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年
丙戌年(狗年)
唐武德九年
高昌延壽三年
梁師都永隆十年
新羅建福四十三年
年表
玄武門之變
武德九年(六二六)夏,朝廷盛傳突厥入塞攻唐,太子建成推薦齊王元吉代秦王世民出征,高祖從之。元吉又奏請以秦府大將尉遲敬德、程知節、秦叔寶、段志玄等隨行,高祖亦無不可。於是太子對齊王說:“汝已得秦王驍將,擁數萬精兵,來日吾與秦王餞汝於昆明池,汝使壯士拉殺之,天下事可定。”太子率更丞王晊密聞其語,馳告秦王。秦王始知事急,六月三日,密奏高祖,說:“臣於兄弟無絲毫虧負,今欲殺臣,似為王世充、竇建德輩報仇,臣雖死,實恥見諸賊!”高祖愕然,說:“明日朕當鞫問,汝可早至。”六月四日,晨,世民率長孫無忌等伏兵於玄武門(宮城北門),張婕妤已竊知世民與高祖談話,飛告建成。建成召元吉謀之,元吉以為應該布置軍隊,託疾不朝,以觀形勢。建成說已經布置就緒,只待入朝,打聽訊息。此時高祖已命召見裴寂、蕭瑀、陳叔達等審議其事,而建成,元吉正好趕到玄武門。二人一進宮門,來到臨湖殿,便發覺形勢有異,立即打馬東奔(太子)宮(齊王)府。世民在後大聲呼止他們,元吉張弓回射世民,但倉皇間再三拉不開弓,而世民卻一箭將建成射死。這時恰好尉遲敬德率七十騎趕到,立即將元吉射下馬來。世民自己也跌下了馬,被樹枝掛住,爬不起來。元吉趕到,奪下世民的弓,正要用弓弦扼死世民,敬德躍馬大喝,元吉只得快步奔向武德殿,敬德緊追,一箭將元吉射死。建成、元吉既死,翊衛車騎將軍馮立、副護軍薛萬徹等才帥東宮、齊府精兵二千奔至玄武門外。世民心腹將張公謹力大,自門內閉關以拒之,使不得入。雲麾將軍敬君弘掌宿衛兵屯玄武門,挺身出戰,戰死。守門兵與萬徹兵力戰良久,萬徹鼓譟欲攻秦府,將士大懼,尉遲敬德乃持建成、元吉首級示之。宮府兵遂潰。高祖正在玄武門內海池泛舟,聞訊大驚。世民使尉遲敬德入宿衛,奏道:“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臣宿衛。”高祖謂裴寂等,說:“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如之何?”蕭瑀、陳叔達答道:“建成、元吉本未參與起義,又無功於天下,而疾秦王功高,共為奸謀。秦王討而誅之,陛下委之國事,兩得其宜。”高祖點頭說:“善!此亦吾之夙願。”
立世民為皇太子
武德九年(六二六)六月七日,立世民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奏聞。”十二日,詔定太子宮屬:以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衛率,程知節為右衛率,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姚思廉為洗馬。李世民將齊王的金帛器物都賞賜給尉遲敬德。原太子洗馬魏徵見秦王世民功高,暗中多次勸太子建成除掉世民。玄武門事變後,李世民責備魏徵離間他們兄弟間的關係,魏徵從容答道:“太子早從征言,必無今日之禍。”李世民對其耿直的氣度非常讚賞,乃拋棄前嫌,引征為詹事主簿。
渭水之盟
六二六年,唐太宗初即位,突厥頡利、突利二可汗合兵十餘萬人攻占涇州,進至武功,京都長安戒嚴。突厥軍進攻高陵,被涇州道行軍總管尉遲敬德擊敗,殺千餘人,並俘其俟斤阿史德烏沒啜。頡利又領兵至渭水便橋之北,派親信執失思力進長安探聽訊息。太宗指責突厥負盟,囚執失思力於門下省。太宗親率高士廉、房玄齡等六騎至渭水邊,隔岸責頡利負約。繼而唐大軍趕至,頡利見狀,請和。雙方在便橋上,殺白馬,訂立盟約。唐給突厥金帛,突厥軍隊撒離唐境。這就是有名的“渭水之盟”。
太宗立太子
武德九年(六二六)十月,唐太宗立長子、中山王承乾為太子,時年八歲。
傅奕請除佛法
太史令傅奕前後七次上疏高祖,痛言佛教蠱惑人心,盤剝民財,消耗國庫等弊端,請求沙汰僧尼。唐高祖徵詢太子建成的意見,建成上疏為佛道辯護。高祖又將傅奕的上疏交付群臣議論,大臣中大多偏袒佛道,只有太僕卿張道源支持傅奕的看法,而蕭瑀則當面與傅奕爭論。唐高祖傾向於傅奕的看法,討厭沙門、道士逃避賦役,又不守戒律,寺觀到處亂設。武德九年(六二六)四月,高祖下詔沙汰全國的僧、尼、道士、女冠,修煉精深的僧道,可遷到大寺觀,供給衣食,而其它的則令還俗,返歸故里。京城保留佛寺三所,道觀二所,各州各留一所,其餘都廢除。
秦王世民欲居洛陽
秦王世民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的矛盾越來越大,世民為了防備不測,想首先派人占有洛陽。武德九年(六二六)六月,世民派工部尚書溫大雅、秦王府車騎將軍張亮率領一千多人前去鎮守洛陽,讓他們廣散金帛資財,結交山東豪傑,網羅親信。李元吉上告張亮圖謀不軌,張亮被拘捕下獄審問,他一言不發。後被釋放,重回洛陽。有一次,太子建成夜宴秦王世民,暗中施毒謀害秦王,未遂。高祖見兄弟二人猜忌日深,也想讓秦王出居洛陽,建天子旌旗。太子建成與齊王元吉懼秦王到洛陽後“有土地甲兵,不可複製”,便使人上告高祖,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躍,觀其志趣,恐不復來。”又派近臣前去向高祖陳說利害,高祖遂改變主意,不復令秦王居洛陽。
太子建成收買或驅逐秦王部屬
太子建成、齊王元吉見秦王府多驍將,欲誘其為己用。武德九年(六二六)六月,太子建成密贈左二副護軍尉遲敬德金銀器一車,並以書招之。敬德辭,並將其事告知世民。不久,元吉又使壯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開重門,安臥不動,刺客屢至其庭,終不敢入。元吉見行刺不行,又向高祖譖毀敬德,高祖下詔,將敬德收系獄中,將殺之,世民固請,才免於死。建成、元吉又譖毀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將其出為康州刺史,又以金帛誘右二護軍段志玄,志玄不從。建成謂元吉:“秦府智略之士,可憚者獨房玄齡、杜如晦耳。”又在高祖前譖毀房玄齡、杜如晦,二人均被逐出京師。
秦王府僚力勸王誅除太子
武德九年(六二六)夏,太子與秦王積怨益深。秦王府僚們擔心害怕,人不自安。房玄齡與長孫無忌密商大計,入勸秦王剷除太子。秦王心動,召見玄齡。玄齡乃與杜如晦同勸秦王興兵誅殺太子和齊王。唐高祖信讒言,將秦王府幕僚盡貶而出。只剩下長孫無忌、高士廉、侯君集、尉遲敬德數人。他們日夜勸秦王誅殺太子,秦王仍猶豫不決,先後問計於李靖、李世勣,二人均表示願意效力。
廬江王瑗謀反
唐高祖因李瑗(高祖侄)性格懦弱,不是將帥之才,委任右領軍將軍王君廓佐之。李瑗以廬江王官幽州大都督(駐薊),真心倚仗王君廓,並與他聯姻。太子建成欲謀害秦王時,曾秘密與瑗勾結,建成死後,朝廷派通事舍人崔敦禮前去召瑗入朝。李瑗懼怕,王君廓欲立功,故意引誘李瑗起兵造反。李瑗便扣留崔敦禮,徵集部隊,並且召燕州刺史王詵前來議事,王君廓先殺死王詵,將他的人頭示眾,並宣布李瑗與王詵造反。王君廓帶領一千多人進城,李瑗還不自覺,被君廓抓獲,將他縊殺,上報朝廷。朝廷以君廓有平叛之功,任命君廓為左領軍大將軍兼幽州都督。
大事
(1)春,正月,己亥,詔太常少卿祖孝孫等更定雅樂。
(1)春季,正月,己亥(初十),高祖頒詔,命令太常少卿祖孝孫等人重新制定雅樂。
(2)甲寅,以左僕射裴寂為司空,日遣員外郎一人更直其第。
(2)甲寅(二十五日),高祖任命左僕射裴寂為司空,每天派遣一名員外郎輪番到他的宅第中值班。
(3)二月,庚申,以齊王元吉為司徒。
(3)二月,庚申(初一),高祖任命齊王李元吉為司徒。
(4)丙子,初令州縣祀社稷,又令士民里相從立社。各申祈報,用洽鄉黨之歡。戊寅,上祀社稷。
(4)丙子(十七日),高祖初次讓州縣祭祀土地五穀之神,還讓百姓以鄉里為單位,設立土地神廟,分別舉行春祈豐年、秋報神功的祭祀活動,用以協調鄉里百姓的樂趣。戊寅(十九日),高祖祭祀土地五穀之神。
(5)丁亥,突厥寇原州,遣折威將軍楊毛擊之。
(5)丁亥(二十八日)突厥侵犯原州,高祖派遣折威將軍楊毛進擊突厥。
(6)三月,庚寅,上幸昆明池;壬辰,還宮。
(6)三月,庚寅(初二),高祖來到昆明池。壬辰,高祖回宮。
(7)癸巳,吐谷渾、党項寇岷州。
(7)癸巳(初五),吐谷渾與党項侵犯岷州。
(8)戊戌,益州道行台尚書郭行方擊眉州叛獠,破之。
(8)戊戌(初十),益州道行台尚書郭行方進擊眉州反叛朝廷的獠人,並且打敗了他們。
(9)壬寅,梁師都寇邊,陷靜難鎮。
(9)壬寅(十四日),梁師都侵犯邊疆地區,攻陷了靜難鎮。
(10)丙午,上幸周氏陂。
(10)丙午(二十八日),高祖來到周氏陂。
(11)辛亥,突厥寇靈州。
(11)辛亥(二十三日),突厥侵犯靈州。
(12)乙卯,車駕還宮。
(12)乙卯(二十七日),高祖的車駕返回宮中。
(13)癸丑,南海公歐陽胤奉使在突厥,帥其徒五十人謀掩襲可汗牙帳;事泄,突厥囚之。
(13)癸丑(二十五日),南海公歐陽胤奉命出使,正在突厥,他率領屬下五十人謀劃突然襲擊可汗的牙帳,結果事情泄露,突厥將他囚禁起來。
(14)丁巳,突厥寇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擊走之。
(14)丁巳(二十九日),突厥侵犯涼州,涼州都督長樂王李幼良反擊並趕走了他們。
(15)戊午,郭行方擊叛獠於洪、雅二州,大破之,俘男女五千口。
(15)戊午(三十日),郭行方在洪州與雅州兩地進擊反叛朝廷的獠人,並大敗獠人,俘獲了獠人男女五千口。
(16)夏,四月,丁卯,突厥寇朔州;庚午,寇原州;癸酉,寇涇州。戊寅,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汁戰於靈州之硤石,自旦至申,突厥乃退。
(16)夏季,四月,丁卯(初九),突厥侵犯朔州。庚午(十二日),突厥侵犯原州。癸酉(十五日),突厥侵犯涇州。戊寅(二十日),安州大都督李靖與突厥頡利可汗在靈州的硤口交戰,從早晨起,直打到申時,突厥才回軍撤退。
(17)太史令傅奕上疏請除佛法曰:“佛在西域,言妖路遠,漢譯胡書,恣其假託。使不忠不孝削髮而揖君親,游手遊食易服以逃租賦。偽啟三途,謬張六道,恐愚夫,詐欺庸品。乃追懺既往之罪,虛規將來之福;布施萬錢,希萬倍之報,持齋一日,冀百日之糧。遂使愚迷,妄求功德,不憚科禁,輕犯憲章;有造為惡逆,身墜刑網,方乃獄中禮佛,規免其罪。且生死壽夭,由於自然,刑德威福,關之人主,貧富貴賤,功業所招,而愚僧矯詐,皆雲由佛。竊入主之權,擅造化之力,其為害政,良可悲矣!降自羲、農,至於有漢,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西晉以上,國有嚴科,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髮之事。洎於苻、石,羌、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祚短,梁武、齊襄,足為明鏡。今天下僧尼,數盈十萬,翦刻繒彩,裝束泥人,競為厭魅,迷惑萬姓。請令匹配,即成十萬餘戶,產育男女,十年長養,一紀教訓,可以足兵。四海免蠶食之殃,百姓知威福所在,則妖惑之風自革,淳樸之化還興。竊見齊朝章仇子佗表言:‘僧尼徒眾,糜損國家,寺塔奢侈,虛費金帛。’為諸僧附會宰相,對朝讒毀,諸尼依託妃、主,潛行謗,子佗竟被囚系,刑於都市。周武平齊,制封其墓。臣雖不敏,竊慕其蹤。”
(17)太史令傅奕進上奏疏,請求廢除佛法說:“佛祖生在西域,言詞怪誕,遠離中國,所以漢朝譯佛經,任意假託。佛教讓不忠於君主、不孝敬父母的人落髮為僧,於是對君主與父母僅僅拱手行禮;使懶散遊蕩、不務正業的人改穿僧裝,因而就可以逃脫租稅負擔。佛教虛假地開啟了地獄、餓鬼、畜牲三惡道的教義,又錯誤地加入人、天、阿修羅,擴充為六道輪迴之說,以此恫嚇愚昧無知的男子,欺騙平庸鄙陋的人們。於是佛教讓人們追悔已往的罪過,憑空規劃未來的福緣;讓人們布施一萬錢,便希望得到一萬倍的回報;讓人們持守齋戒一天,便企圖得到一百天的口糧。這就使愚蠢迷惘的人們虛誕地追求功德之舉,對科條禁令肆無忌憚,輕率地觸犯典章制度。有些人起初去做大惡大逆的事情,待到自已落入法網以後,這才在監牢中禮拜佛祖,圖謀免除自己的罪惡。況且,生存與死亡,長壽與短命由自然法則主宰,施行刑罰或恩德的權柄由君主掌握,貧窮與富有、高貴與卑賤由人們建立的功勞業績所招致。然而,愚蠢的僧人假託名義,進行詐欺,一概說成是由佛造成的。可見,佛教竊取君主的權威,獨攬自然創造化育的偉力,他們的作為損害朝政,這實在是令人可悲的了!自伏羲、神農以下,以至於漢朝,從來沒有佛法存在,但君主賢明,臣下忠誠,國運長遠,歷時經久。漢明帝在位時期開始設立佛像這一胡人的神明,西域的僧人自然就要傳播佛法。在西晉以前,國家設有嚴厲的法令條規,不允許中國百姓擅自去做剃髮為僧的事情。及至前秦苻氏、後趙石氏在位時期以來,羌人與胡人攪亂了中華的秩序,君主昏庸,臣下奸佞,朝政殘暴,國運短促,梁武帝、北齊文襄帝的下場,值得借鑑。現在,全國的僧人與尼姑的數量,超過了十萬人,他們剪裁文繒彩帛,裝飾打扮泥土製作的佛像,爭相以詛咒之術壓伏鬼魅,以此迷惑百姓。請讓僧人與尼姑各自婚配,就會成為十萬多戶人家。他們生男育女,經過十年的生長養育,十二年的教育訓導,可以使兵源充足。全國免除了資財逐漸遭受侵吞的禍殃,百姓懂得了權力掌握在誰的手中,妖言惑眾的風氣就會自然革除,淳厚質樸的習俗就會重新興起。我私下裡看到北齊朝章仇子佗的表章說:‘僧人與尼姑人數眾多,就會浪費損耗國家的資財;建造寺塔揮霍無度,就會白白耗費金銀布帛。’由於諸僧人依附宰相,在朝廷上公然惡言詆毀他,諸尼姑倚傍王妃與公主,偷偷地非議埋怨他,章仇子佗竟然被囚禁起來,結果在都城的鬧市中被殺害了。北周武帝平定北齊以後,頒布制書為他的墳墓培土。我自愧不才,私下裡還是仰慕他的行為的。”
上詔百官議其事,唯太僕卿張道源稱奕言合理。蕭曰:“佛,聖人也,而奕非之;非聖人者無法,當治其罪。”奕曰:“人之大倫,莫如君父。佛以世嫡而叛其父,以匹夫而抗天子。蕭不生於空桑,乃遵無父之教。非孝者無親,之謂矣!”不能對,但合手曰:“地獄之設,正為是人!”
高祖下詔令百官計議這件事情,只有太僕卿張道源聲稱傅奕講得合乎道理。蕭說:“佛是聖人,傅奕卻要非難佛,非難聖人的人目無法紀,應當懲治他的罪過。”傅奕說:“人們的倫常大道,沒有比君主與父親更為重要的了。佛作為嫡長世子卻背叛了自己的父親,作為一個平民卻拒不執行天子的命令。蕭並不是從空桑中無父而生,卻遵從目無父親的宗教。非難孝道的人目無父母,說的就是蕭這樣的人。”蕭無言以對,只好兩手合十說:“設定地獄,正是為了此人!”
上亦惡沙門、道士苟避征徭,不守戒律,皆如奕言。又寺觀鄰接廛邸,混雜屠沽,辛巳,下詔命有司沙汰天下僧、尼、道士、女冠,其精勤練行者,遷居大寺觀,給其衣食,毋令闕乏。庸猥粗穢者,悉令罷道,勒還鄉里。京師留寺三所,觀二所,諸州各留一所,余皆罷之。
高祖也憎惡僧人和道士逃避賦稅和徭役,不遵守本教的戒律,完全像傅奕所講的那樣。再加上寺院、道觀與市肆民居相連,與屠戶酒店混雜在一起,辛巳(二十三日),高祖頒詔,命令有關部門淘汰全國的僧人、尼姑和男女道士,將那些專心勤奮修行的人,遷居到較大的寺院道觀中去,供給他們衣服與食品,不要使他們缺少什麼。對那些庸俗猥瑣、粗疏醜惡的人,勒令他們全部停止修行,強制他們返回家鄉。京城保留寺院三所、道觀兩所,各州分別保留寺院道觀各一所,其餘的寺院道觀一律罷除。
傅奕性謹密,既職在占候,杜絕交遊,所奏災異,悉焚其稿,人無知者。
傅奕生性謹慎細密,在擔任觀測天象的職務以後,斷絕了與朋友的交往。他奏報的自然災害與自然的反常現象,底稿全部焚毀,沒有人能夠知道。
(18)癸未,突厥寇西會州。
(18)癸未(二十五日),突厥侵犯西會州。
(19)五月,戊子,虔州胡成郎等殺長史,叛歸梁師都;都督劉追斬之。
(19)五月,戊子(初一),虔州胡人成郎等人殺死長史,背叛朝廷歸附梁師都,虔州都督劉追擊並斬殺了他們。
(20)壬辰,党項寇廓州。
(20)壬辰(初五),党項侵犯廓州。
(21)戊戌,突厥寇秦州。
(21)戊戌(十一日),突厥侵犯秦州。
(22)壬寅,越州人盧南反,殺刺史寧道明。
(22)壬寅(十五日),越州人盧南反叛朝廷,殺死越州刺史寧道明。
(23)丙午,吐谷渾、党項寇河州。
(23)丙午(十九日),吐谷渾與党項侵犯河州。
(24)突厥寇蘭州。
(24)突厥侵犯蘭州。
(25)丙辰,遣平道將軍柴紹將兵擊胡。
(25)丙辰(二十九日),高祖派遣平道將軍柴紹率領兵馬進擊胡人。
(26)六月,丁巳,太白經天。
(26)六月,丁巳(初一),金星白天出現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
秦王世民既與太子建成、齊王元吉有隙,以洛陽形勝之地,恐一朝有變,欲出保之,乃以行台工部尚書溫大雅鎮洛陽,遣秦府車騎將軍滎陽張亮將左右王保等千餘人之洛陽,陰結納山東豪傑以俟變,多出金帛,恣其所用。元吉告亮謀不軌,下吏考驗;亮終無言,乃釋之,使還洛陽。
秦王李世民與太子李建成、齊王李元吉結下嫌隙以後,認為洛陽地勢優越便利,擔心一時發生變故,打算離京防守此地,所以就讓行台工部尚書溫大雅鎮守洛陽,派秦王府車騎將軍滎陽人張亮率領親信王保等一千多人前往洛陽,暗中結交山東的傑出人士,等待時勢的變化,拿出大量的金銀布帛,任憑他們使用。李元吉告發張亮圖謀不軌,張亮被交付法官考察驗證。張亮到底不發一言,朝廷便釋放了他,讓他返回洛陽。
建成夜召世民,飲酒而鴆之,世民暴心痛,吐血數升,淮安王神通扶之還西宮。上幸西宮,問世民疾,敕建成曰:“秦王素不能飲,自今無得復夜飲。”因謂世民曰:“首建大謀,削平海內,皆汝之功。吾欲立汝為嗣,汝固辭;且建成年長,為嗣日久,吾不忍奪也。觀汝兄弟似不相容,同處京邑,必有紛競,當遣汝還行台,居洛陽,自陝以東皆主之。仍命汝建天子旌旗,如漢梁孝王故事。”世民涕泣,辭以不欲遠離膝下,上曰:“天下一家,東、西兩都,道路甚邇,吾思汝即往,毋煩悲也。”將行,建成、元吉相與謀曰:“秦王若至洛陽,有土地甲兵,不可複製;不如留之長安,則一匹夫耳,取之易矣。”乃密令數人上封事,言“秦王左右聞往洛陽,無不喜躍,觀其志趣,恐不復來。”又遣近幸之臣以利害說上,上意遂移,事復中止。
李建成在夜間叫來李世民,與他飲酒,以經過鴆羽浸泡的毒酒毒害他。李世民突然心臟痛楚,吐了幾升血,淮安王李神通攙扶著他返回西宮。高祖來到西宮,詢問李世民的病情,命令李建成說:“秦王平素不善於飲酒,從今以後,你不能夠再與他夜間飲酒。”高祖因而對李世民說:“第一個提出反隋的謀略,消滅平定國內的敵人,這都是你的功勞。我打算將你立為繼承人,你卻堅決推辭掉了。而且,建成年紀最大,作為繼承人,為時已久,我也不忍心削去他的權力啊。我看你們兄弟似乎難以相容,你們一起住在京城裡面,肯定要發生紛爭,我應當派你返回行台,讓你留居洛陽,陝州以東的廣大地區都由你主持。我還要讓你設定天子的旌旗,一如漢梁孝王開創的先例。”李世民哭泣著,以不願意遠離高祖膝下為理由,表示推辭。高祖說:“天下都是一家。東都和西都兩地,路程很近,只要我想念你,便可動身前去,你不用煩惱悲傷。”李世民準備出發的時候,李建成和李元吉一起商議說:“如果秦王到了洛陽,擁有土地與軍隊,便再也不能夠控制了。不如將他留在長安,這樣他就只是一個獨夫而已,捉取他也就容易了。”於是,他們暗中讓好幾個人以密封的奏章上奏皇帝,聲稱:“秦王身邊的人們得知秦王前往洛陽的訊息以後,無不歡喜雀躍。察看李世民的意向,恐怕他不會再回來了。”他們還指使高祖寵信的官員以秦王去留的得失利弊來勸說高祖,高祖便改變了主意,秦王前往洛陽的事情又半途擱置了。
建成、元吉與後宮日夜譖訴世民於上,上信之,將罪世民。陳叔達諫曰:“秦王有大功於天下,不可黜也。且性剛烈,若加挫抑,恐不勝憂憤,或有不測之疾,陛下悔之何及!”上乃止。元吉密請殺秦王,上曰:“彼有定天下之功,罪狀未著,何以為辭?”元吉曰:“秦王初平東都,顧望不還,散錢帛以樹私恩,又違敕命,非反而何!但應速殺,何患無辭!”上不應。
李建成、李元吉與後宮的嬪妃日夜不停地向高祖誣陷李世民,高祖信以為真,便準備懲治李世民。陳叔達進諫說:“秦王為全國立下了巨大的功勞,是不能夠廢黜的。況且,他性情剛烈,倘若加以折辱貶斥,恐怕經受不住內心的憂傷憤郁,一旦染上難以測知的疾病,陛下後悔還來得及嗎!”於是,高祖沒有處罰李世民。李元吉暗中請求殺掉秦王李世民,高祖說:“他立下了平定天下的功勞,而他犯罪的事實並不顯著,用什麼作藉口呢?”李元吉說:“秦王剛剛平定東都洛陽的時候,觀望形勢,不肯返回,散發錢財布帛,以便樹立個人的恩德,又違背陛下的命令,不是造反,又是什麼!只應該趕緊將他殺掉,何必擔心找不到藉口!”高祖沒有回答他。
秦府僚屬皆憂懼不知所出。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齡謂比部郎中長孫無忌曰:“今嫌隙已成,一旦禍機竊發,豈惟府朝塗地,乃實社稷之憂;莫若勸王行周公之事以安家國。存亡之機,間不容髮,正在今日!”無忌曰:“吾懷此久矣,不敢發口;今吾子所言,正合吾心,謹當白之。”乃入言世民。世民召玄齡謀之,玄齡曰:“大王功蓋天地,當承大業;今日憂危,乃天贊也,願大王勿疑。”乃與府屬杜如晦共勸世民誅建成、元吉。
秦王府所屬的官員人人憂慮,個個恐懼,不知所措。行台考功郎中房玄齡對比部郎中長孫無忌說:“現在仇怨已經造成,一旦禍患暗發,豈只是秦王府不可收拾,實際上便是國家的存亡都成問題。不如勸說秦王採取周公平定管叔與蔡叔的行動,以便安定皇室與國家。存亡的樞機,形勢的危急,就在今天!”長孫無忌說:“我有這一想法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只是不敢講出口來。現在你說的這一席話,正好符合我的心愿。請讓我為您稟告秦王。”於是,長孫無忌進去告訴了李世民。李世民傳召房玄齡計議此事,房玄齡說:“大王的功勞足以遮蓋天地,應當繼承皇帝的偉大勳業。現在大王心懷憂慮戒懼,正是上天在幫助大王啊。希望大王不要疑惑不定了。”於是,房玄齡與秦王府屬杜如晦共同勸說李世民誅殺李建成與李元吉。
建成、元吉以秦府多驍將,欲誘之使為己用,密以金銀器一車贈左二副護軍尉遲敬德,並以書招之曰:“願迂長者之眷,以敦布衣之交。”敬德辭曰:“敬德,蓬戶瓮牖之人,遭隋末亂離,久淪逆地,罪不容誅。秦王賜以更生之恩,今又策名藩邸,唯當殺身以為報;於殿下無功,不敢謬當重賜。若私交殿下,乃是貳心,徇利忘忠,殿下亦何所用!”建成怒,遂與之絕。敬德以告世民,世民曰:“公心如山嶽,雖積金至斗,知公不移。相遺但受,何所嫌也!且得以知其陰計,豈非良策!不然,禍將及公。”既而元吉使壯士夜刺敬德,敬德知之,洞開重門,安臥不動,刺客屢至其庭,終不敢入。元吉乃譖敬德於上,下詔獄訊治,將殺之,世民固請,得免。又譖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出為康州刺史。知節謂世民曰:“大王股肱羽翼盡矣,身何能久!知節以死不去,願早決計。”又以金帛誘右二護軍段志玄,志玄不從。建成謂元吉曰:“秦府智略之士,可憚者獨房玄齡、杜如晦耳。”皆譖之於上而逐之。
由於秦王府擁有許多驍勇的將領,李建成與李元吉打算引誘他們為己所用,便暗中將一車金銀器物贈送給左二副護軍尉遲敬德,並且寫就一封書信招引他說:“希望得到您的屈駕眷顧,以便加深我們之間的布衣之交。”尉遲敬德推辭說:“我是編蓬為戶、破瓮作窗人家的小民,遇到隋朝末年戰亂不息、百姓流亡的時局,長期淪落在抗拒朝廷的境地里,罪大惡極,死有餘辜。秦王賜給我再生的恩典,現在我又在秦王府註冊為官,只應當以死報答秦王。我沒有為殿下立過尺寸之功,不敢憑空接受殿下如此豐厚的賞賜。倘若我私自與殿下交往,就是對秦王懷有二心,就是因貪圖財利而忘掉忠義,殿下要這種人又有什麼用處呢!”李建成大怒,便與他斷絕了往來。尉遲敬德將此事告訴了李世民,李世民說:“您的心就像山嶽那樣堅實牢靠,即使他贈送給您的金子堆積得頂住了北斗星,我知道您的心還是不會動搖的。他贈給您什麼,您就接受什麼,這又有什麼值得猜疑的呢!況且,這樣做能夠了解他的陰謀,難道不是一個上好的計策嗎!否則,禍事就將降臨到您的頭上了。”不久,李元吉指使勇士在夜間刺殺尉遲敬德,尉遲敬德得知這一訊息以後,將層層門戶敞開,自己安然躺著不動,刺客屢次來到他的院子,終究沒敢進屋。於是,李元吉向高祖誣陷尉遲敬德,敬德被關進奉詔命特設的監獄裡審問處治,準備將他殺掉,由於李世民再三請求保全他的生命,這才得以不死。李元吉又誣陷左一馬軍總管程知節,高祖將他外放為康州刺史。程知節對李世民說:“大王的輔佐之臣快走光了,大王自身又怎么能夠長久呢!我誓死不離開京城,希望大王及早將計策決定下來。”李元吉又用金銀布帛引誘右二護軍段志玄,段志玄不肯從命。李建成對李元吉說:“在秦王府有智謀才略的人物中,值得畏懼的是房玄齡和杜如晦。”李建成與李元吉又向高祖誣陷他們二人,使他們遭到斥逐。
世民腹心唯長孫無忌尚在府中,與其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候車騎將軍三水侯君集及尉遲敬德等,日夜勸世民誅建成、元吉。世民猶豫未決,問於靈州大都督李靖,靖辭;問於行軍總管李世,世辭;世民由是重二人。
李世民的親信只剩下長孫無忌還留在秦王府中,他與他的舅舅雍州治中高士廉、右候車騎將軍三水人侯君集以及尉遲敬德等人,日以繼夜地勸說李世民誅討李建成和李元吉,李世民猶豫不決。李世民向靈州大都督李靖問計,李靖推辭了;又向行軍總管李世問計,李世也推辭了。從此,李世民便器重他們二人了。
會突厥郁射設將數萬騎屯河南,入塞,圍烏城,建成薦元吉代世民督諸軍北征,上從之,命元吉督右武衛大將軍李藝、天紀將軍張瑾等救烏城。元吉請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及秦府右三統軍秦叔寶等與之偕行,簡閱秦王帳下精銳之士以益元吉軍。率更丞王密告世民曰:“太子語齊王:‘今汝得秦王驍將精兵,擁數萬之眾,吾與秦王餞汝於昆明池,使壯士拉殺之於幕下,奏雲暴卒,主上宜無不信。吾當使人進說,令授吾國事。敬德等既入汝手,宜悉坑之,孰敢不服!’”世民以言告長孫無忌等,無忌等勸世民先事圖之。世民嘆曰:“骨肉相殘,古今大惡。吾誠知禍在朝夕,欲俟其發,然後以義討之,不亦可乎!”敬德曰:“人情誰不愛其死!今眾人以死奉王,乃天授也。禍機垂髮,而王猶晏然不以為憂,大王縱自輕,如宗廟社稷何!大王不用敬德之言,敬德將竄身草澤,不能留居大王左右,交手受戮也!”無忌曰:“不從敬德之言,事今敗矣。敬德等必不為王有,無忌亦當相隨而去,不能復事大王矣!”世民曰:“吾所言亦未可全棄,公更圖之。”敬德曰:“王今處事有疑,非智也;臨難不決,非勇也。且大王素所畜養勇士八百餘人,在外者今已入宮,擐甲執兵,事勢已成,大王安得已乎!”
適逢突厥郁射設帶領數萬騎兵駐紮在黃河以南,進入邊塞,包圍烏城,李建成便推薦李元吉代替李世民督率各軍北征突厥。高祖聽從了他的建議,命令李元吉督率右武衛大將軍李藝、天紀將軍張瑾等人前去援救烏城。李元吉請求讓尉遲敬德、程知節、段志玄以及秦王府右三統軍秦叔寶等人與自己一同前往,檢閱並挑選秦王軍中精悍勇銳的將士,來增強李元吉的軍隊。率更丞王秘密稟告李世民說:“太子對齊王說:‘現在,你已經得到秦王驍勇的將領和精悍的士兵,擁有數萬人馬了。我與秦王在昆明池為你餞行,讓勇士就在帳幕里摧折秦王的身體,將他殺死,上奏時就說他暴病身亡,皇上該不會不相信。我自當讓人進言申說,使皇上將國家事務交給我。尉遲敬德等人被你掌握以後,應該將他們悉數活埋,有誰敢不服呢!’”李世民將王的話告訴了長孫無忌等人,長孫無忌等人勸說李世民在事發以前設法對付他們。李世民嘆息著說:“骨肉相互殘殺,是古往今來的大醜事。我誠然知道禍事即將來臨,但我打算在禍事發動以後,再仗義討伐他們,這不也是可以的嗎!”尉遲敬德說:“作為人們的常情,有誰能夠捨得死去!現在大家誓死擁戴大王,這是上天所授。禍患的機括就要發動,大王卻仍舊態度安然,不為此事擔憂。即使大王把自己看得很輕,又怎么對得起宗廟社稷呢!如果大王不肯採用我的主張,我就準備逃身荒野了。我是不能夠留在大王身邊,拱手任人宰割的!”長孫無忌說:“如果大王不肯聽從尉遲敬德的主張,事情現在便沒有指望了。尉遲敬德等人肯定不會再追隨大王,我也應當跟著他們離開大王,不能夠再事奉大王了!”李世民說:“我講的意見也不能夠完全捨棄,您再計議一下吧。”尉遲敬德說:“如今大王處理事情猶豫不定,這是不明智的;面臨危難,不能決斷,這是不果敢的。況且,大王平時畜養的八百多名勇士,凡是在外面的,現在已經進入宮中,他們穿好衣甲,握著兵器,起事的形勢已經形成,大王怎么能夠制止得住呢!”
世民訪之府僚,皆曰:“齊王凶戾,終不肯事其兄。比聞護軍薛實嘗謂齊王曰:‘大王之名,合之成“唐”字,大王終主唐祀’齊王喜曰:‘但除秦王,取東宮如反掌耳。’彼與太子謀亂未成,已有取太子之心。亂心無厭,何所不為!若使二人得志,恐天下非復唐有。以大王之賢,取二人如拾地芥耳,奈何徇匹夫之節,忘社稷之計乎!”世民猶未決,眾曰:“大王以舜為何如人?”曰:“聖人也。”眾曰:“使舜浚井不出,則為井中之泥,塗廩不下,則為廩上之灰,安能澤被天下,法施後世乎!是以小杖則受,大杖則走,蓋所存者大故也。”世民命卜之,幕僚張公謹自外來,取龜投地,曰:“卜以決疑;今事在不疑,尚何卜乎!卜而不吉,庸得已乎!”於是定計。
李世民就此事徵求秦王府僚屬的意見,大家都說:“齊王兇惡乖張,是終究不願意事奉自己的兄長的。近來聽說護軍薛實曾經對齊王說:‘大王的名字,合起來可以成為一個唐字,看來大王終究是要主持大唐的祭祀的。’齊王歡喜地說:‘只要能夠除去秦王,捉拿太子就易如反掌了。’李元吉與太子謀劃作亂還沒有成功,就已經有了捉拿太子的心思。作亂的心思沒個滿足,又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呢!假使這兩個人如願以償了,恐怕天下就不再歸大唐所有。憑著大王的賢能,捉拿這兩個人就像拾取地上的草芥一般容易,怎么能夠為了信守平常人的節操,而忘記了國家大計呢!”李世民仍然沒有做出決定。大家說:“大王認為虞舜是什麼樣的人呢?”李世民說:“是聖人。”大家說:“假如虞舜在疏浚水井的時候沒有躲過父親與哥哥在上面填土的毒手,他便化為井中的泥土了,假如他在塗飾糧倉的時候沒有逃過父親和哥哥在下面放火的毒手,他便化為糧倉上的灰燼了,還怎么能夠使自己恩澤遍及天下,法度流傳後世呢!所以,虞舜在遭到父親用小棍棒笞打的時候便忍受了,在遭到父親用大棍棒笞打的時候便逃走了,這恐怕是因為虞舜心裡所想的是大事啊。”李世民讓人卜算是否應該採取行動,恰好秦王幕府的僚屬張公謹從外面進來,便將龜甲拿過來扔在地上說:“占卜是為了決定疑難之事的,現在事情並無疑難,還占卜什麼呢!如果卜算的結果是不吉利的,難道就能夠不採取行動了嗎?”於是,大家便定下了採取行動的計畫。
世民令無忌密召房玄齡等,曰:“敕旨不聽復事王;今若私謁,必坐死,不敢奉教!”世民怒,謂敬德曰:“玄齡、如晦豈叛我邪!”取所佩刀授敬德曰:“公往觀之,若無來心,可斷其首以來。”敬德往,與無忌共諭之曰:“王已決計,公宜速入共謀之。吾屬四人,不可群行道中。”乃令玄齡、如晦著道士服,與無忌俱入,敬德自他道亦至。
李世民讓長孫無忌秘密地將房玄齡等人召來,房玄齡等人說:“敕書的旨意是不允許我們大家再事奉秦王的。如果我們現在私下去謁見秦王,肯定要因此獲罪致死,因此我們不敢接受秦王的教令!”李世民生氣地對尉遲敬德說:“房玄齡與杜如晦難道要背叛我嗎!”他摘下佩刀交給尉遲敬德說:“您前去察看一下情況,如果他們沒有前來的意思,您可以砍下他們的頭顱,帶著回來見我。”尉遲敬德前去,與長孫無忌一起曉示房玄齡等人說:“秦王已經將採取行動的辦法決定下來了,您們最好趕緊前去秦王府共同計議大事。我們這四個人,不能夠在街道上同行。”於是讓房玄齡與杜如晦穿上道士的服裝,與長孫無忌一同進入秦王府,尉遲敬德由別的道路也來到了秦王府。
己未,太白復經天。傅奕密奏:“太白見秦分,秦王當有天下。”上以其狀授世民。於是世民密奏建成、元吉淫亂後宮,且曰:“臣於兄弟無絲毫負,今欲殺臣,似為世充、建德報讎。臣今枉死,永違君親,魂歸地下,實恥見諸賊!”上省之,愕然,報曰:“明當鞫問,汝宜早參。”
己未(初三),金星再次白天出現在天空正南方的午位。傅奕秘密上奏說:“金星出現在秦地的分野上,這是秦王應當擁有天下的徵兆。”高祖將傅奕的密狀交給了李世民。此時,李世民暗中奏陳李建成與李元吉淫亂後宮嬪妃,而且說:“我絲毫也沒有對不起哥哥與弟弟的地方,現在他們卻打算殺死我,似乎是要為王世充和竇建德報仇。如今我含冤而死,永遠離開父皇,魂魄回到地下,如果見到王世充等人,實在感到羞恥!”高祖望著李世民,驚訝不已,回答說:“明天就審問此事,你最好及早前來朝參。”
庚申,世民帥長孫無忌等入,伏兵於玄武門。張婕妤竊知世民表意,馳語建成。建成召元吉謀之,元吉曰:“宜勒宮府兵,託疾不朝,以觀形勢。”建成曰:“兵備已嚴,當與弟入參,自問訊息。”乃俱入,趣玄武門。上時已召裴寂、蕭、陳叔達等,欲按其事。
庚申(初四),李世民率領長孫無忌等人入朝,將兵力埋伏在玄武門。張婕妤暗中得知了李世民上表的大意,急忙前去告訴李建成。李建成將李元吉叫來商議此事,李元吉說:“我們應當統率好東宮與齊王府中的軍隊,托稱有病,不去上朝,以便觀察形勢。”李建成說:“軍隊的防備已很嚴密了,我與你應當入朝參見,親自打聽訊息。”於是,二人一起入朝,向著玄武門走來。當時,高祖已經將裴寂、蕭、陳叔達等人召集前來,準備查驗這件事情了。
建成、元吉至臨湖殿,覺變,即跋馬東歸宮府。世民從而呼之,元吉張弓射世民,再三不彀,世民射建成,殺之。尉遲敬德將七十騎繼至,左右射元吉墜馬。世民馬逸入林下,為木枝所掛,墜不能起。元吉遽至,奪弓將扼之,敬德躍馬叱之。元吉步欲趣武德殿,敬德追射,殺之。翊衛車騎將軍馮翊馮立聞建成死,嘆曰:“豈有生受其恩而死逃其難乎!”乃與副護軍薛萬徹、屈直府左車騎萬年謝叔方帥東宮、齊府精兵二千馳趣玄武門。張公謹多力,獨閉關以拒之,不得入。雲麾將軍敬君弘掌宿衛兵,屯玄武門,挺身出戰,所親止之曰:“事未可知,且徐觀變,俟兵集,成列而戰,未晚也。”君弘不從,與中郎將呂世衡大呼而進,皆死之。君弘,顯雋之曾孫也。守門兵與萬徹等力戰良久,萬徹鼓譟欲攻秦府,將士大懼;尉遲敬德持建成、元吉首示之,宮府兵遂潰。萬徹與數十騎亡入終南山。馮立既殺敬君弘,謂其徒曰:“亦足以少報太子矣!”遂解兵,逃於野。
李建成與李元吉來到臨湖殿的時候,察覺到發生了變故,立即勒轉馬頭,準備向東返回東宮和齊王府。李世民跟在後面招呼他們,李元吉拉開弓射李世民,一連兩三次,都沒有將弓拉滿,李世民箭射李建成,卻將他射死了。尉遲敬德帶領騎兵七十人相繼趕到,他身邊的將士將李元吉射下馬來。李世民的坐騎奔入樹林,被樹枝掛住,倒在地上,不能起來。李元吉迅速趕到,奪過弓來,準備掐死李世民,尉遲敬德躍馬奔來大聲喝斥他。李元吉打算步行前往武德殿,尉遲敬德追著射他,將他射死了。翊衛車騎將軍馮翊人馮立得知李建成死去訊息以後,嘆息說:“難道能夠人家活著時蒙受人家的恩惠,人家一死便逃避人家的禍難嗎!”於是,他與副護軍薛萬徹、屈直府左車騎萬年人謝叔方率領東宮和齊王府的精銳兵馬兩千人,急馳玄武門。張公謹膂力過人,他獨自關閉了大門,擋住馮立等人,馮立等人無法進入。雲麾將軍敬君弘掌管著宿衛軍,駐紮在玄武門。他挺身而起,準備出戰,與他親近的人阻止他說:“事情未見分曉,姑且慢慢觀察事態的發展變化,等到兵力集合起來,結成陣列再出戰,也是為時不晚的啊。”敬君弘不肯聽從,便與中郎將呂世衡大聲呼喊著奔向前去,結果全部戰死。敬君弘是敬顯雋的曾孫。把守玄武門的士兵與薛萬徹等人奮力交戰,持續了很長時間,薛萬徹擂著鼓,呼喊著,準備進攻秦王府,將士們大為恐懼。這時,尉遲敬德提著李建成和李元吉的頭顱,給薛萬徹等人看,東宮和齊王府的人馬因而潰散,薛萬徹與騎兵數十人逃進終南山。馮立殺死敬君弘以後,對手下人說:“這也足夠略微報答太子了。”於是,他丟掉兵器,落荒而逃。
上方泛舟海池,世民使尉遲敬德入宿衛,敬協擐甲持矛,直至上所。上大驚,問曰:“今日亂者誰邪?卿來此何為?”對曰:“秦王以太子、齊王作亂,舉兵誅之,恐驚動陛下,遣臣宿衛。”上謂裴寂等曰:“不圖今日乃見此事,當如之何?”蕭、陳叔達曰:“建成、元吉本不預義謀,又無功於天下,疾秦王功高望重,共為奸謀。今秦王已討而誅之,秦王功蓋宇宙,率土歸心,陛下若處以元良,委之國事,無復事矣!”上曰:“善!此吾之夙心也。”時宿衛及秦府兵與二宮左右戰猶未已,敬德請降手敕,令諸軍並受秦王處分,上從之。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自東上閣門出宣敕,眾然後定。上又使黃門侍郎裴矩至東宮曉諭諸將卒,皆罷散。上乃召世民,撫之曰:“近日以來,幾有投杼之惑。”世民跪而吮上乳,號慟久之。
高祖正在海池划船。李世民讓尉遲敬德入宮擔任警衛,尉遲敬德身披鎧甲,手握長予,徑直來到高祖所在的地方。高祖極為震驚,便問他說:“今天作亂的人是誰呀?你到這裡來做什麼?”尉遲敬德回答說:“由於太子和齊王作亂,秦王起兵誅殺了他們。秦王擔心驚動陛下,便派我擔任警衛。”高祖對裴寂等人說:“不料今天竟然會出現這種事情,你們認為應當怎么辦呢?”蕭和陳叔達說:“李建成與李元吉原來就沒有參與舉義反隋的謀議,又沒有為天下立下功勞。他們嫉妒秦王功勳大,威望高,便一起策劃邪惡的陰謀。現在,秦王已經聲討並誅殺了他們,秦王的功績布滿天下,我國疆域以內的人們都誠心歸向於他。如果陛下能夠決定立他為太子,將國家政務交託給他,就不會再發生事端了。”高祖說:“好!這也正是我平素的心愿啊。”當時,宿衛軍和秦王府的兵馬與東宮和齊王府的親信交戰還沒有停止,尉遲敬德請求高祖頒布親筆敕令,命令各軍一律接受秦王的處置,高祖聽從了他的建議。天策府司馬宇文士及由東上閣門出來宣布敕令,大家便安定下來。高祖又讓黃門侍郎裴矩前往東宮明白開導各個將士,將士們便都棄職散開。於是,高祖傳召李世民前來,撫慰他說:近些日子以來,我幾乎出現了曾母誤聽曾參殺人而丟開織具逃走的疑惑。”李世民跪了下來,伏在高祖的胸前,長時間地放聲痛哭。
建成子安陸王承道、河東王承德、武安王承訓、汝南王承明、鉅鹿王承義,元吉子梁郡王承業、漁陽王承鸞、普安王承獎、江夏王承裕、義陽王承度皆坐誅,仍絕屬籍。
李建成的兒子安陸王李承道、河東王李承德、武安王李承訓、汝南王李承明、鉅鹿王李承義,李元吉的兒子梁郡王李承業、漁陽王李承鸞、普安王李承獎、江夏王李承裕、義陽王李承度等人都獲罪被殺,還在宗室的名冊上除去他們的名字。
初,建成許元吉以正位之後,立為太弟,故元吉為之盡死。諸將欲盡誅建成、元吉左右百餘人,籍沒其家,尉遲敬德固爭曰:“罪在二凶,既伏其誅;若及支黨,非所以求安也!”乃止。是日,下詔赦天下。凶逆之罪,止於建成、元吉,自餘黨與,一無所問。其僧、尼、道士、女冠並宜依舊。國家庶事,皆取秦王處分。
當初,李建成答應李元吉在自己即位以後,將他立為皇太弟,所以李元吉為李建成盡死效力。各位將領準備將李建成和李元吉的一百多名親信全部誅除,將他們的家產沒收官府,尉遲敬德再三爭辯說:“罪過都在兩個元兇身上,他們已經受到死刑的處罰了。倘若還要牽連他們的黨羽,就不是謀求安定的做法了!”於是各位將領停止追殺下去。當天,高祖頒詔赦免天下罪囚,叛逆的罪名只加給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對其餘的黨羽,一概不加追究。僧人、尼姑和男女道士都應當依照原先頒布的詔令處理。國家的各項政務,全部聽候秦王的處置。
辛酉,馮立、謝叔方皆自出;薛萬徹亡匿,世民屢使諭之,乃出。世民曰:“此皆忠於所事,義士也。”釋之。
辛酉(初五),馮立和謝叔方都自動出來。薛萬徹逃亡躲避起來以後,李世民多次讓人曉示他,他也出來了。李世民說:“這些人都能夠忠於自己所事奉的人,是義士啊!”於是都免除他們的罪。
癸亥,立世民為皇太子。又詔:“自今軍國庶事,無大小悉委太子處決,然後聞奏。”
癸亥(初七),高祖將李世民立為皇太子,還頒布詔書說:“從今天起,軍隊和國家的各項事務,無論大小,全部交付太子處置決定,然後再報告朕知。”
臣光曰:立嫡以長,禮之正也。然高祖所以有天下,皆太宗之功;隱太子以庸劣居其右,地嫌勢逼,必不相容。使高祖有文王之明,隱太子有泰伯之賢,太宗有子臧之節,則亂何自而生矣!既不能然,太宗始欲俟其先發,然後應之,如此,則事非獲已,猶為愈也。既而為群下所迫,遂至蹀血禁門,推刃同氣,貽譏千古,惜哉!夫創業垂統之君,子孫之所儀刑也,彼中、明、肅、代之傳繼,得非有所指擬以為口實乎!
司馬光曰:將嫡長子立為太子,是禮制的正常法則。然而,高祖之所以擁有天下,完全是由於李世民的功勞。隱太子李建成平庸低劣,卻位居李世民之上,所處的地位易生嫌猜,所擁有的權力相互威脅,兄弟二人必然不能相容。假如高祖有周文王的明智,隱太子李建成有泰伯的賢達,太宗有子臧的節操,變亂又會從哪裡產生出來呢!既然不能如此,太宗這才打算等待李建成首先發難,然後採取相應的行動。這樣說來,太宗也是出於不得已,尚且算是做得較好的了。接著,李世民被各位下屬施加壓力,於是導致宮廷門前發生了流血事件,對自己的同胞兄弟白刃相加,為後世所譏剌,真是太可惜了!一般說來,創立基業傳給後世的君主,是子孫後代學習的典範,後來中宗、玄宗、肅宗、代宗的帝位傳承,能不是在對太宗的指顧與效法中找到藉口的嗎!
(27)戊辰,以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衛率,程知節為右衛率,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姚思廉為洗馬。悉以齊王國司金帛什器賜敬德。
(27)戊辰(十二日),朝廷任命宇文士及為太子詹事,長孫無忌與杜如晦為左庶子,高士廉與房玄齡為右庶子,尉遲敬德為左衛率,程知節為右衛率,虞世南為中舍人,褚亮為舍人,姚思廉為洗馬,還將齊王國司的金銀布帛器物全部賞賜給尉遲敬德。
初,洗馬魏徵常勸太子建成早除秦王,及建成敗,世民召徵謂曰:“汝何為離間我兄弟!”眾為之危懼,徵舉止自若,對曰:“先太子早從徵言,必無今日之禍。”世民素重其才,改容禮之,引為詹事主簿。亦召王、韋挺於州,皆以為諫議大夫。
當初,太子洗馬魏徵經常勸說太子李建成及早除去秦王,李建成事敗以後,李世民便傳召魏徵說:“你為什麼挑撥我們兄弟的關係呢?”大家都為他擔驚受怕,魏徵卻舉止如常地回答說:“如果已故的太子早些聽從我的進言,肯定不會有今天的禍事。”李世民素來器重他的才能,便改變了原來的態度,對他以禮相待,引薦他擔任了詹事主薄。李世民還將王和韋挺從州召回,讓他們擔任了諫議大夫。
世民命縱禁苑鷹犬,罷四方貢獻,聽百官各陳治道,政令簡肅,中外大悅。
李世民命令將宮苑的鷹犬放生,免除各地進獻貢物,聽憑百官各自陳說治理國家的方法,行政措施與法令簡明整肅,朝廷內外的人們大為欣悅。
以屈突通為陝東道行台左仆身,鎮洛陽。
朝廷任命屈突通為陝東道行台左僕射,鎮守洛陽。
益州行台僕射竇軌與行台尚書韋雲起、郭行方不協。雲起弟慶儉及宗族多事太子建成,建成死,軌誣雲起與建成同反,收斬之。行方懼,逃奔京師,軌追之,不及。
益州行台僕射竇軌與行台尚書韋雲起、郭行方不睦。韋雲起的弟弟韋慶儉以及同宗親屬有許多人事奉太子李建成,李建成死去以後,竇軌誣告韋雲起與李建成一起謀反,將他收捕斬殺。郭行方逃奔京城,竇軌追趕他,但沒有追上。
(28)吐谷渾寇岷州。
(28)吐谷渾侵犯岷州。
(29)突厥寇隴州;辛未,寇渭州;遣右衛大將軍柴紹擊之。
(29)突厥侵犯隴州。辛未(十五日),突厥侵犯渭州,朝廷派遣右衛大將軍柴紹進擊突厥。
(30)廢益州大行台,置大都督府。
(30)朝廷廢除益州大行台,設定益州大都督府。
(31)壬申,上以手詔賜裴寂等曰:“朕當加尊號為太上皇。”
(31)壬申(十六日),高祖將親筆詔書賜給裴寂等人說:“朕應當加上太上皇的尊號。”
(32)辛巳,幽州大都督廬江王瑗反,右領軍將軍王君廓殺之,傳首。
(32)辛巳(二十五日),幽州大都督廬江王李瑗反叛朝廷,右領軍將軍王君廓將他殺掉,把他的頭顱送往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