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車行[杜甫唐詩]

兵車行[杜甫唐詩]

《兵車行》是唐代偉大詩人杜甫創作的敘事詩。全詩以“道旁過者問行人”為界分為兩段:首段摹寫送別的慘狀,是紀事;次段傳達征夫的訴苦,是紀言。此詩具有深刻的思想內容,借征夫對老人的答話,傾訴了人民對戰爭的痛恨,揭露了唐玄宗長期以來的窮兵黷武,連年征戰,給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全詩寓情於敘事之中,在敘述次序上參差錯落前後呼應,變化開闔井然有序,並巧妙運用過渡句和習用詞語,造成了迴腸盪氣的藝術效果。詩人自創樂府新題寫時事,為中唐時期興起的新樂府運動作出了開創性的貢獻。

基本信息

作品原文

兵車行1

車轔轔2 ,馬蕭蕭3 ,行人4 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5 走相送,塵埃不見鹹陽橋6 。

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乾7 雲霄。

道旁過者8 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9 。

或從十五北防河10 ,便至四十西營田11 。

去時里正與裹頭12 ,歸來頭白還戍邊13 。

邊庭流血成海水14 ,武皇開邊意未已15 。

君不聞,漢家山東二百州16 ,千村萬落生荊杞17 。

縱有健婦把鋤犁,禾生隴畝無東西18 。

況復秦兵耐苦戰19 ,被驅不異犬與雞。

長者20 雖有問,役夫敢申恨21 ?

且如今年冬,未休關西卒22 。

縣官23 急索租,租稅從何出?

信知24 生男惡,反是生女好。

生女猶得嫁比鄰25 ,生男埋沒隨百草。

君不見,青海頭26 ,古來白骨無人收。

新鬼煩冤27 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28 。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行:本是樂府歌曲中的一種體裁。兵車行:是杜甫自創的樂府新題。

2、轔(lín)轔:車行走時的聲音。

3、蕭蕭:馬蹄聲。

4、行人:從軍出征的人。

5、耶娘妻子:父親、母親、妻子、兒女的並稱。從軍的人既有十幾歲的少年,也有四十多歲的成年人,所以送行的人有出征者的父母,也有妻子和孩子。耶,同“爺”,父親。

6、鹹陽橋:又叫便橋,漢武帝時建,唐代稱鹹陽橋,後來稱渭橋,在鹹陽城西渭水上,是長安西行必經的大橋。

7、乾(gān):沖。

8、過者:路過的人。這裡指詩人自己。

9、點行頻:點名徵兵頻繁。點行,按戶籍名冊強征服役。

10、或從十五北防河:有的人從十五歲就從軍到西北區防河。唐玄宗時,吐蕃常於秋季入侵,搶掠百姓的收穫。為抵禦侵擾,唐王朝每年徵調大批兵力駐紮河西(今甘肅河西走廊)一帶,叫“防秋”或“防河”。

11、營田:即屯田。戍守邊疆的士卒,不打仗時須種地以自給,稱為營田。

12、里正與裹頭:里正,唐制凡百戶為一里,置里正一人管理。與裹頭,給他裹頭巾。新兵入伍時須著裝整,因年紀小,自己還裹不好頭巾,所以里正幫他裹頭。

13、戍邊:守衛邊疆。

14、邊庭流血成海水:邊庭,即邊疆。血流成海水,形容戰死者之多。

15、武皇開邊意未已:武皇擴張領土的意圖仍沒有停止。武皇,漢武帝,這裡借指唐玄宗。唐詩中借武皇代指玄宗。開邊,用武力擴張領土。

16、漢家山東二百州:漢朝秦地以東的二百個州。漢家,漢朝,這裡借指唐朝。山東,古代秦居西方,秦地以東(或函谷關以東)統稱“山東”。唐代函谷關以東共217州,這裡說“二百州”是舉其整數。

17、千村萬落生荊杞:成千上萬的村落灌木叢生。這裡形容村落的荒蕪。荊杞,荊棘和枸杞,泛指野生灌木。

18、禾生隴畝無東西:莊稼長在田地里不成行列。隴畝,田地。隴,同“壟”。無東西,不成行列。

19、況復秦兵耐苦戰:更何況關中兵能經受艱苦的戰鬥。況復,更何況。秦兵,關中兵,即這次出征的士兵。

20、長者:對老年人的尊稱。這裡是說話者對杜甫的稱呼。

21、役夫敢申恨:我怎么敢申訴怨恨呢?役夫,應政府兵役的人,這裡是說話者的自稱之詞。敢,副詞,用於反問,這裡是“豈敢”的意思。申恨,訴說怨恨。

22、關西卒:函谷關以西的士兵,即秦兵。

23、縣官:這裡指官府。

24、信知:確實知道。

25、猶得嫁比鄰:還能夠嫁給同鄉。得,能夠。比鄰,同鄉。

26、青海頭:指今青海省青海湖邊。唐和吐蕃的戰爭,經常在青海湖附近進行。

27、煩冤:不滿、憤懣。

28、啾啾:象聲詞,形容悽厲的叫聲。

白話譯文

大路上車輪滾滾戰馬嘶叫,出征的青年弓箭掛在腰間。

父母和妻兒紛紛跑來相送,灰塵瀰漫天空不見鹹陽橋。

親人們牽衣領足攔路痛哭,悽慘的哭聲直衝九天雲霄。

過路的人站在旁邊詢問原因,回說官府徵兵實在太頻繁。

有人十五歲就到北方駐防,四十歲又被派到河西去營田。

走時年少里長替他纏頭巾,歸來時發已白又要去戍邊。

邊疆的戰士已經血流成河,而皇上擴張領土沒有窮盡。

你沒聽說華山東邊二百里州,千村萬寨野草叢生田荒蕪。

即使那有健壯婦人來耕種,田裡莊稼東倒西歪不成行。

即使關中兵能吃苦耐鏖戰,被人驅遣與雞狗沒有兩樣。

老人說征夫怎敢訴說苦怨,今冬關西兵仍打仗未休整。

縣官緊催租租稅從哪裡出?百姓相信生兒不如生女好。

生女還能嫁到街坊四鄰處,生兒白死埋沒在荒郊野草里。

你沒看見在那青海的邊上,自古以來白骨遍野無人收。

那裡的新鬼含冤舊鬼痛哭,陰天冷雨悽慘哀叫聲不斷。

創作背景

關於此時的創作背景,有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是諷刺唐玄宗對吐蕃的用兵(見單復《讀杜甫詩愚得》卷一)。《杜臆》

云:“舊注謂明皇用兵吐蕃,民苦行役而作,是也。此當作於天寶中年。”當時唐王朝對西南的少數民族不斷用兵。《資治通鑑》卷二百一十六載:“天寶十載四月,劍南節度使鮮于仲通討南詔蠻,大敗於瀘南。時仲通將兵八萬,軍大敗,士卒死者六萬人,仲通僅以身免。楊國忠掩其敗狀,仍敘其戰功。制大募兩京及河南北兵以擊南詔。人聞雲南多瘴癘,未戰,士卒死者什八九,莫肯應募。楊國忠遣御史分道捕人,連枷送詣軍所。於是行者愁怨,父母妻子送之,所在哭聲振野。”

另一種觀點認為是諷刺唐玄宗天寶十載(751年)對南詔的用兵,此時楊國忠專權,謊報軍情,弄得民怨沸騰(見錢謙益《錢注杜詩》卷一)。上述兩種說法均可通。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杜甫的《兵車行》沒有沿用樂府古題,而是緣事而發,即事名篇,自創新題,運用樂府民歌的形式,深刻地反映了人民的苦難生活。

兵車行兵車行

詩歌從驀然而起的客觀描述開始,以重墨鋪染的雄渾筆法,如風至潮來,突兀展現出一幅震人心弦的巨幅送別圖:兵車隆隆,戰馬嘶鳴,一隊隊被抓來的窮苦百姓,換上了戎裝,佩上了弓箭,在官吏的押送下,正開往前線。征夫的爺娘妻子亂紛紛地在隊伍中尋找、呼喊自己的親人,扯著親人的衣衫,捶胸頓足,邊叮嚀邊呼號。車馬揚起的灰塵,遮天蔽日,連鹹陽西北橫跨渭水的大橋都被遮沒了。千萬人的哭聲匯成震天的巨響在雲際迴蕩。“耶娘妻子走相送”,一個家庭支柱、主要勞動力被抓走了,剩下來的儘是些老弱婦幼,對一個家庭來說不啻是一個塌天大禍,自然是扶老攜幼,奔走相送。一個普通的“走”字,寄寓了詩人非常濃厚的感情色彩。親人被突然抓兵,又急促押送出征,眷屬們追奔呼號,去作那一剎那的生死離別,很倉促,也非常悲憤。“牽衣頓足攔道哭”,一句之中連續四個動作,又把送行者那種眷戀、悲愴、憤恨、絕望的動作神態,表現得細膩入微。詩人筆下,車馬人流,灰塵瀰漫;哭聲遍野,直衝雲天。這樣的描寫,從聽覺和視覺上表現生死離別的悲慘場面,集中展現了成千上萬家庭妻離子散的悲劇。

接著,從“道傍過者問行人”開始,詩人通過設問的方法,讓當事者,即被徵發的士卒作了直接傾訴。

“道傍(旁)過者”即過路人,也就是杜甫自己。上面的悽慘場面,是詩人親眼所見;下面的悲切言辭,又是詩人親耳所聞。這就增強了詩的真實感。“點行頻”,是全篇的“詩眼”。它一針見血地點出了造成百姓妻離子散,萬民無辜犧牲,全國田畝荒蕪的根源。接著以一個十五歲出征,四十歲還在戍邊的“行人”作例,具體陳述“點行頻”,以示情況的真實可靠。“邊庭流血成海水,武皇開邊意未已。”詩中的“武皇”實指唐玄宗。杜甫如此大膽地把矛頭直接指向了最高統治者,這是從心底迸發出來的激烈抗議,充分表達了詩人怒不可遏的悲憤之情。

詩人寫到這裡,筆鋒陡轉,開拓出另一個驚心動魄的境界。詩人用“君不聞”三字領起,以談話的口氣提醒讀者,把視線從流血成海的邊庭轉移到廣闊的內地。詩中的“漢家”也是影射唐朝。華山以東的原田沃野千村萬落,變得人煙蕭條,田園荒廢,荊棘橫生,滿目凋殘。詩人馳騁想像,從眼前的聞見,聯想到全國的景象,從一點推及到普遍,兩相輝映,不僅擴大了詩的表現容量,也加深了詩的表現深度。

從“長者雖有問”起,詩人又推進一層。“長者”二句透露出統治者加給他們的精神桎梏,但是壓是壓不住的,下句就終究引發出訴苦之詞。敢怒而不敢言,而後又終於說出來,這樣一闔一開,把征夫的苦衷和恐懼心理,表現得極為細膩逼真。這幾句寫的是眼前時事。因為“未休關西卒”,大量的壯丁才被徵發。而“未休關西卒”的原因,正是由於“武皇開邊意未已”所造成。“租稅從何出?”又與前面的“千村萬落生荊杞”相呼應。這樣前後照應,層層推進,對社會現實的揭示越來越深刻。這裡忽然連用了幾個短促的五言句,不僅表達了戍卒們沉痛哀怨的心情,也表現出那種傾吐苦衷的急切情態。這樣通過當事人的口述,又從抓兵、逼租兩個方面,揭露了統治者的窮兵黷武加給人民的雙重災難。

詩人接著感慨道:如今是生男不如生女好,女孩子還能嫁給近鄰,男孩子只能喪命沙場。這是發自肺腑的血淚控訴。重男輕女,是封建社會制度下普遍存在的社會心理。但是由於連年戰爭,男子的大量死亡,在這一殘酷的社會條件下,人們卻一反常態,改變了這一社會心理。這個改變,反映出人們心靈上受到十分嚴重的摧殘。最後,詩人用哀痛的筆調,描述了長期以來存在的悲慘現實:青海邊的古戰場上,平沙茫茫,白骨露野,陰風慘慘,鬼哭淒淒,場面淒清悲惋,情景寂冷陰森。這裡,淒涼低沉的色調和開頭那種人聲鼎沸的氣氛,悲慘哀怨的鬼泣和開頭那種驚天動地的人哭,形成了強烈的對照。這些都是“開邊未已”所導致的惡果。至此,詩人那飽滿酣暢的激情得到了充分的發揮,唐王朝窮兵黷武的罪惡也揭露得淋漓盡致。

兵車行兵車行

《兵車行》是杜詩名篇,為歷代所推崇。它揭露了唐玄宗長期以來的窮兵黷武,連年征戰,給人民造成了巨大的災難,具有深刻的思想內容。在藝術上也很突出。首先是寓情於敘事之中。這篇敘事詩,無論是前一段的描寫敘述,還是後一段的代人敘言,詩人激切奔越、濃郁深沉的思想感情,都自然地融匯在全詩的始終,詩人那種焦慮不安、憂心如焚的形象也仿佛展現在讀者面前。其次在敘述次序上參差錯落前後呼應,舒得開,收得起,變化開闔,井然有序。第一段的人哭馬嘶、塵煙滾滾的喧囂氣氛,給第二段的傾訴苦衷作了渲染鋪墊;而第二段的長篇敘言,則進一步深化了第一段場面描寫的思想內容,前後輝映,互相補充。同時,情節的發展與句型、音韻的變換緊密結合,隨著敘述,句型、韻腳不斷變化,三、五、七言,錯雜運用,加強了詩歌的表現力。如開頭兩個三字句,急促短迫,扣人心弦。後來在大段的七字句中,忽然穿插上八個五字句,表現“行人”那種壓抑不住的憤怒哀怨的激情,格外傳神。用韻上,全詩八個韻,四平四仄,平仄相間,抑揚起伏,聲情並茂。再次,是在敘述中運用過渡句和習用詞語,如在大段代人敘言中,穿插“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長者雖有問,役夫敢申恨?”和“君不見”、“君不聞”等語,不僅避免了冗長平板,還不斷提示讀者,造成了迴腸盪氣的藝術效果。詩人還採用了民歌的接字法,頂真勾連,如“牽衣頓足攔道哭,哭聲直上乾雲霄”,“道旁過者問行人,行人但云點行頻”等,這樣蟬聯而下,累累如貫珠,朗讀起來,鏗鏘和諧,優美動聽。最後,採用了通俗口語,如“耶娘妻子”、“牽衣頓足攔道哭”、“被驅不異犬與雞”等,清新自然,明白如話,是杜詩中運用口語非常突出的一篇。前人評及此,曾這樣說:“語雜歌謠,最易感人,愈淺愈切。”這些民歌手法的運用,給詩歌增添了明快而親切的感染力。

名家點評

蔡啟《蔡寬夫詩話》:齊梁以來,文士喜為樂府詞,唯老杜《兵車行》、《悲青坂》、《無家別》等篇,皆因時事,自出己意立題,略不更蹈前人陳跡,真豪傑也。

胡應麟《詩藪》:樂府則太白擅奇古今,少陵嗣跡風雅,《蜀道難》、《遠別離》等篇,出鬼入神,倘恍莫測;《兵車行》、《新婚別》等作,述情陳事,懇例如見。張王欲以拙勝,所謂差之釐毫;溫李欲以巧勝,所謂謬以千里。

清高宗弘曆《唐宋詩醇》:此體創自老杜,諷刺時事而托為征夫問答之詞。言之者無罪,聞之者足以為戒,《小雅》遺音也。篇首寫得行色匆匆,筆勢洶湧,如風潮驟至,不可逼視。以下出點行之頻,出開邊之非,然後正說時事,末以慘語結之。詞意沉鬱,音節悲壯,此天地商聲,不可強為也。

何焯《義門讀書記》:篇中逐層相接,累累珠貫,弊中國以繳邊功,農桑廢而賦斂蓋急,不待祿山作逆,而山東已有土崩之勢矣。況畿輔根本亦空虛如是,一朝有事,誰與守耶?借漢喻唐,借山東以切關西,尤得體。

沈德潛《唐詩別裁集》:以人哭始,以鬼哭終,照應在有意無意。詩為明皇用兵吐蕃而作,設為問答,聲音節奏,純從古樂府得來。

王道俊《杜詩博議》:王深父云:時方用兵吐蕃,故托漢武事為刺,此說是也,黃鶴謂天寶十載,鮮于仲通喪師滬南,制大募兵擊南詔,人莫肯應,楊國忠遣御史分道捕人,連枷送詣軍前,故有“牽衣頓足”等語。按:明皇季年,窮兵吐蕃,征戍驛騷,內郡幾遍,當時點行愁怨者不獨征南一役,故公托為征夫自訴之詞,以譏切之。若雲懼楊國忠貴盛而詭其詞於關西,則尤不然。太白《古風》云:“渡瀘及五月,將赴雲南征。怯卒非壯士,南方難遠行。長號別嚴親,日月慘光晶。位盡繼以血,心摧兩無聲。”已明刺之矣,太白鬍獨不畏國忠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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