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周順昌,字景文,吳縣人。萬曆四十一年進士。授福州推官。捕治稅監高寀爪牙,不少貸。寀激民變,劫辱巡撫袁一驥,質其二子,並質副使呂純如。或議 以順昌代,順昌不可,純如以此銜順昌。擢吏部稽勛主事。天啟中,歷文選員外 郎,署選事。力杜請寄,抑僥倖,清操皭然。乞假歸。 順昌為人剛方貞介,疾惡如仇。巡撫周起元忤魏忠賢削籍,順昌為文送之, 指斥無所諱。魏大中被逮,道吳門,順昌出餞,與同臥起者三日,許以女聘大中 孫。旗尉屢趣行,順昌瞋目曰:“若不知世間有不畏死男子耶?歸語忠賢,我故 吏部郎周順昌也。”因戟手呼忠賢名,罵不絕口。旗尉歸,以告忠賢。御史倪文 煥者,忠賢義子也,誣劾同官夏之令,致之死。順昌嘗語人,他日倪御史當償夏 御史命。文煥大恚,遂承忠賢指,劾順昌與罪人婚,且誣以贓賄,忠賢即矯旨削 奪。先所忤副使呂純如,順昌同郡人,以京卿家居,挾前恨,數譖於織造中官李 實及巡撫毛一鷺。已,實追論周起元,遂誣順昌請囑,有所乾沒,與起元等並逮。
順昌好為德於鄉,有冤抑及郡中大利害,輒為所司陳說,以故士民德順昌甚。及聞逮者至,眾鹹憤怒,號冤者塞道。至開讀日,不期而集者數萬人,鹹執香為 周吏部乞命。諸生文震亨、楊廷樞、王節、劉羽翰等前謁一鷺及巡按御史徐吉,請以民情上聞。旗尉厲聲罵曰:“東廠逮人,鼠輩敢爾!”大呼:“囚安在?”手擲鋃鐺於地,聲琅然。眾益憤,曰:“始吾以為天子命,乃東廠耶!”蜂擁大呼,勢如山崩。旗尉東西竄,眾縱橫毆擊,斃一人,余負重傷,逾垣走。一鷺、吉不能語。知府寇慎、知縣陳文瑞素得民,曲為解諭,眾始散。順昌乃自詣吏。又三日北行,一鷺飛章告變,東廠刺事者言吳人盡反,謀斷水道,劫漕舟,忠賢大懼。已而一鷺言縛得倡亂者顏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元等,亂已定,
忠賢乃安。然自是緹騎不出國門矣。
順昌至京師,下詔獄。許顯純鍛鍊,坐贓三千,五日一酷掠,每掠治,必大罵忠賢。顯純椎落其齒,自起問曰:“復能罵魏上公否?”順昌噀血唾其面,罵益厲。遂於夜中潛斃之。十六年六月十有七日也。明年,莊烈帝即位,文煥伏誅,實下吏,一鷺、吉坐建忠賢祠,純如坐頌璫,並麗逆案。順昌贈太常卿,官及一子。給事中翟式耜訟諸臣冤,稱順昌及楊漣、魏大中清忠尤著,詔謚忠介.(《明史·周順昌傳》)
譯文
周順昌,字景文,是吳縣人。在萬曆四十一年考取進士。被任命為福州推官。抓捕整治稅監高寀的爪牙,一點也不寬容。高寀激起了百姓變亂,於是劫持侮辱巡撫袁一驥,以他的兩個兒子為人質,同時以副使呂純如作為人質。有人商議用周順昌代替,順昌不答應,呂純如因此對周順昌懷恨在心。破格任吏部稽勛主事。天啟年間,歷任文選員外郎,代理選事官司。竭力杜絕請託,壓制僥倖,清明的節操皎潔如月。請假回家。
順昌為人剛正耿介,嫉惡如仇。巡撫周起元因觸犯了魏忠賢被罷職丟官,周順昌專門寫文章來為他送別,指責斥罵魏忠賢無所避諱。魏大中被逮捕,經過吳縣城門,周順昌外出餞行,三天中和他同睡同起,答應把女兒許配給魏大中孫子。旗尉多次催促上路,周順昌瞪著眼睛說:“你不知世上有不怕死的男子嗎?回去告訴魏忠賢,我是以前故吏部郎周順昌。”於是手指著大喊魏忠賢的名字,罵不絕口。旗尉回去後,把這件事告訴了魏忠賢。御史倪文煥是魏忠賢的乾兒子,誣告彈劾同僚夏之令,使他死了。順昌曾經對人說,終有一天倪御史要為夏御史償命。倪文煥非常氣憤,於是秉承魏忠賢的意旨,彈劾周順昌與罪人(魏大中)家通婚,並且誣告他貪贓受賄,魏忠賢即就假傳聖旨削奪了周順昌的官職。以前周順昌所得罪的副使呂純如,是周順昌同郡的人,以京卿的身份信在家裡,心懷前恨,多次在織造中官李實及巡撫毛一鷺前說周順昌的壞話。不久,李實對周起元追查定罪,趁機誣陷周順昌私下接受託付,有關聯,與周起元等人一起被捕。
周順昌喜歡在地方上做些好事。遇到民眾受冤屈壓迫以及有關吳縣重大利害問題,就向主管官吏陳述,因些地方民眾很感戴順昌。等到聽說逮捕他的差役到了,民眾都非常氣憤,為周公喊冤的充滿了道路。到了宣判那天,幾萬人不約而同地集會到府城來,大家都手持香火替周吏部請命。縣學的生員文辱亨、楊廷樞、王節、劉羽翰等求見巡撫毛一鷺和巡按御史徐吉,要求他們將民眾的意見上報朝廷。一個旗尉惡聲惡氣地說:“東廠捕人,這些小子們竟敢這樣搗亂!”大聲叫嚷:“犯人在哪兒?”於是把鐵鎖往地上一扔,嘩啦啦地作響。民眾一看,更氣憤了,一齊說道:“起初我們還以為是皇帝的命令呢,原來是東廠啊!”大伙兒一擁上前,憤怒地高呼,形勢緊張嚴重。旗尉們嚇得東逃西竄,民眾就跟著追打,結果打死一個旗尉,其餘的帶著傷跳牆跑了。毛一鷺、田吉不能說。知府寇慎、知縣陳文瑞平時很得民心,委婉地為他們解釋告知,大家才散開。周順昌於是自己去見官。又三日後北上前行。巡撫毛一鷺發出緊急文書向朝廷報告這次事變。東廠的特務誣衊蘇州人民都反了,企圖截斷水道,搶劫水運船隻。宦官魏忠賢非常害怕。過了些時候,毛一鷺說逮捕了帶頭鬧事的人顏佩韋、馬傑、沈揚、楊念如、周文元等,變亂平定了,魏忠賢才放了心。不過從這次事變以後,東廠的緹騎們就不敢再出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