杯湖間,訪先生於其廬,白髮龐眉,高簡拔俗,所謂“老翼伏櫪,志在千里。”者也。先生負清節奇情,遑遑以剛直忤。時,與游,處三載無一乾牘。所著有《史韻》、《詩經匡說》及《奇書壓彥》、《世說新語》間平行世,蓋氣節文章合為一身,而以其緒餘為詩,兵燹後所存無幾。今冬,揚片帆來游西湖,與舟相先後,風雨煙霞中,時有倡和,及在湖上諷詠益多,自題曰:“壯心草”,屬序之,請以弇州語歸先生,而更有進焉。夫氣韻沉雄,如幽燕老將,魏武帝之詩也。艷逸如“秋水芙蓉,臨風自喜。”王右丞之詩也,響遏白雲,如劉安“雞犬。”核其歸存,恍無定處,李供奉之詩也。此數公者,將毋似先生,先生之詩俱在,試取讀之,不可謂非儗其倫也。先生曰:“君所擬皆翹翹古詩豪也,吾何有焉?惟吾家浩然、東野,俱以詩名,而皆窮不得志於時,吾窮似之,而詩則未之能逮也。願學焉浩然詩?諷誦之有金石宮商之聲。”而子瞻以為如內庫酒上尊,而欠法才。東野詩刻苦枯稿,讀之令人不懽。而李觀平云:“高處在古無上;平處下視二謝。”然則二公各有短長,吾欲善用其所短,以學其所長,而未之能逮也。抑亦窮不墮志,老不廢業,日孜孜皇皇於情景風格間,竭吾才以終吾生焉耳。曰:此先生詩法亦家法也,何以知之,如先生烈士暮年,壯心不已而已。

退谷庵記

宏登公原構退谷庵

黃岡 葉封井叔作序

昔,元次山居武昌,作《杯湖退谷》,銘曰:“乾進之客,勿泛斯湖,為人厭者,勿游斯谷。”若曰:“苟非其人,不得有其地也。”邑先輩孟公登,解官歸,嘗竹園著書,自稱“退谷散人”,有樓曰:“積煙”,有亭曰:“冷光”。亭後喬木數章,翠陰蓊鬱,中有精舍供僧,曰“如來室”。面挹南湖,水光瀲灩,湖外巒嶂層疊,掩映萬狀。西山寒溪,近在襟腋,兵燹後蕩然鞠為榛莽矣。適寒溪僧性聞謝院事,思別構精廬,向公之子若孫乞得此地,誅茅成宇,名“退谷庵”,不忘舊也。夫古今陵谷之變,園亭台榭,倏焉代改?惟自然之風景,能長存於天地之間,故昔之樓亭不可復問,而煙光出沒,如或識之。清幽恬淡之境,誠非其人莫與哉。若夫戄然思進,而為人所厭者,即欲借靈於斯地也,其若山川何?

登第詩十四首

洗劍池

載《邑志》

淬劍影沉水,騰光星漢齊。

誰為歐冶子,乾莫可能題。

松風閣

載《邑志》

閣廢松彌茂,風濤動積煙。

對之想佳士,謖謖欲淩天。

試劍石

載《邑志》

割據提雄劍,雙痕勒石邊。

每從樵牧往,摩蘚話桑田。

邑侯鄒五重建半璧亭夏日閒眺

城上亭開四望賒,高紅淺綠護千家。

事余板乾勞應息,扶杖凌虛看赤霞。

詠寒溪寺綠萼梅 小引

載《邑志》

梅綠萼者少,惟寒溪寺中一株先年花盛開,而翹枝竦出,遊人望之,輒攜具欣賞,為煩僧因屈折,其顛韜匿芳標。兵燹後,猶依依牆畔,居然出世定僧焉。

仙子名聞萼綠華※,幽魂變現出奇葩。

羞矜驕艷能紅白,遁跡招提影半遮。

歷盡冰霜萼始開,暗香疑散雨花來。

卻妨遊冶窺寒碧,故墮華顛陰砌苔。

羅浮移種在寒溪,媺笑拈花攀樹低。

餐色醉於浮綠蟻,休教蜂蝶飲香迷。

萼綠華:中國古代傳說中道教女仙名,簡稱萼綠。年約二十,身穿青衣,晉穆帝時,夜降家,自此每月來六次,贈羊權詩及火浣布、金玉條脫等。她是一位美麗而不請自來的仙女。南朝梁陶弘景《真誥.運象篇第一》:“萼綠華者,自雲是南山人,不知是何山也。女子年可二十上下,青衣,顏色絕整,以昇平三年(公元359年)十一月十日夜降羊權。自此往來,一月之中,輒六過來耳。雲本姓楊,贈權詩一篇,並致為浣布手巾一枚,金玉條脫各一枚。條脫似指環而大,異常精好。神女語權:‘君慎勿泄我,泄我則彼此獲罪。’訪問此人,雲是九疑山中得道女羅郁也。”唐李商隱《重過聖女廟》詩:“萼綠華來無定所,杜蘭香雲未移時。”

相思河

載《邑志》

誰把相思號此河,寒垣車馬往來多。

只應自古征人淚,灑向空川作碧波。

望夫石

載《邑志》

瘦骨崚嶒立海湄,綠苔曾是嫁時衣。

江郎去作三衢客,自斷天涯竟不歸。

登龍蟠磯

載《邑志》

盤渦龍或臥,何代躍天門。

鑿石防添角,量江審到根。

岩危群鳥亂,地僻幾僧存。

蒼鬱雙城峙,終風爽氣昏。

閨月

煜夜無私照,幽閨夜易殘。

輪圓分鏡朗,枕燦帶衾寒。

兔望遙成偶,蟾棲久耐單。

最憐牛女夕,巧作畫眉看。

關月

白羽幾時休,焱騰迅若流。

馬嘶傳寇警,雁字寫邊愁。

析擊施光夜,砧敲渡素秋。

風沙迷大漠,澄影在煙樓。

游菩薩泉

載《邑志》

扶老追陪物外游,因窺征尚在林丘。

泉涵像別開生面,石迸光凝放出頭。

白薴對時歌正夏,翠苔滿地坐如秋。

應知鑑識兼情具,高士名山並闡幽。

寓鮓洲逢人日

載《邑志》

階生蓂莢際靈辰,占候欣逢霽色新。

雁宿平沙依倦客,鶯遷高樹喚歸人。

俗傳剪勝名徒艷,春競簪幡跡已陳。

臘後應憐梅漸落,莫輕遲暮踏芳茵。

《秋尋草》

(明)譚元春自序

予赴友人孟誕先之約,以有此尋也。是時,秋也,故曰《秋尋》。夫秋也,草木疏而不積,山川澹而不媚,結束涼而不燥。比之春,如舍佳人而逢高僧於綻衣洗缽也。比之夏,如辭貴游而侶韻士於清泉白石也。比之冬,又如恥孤寒而露英雄於夜雨疏燈也。天以此時新其位置,洗其煩穢,待遊人之至。而遊人者,不能自清其胸中,以求秋之所在,而動曰:“悲秋”。予嘗言宋玉有悲,是以悲秋;後人未嘗有悲而悲之,不信胸中而信紙上,予悲夫悲秋者也。天下山水多矣,老子之身不足以了其半,而輒於耳目步履中得一石一湫,徘徊難去。入西山恍然,入雷山恍然,入洪山恍然,入九峰山恍然,何恍然之多耶?然則予胸中或本有一“恍然”以來,而山山若遇也。予乘秋而出,先秋而歸。家有五弟,冠者四矣,皆能以至性奇情,佐予之所不及。花棚草徑、柳堤瓜架之間,亦可樂也。曰“秋尋”者,又以見秋而外,皆家居也。誕先曰:“子家居詩少,秋尋詩多,吾為子刻《秋尋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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