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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高雅
2005年12月3日,是第14個國際殘疾人日。目前我省共有殘疾人178萬,其中聽力語言殘疾56.3萬人;智力殘疾34.7萬人;視力殘疾29.5萬人;肢體殘疾27萬人;精神殘疾6.3萬人;綜合殘疾24萬人。自卑、自閉、挫折感、孤獨感、過度敏感……在面對生理殘疾的同時,他們還遭受著種種心理問題的煎熬,而這一點卻往往被人忽視。
“身體殘疾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心理疾病”。21歲的何沛是一個專業心理諮詢師,同時也是一名因絕症而從小在輪椅上成長的“小”姑娘。從一個自卑、抑鬱的殘疾孩子,到市級殘疾人自強模範,她特殊的成長曆程,真實地反映了殘疾人群所遇到的心靈困惑。
兩種絕症夾擊幼小生命
1984年2月17日,何沛降生了。如同所有的新生兒一樣,她健康、活潑、可愛,寄託著父母對未來的希望。然而3歲的一天,小何沛正坐在小板凳上,雙膝突然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就這樣雙腿骨折了。拍片、接骨、打石膏……在全家人的悉心照料下,小何沛漸漸康復。誰知沒過多久,她又一次不小心摔倒後,腿骨再次骨折。短短几年間,小何沛的兩條腿連續骨折了8次!起初父母還以為是孩子骨頭缺鈣,然而最終的診斷結果卻令他們大吃一驚:粘多糖症,一種極為少見的慢性癌症,根本無法治癒,全世界也僅有幾十例。
全身骨頭停止生長,但骨關節處卻橫向擴張,雙腿漸呈X型;雙手手指、手掌發軟,甚至可以反折到手腕處。1990年初,何沛又開始反覆地咳嗽、發燒,還伴隨咳血,那是一種名叫“肺含鐵血黃素沉著症”,又是一個罕見的絕症向這個幼小的生命襲來。“任何人只要推著我上一趟街,就能體會到什麼叫‘回頭率超過99%’。”從小開始,她的耳邊就時常聽到陌生人指指點點:“大頭娃,熊掌手”、“怪人”、“你看你看,那個人身子這么小……”
儘管如此,但在媽媽眼中,何沛從小就是一個愛學習的好孩子,每次成績都排在班級前十名之內,英語成績也是班裡最棒的。還多次獲得“三好學生”、“優秀共青團員”等榮譽,並擔任班團支部書記。從國小到國中,她克服了許多常人難以想像的困難,最終在父母和老師、同學的鼓勵下,堅持完成學業。
轉眼間,何沛國中畢業了,由於生活不能自理,被迫離開了心愛的校園。突然終止學業、離開老師和同學,對這個愛學習的孩子來說打擊實在不小。她失落、迷茫、沮喪,經過父母一次次耐心地勸導,何沛逐漸想通了,擦乾淚水:“只要我不放棄,照樣可以自學成材。我一定能行。”她憑著這股不服輸的勁頭,不到兩年時間,就自學完成了所有的高中課程。
熟悉何沛的人都知道,這個女孩說話總是愛笑,從她的臉上似乎看不到一絲陰鬱的痕跡。談起20年來病痛的過程,何沛說話時一副輕鬆的模樣,仿佛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般。然而一轉到這些年父母的辛苦付出,她的眼神一下子就變了:“從小到大,我到哪裡都得靠爸爸媽媽抱著背著,哪怕是從沙發這一邊移到那一邊。他們最擔心的就是怕我摔倒,因為那意味著又是一次骨折,他們寧可自己撲倒在地上當墊子,也不讓我摔著。”
成為心理諮詢師
“大家說‘興趣是最好的老師’,一點也沒錯。”何沛笑著說,自己一開始並不了解心理學,更沒有想到會成為一名心理諮詢師。對“心理學”的印象只有兩個字———神奇。心理諮詢師那雙眼睛似乎有著強大的穿透力,總是在不經意間會看出些什麼來。起初只是抱著一股好奇,零散地看了一些有關心理的書,多是心理測試、立志類的。而2003年秋天,有一件事改變了她的想法,下定決心真正開始對心理學的系統學習。
一次,何沛無意間得知,鄰居家上國中的兒子表現十分叛逆,他的父母氣得實在沒辦法。她去鄰居家串門時,隨便聊了聊。原來是正處於青春期的兒子忍受不了媽媽的嘮叨,要么摔門出去,要么就和爸媽大喊大叫。而媽媽卻沒覺察到兒子的心理變化,母子間根本無法溝通。何沛說:“我當時只是說了幾句建議,沒想到幾天后,那個母親激動地說,辦法真的管用!”
何沛高興極了!“我居然也可以幫助別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油然而生,她忽然發現在幫助別人的同時,自己內心也同樣感到快樂。2003年,何沛當選雁塔區殘疾人代表。從那時起,她感到自己長大了,雖然身患殘疾,但同樣肩負著對社會的責任。看到周圍很多人的心理存在著這樣那樣的問題,甚至不堪心理重負過早結束自己的生命,讓她切身感受到了一個人的心理問題是怎樣殘忍地破壞原本美好的生活。
2004年初,何沛報名專業的心理學校,開始系統學習普通心理學、社會心理學、心理測量、心理諮詢學等6大類課程。為了按時上課,何沛一家三口每天提早出門。“坐了兩次公車後,我們就不敢再坐了”,因為每次必須等到所有乘客上車後,父母先把何沛抱上車,找一個座位,然後再下車把輪椅搬上來,這一過程引起司機和乘客的不滿,甚至有人低聲嚷嚷。“他們都瞪著我們,眼光似乎很不友好,我們也能理解,耽誤了人家的時間,很不好意思。”聽得出來,何沛說到這兒,語氣中加雜著無奈。
到了周末,她早上6點半準備起床,讓父母把自己從床上抱下來,捧著書一看就是一整天,直到深夜還不肯睡。父母看了心疼,一遍又一遍地催她趕緊休息。“那時候就是一心想著學習,連骨頭疼好像也忘了。”這樣日復一日的學習,每天下來,何沛渾身的關節都疼得要命。為了不讓父母擔心,晚上躺在床上,何沛只能默默忍著痛,一聲都不吭,第二天一早醒來,又打起精神繼續學習。
2004年12月,何沛成功考取了國家心理諮詢師(三級)職業資格證。
用樂趣創造我們的生活
觀察,是作為一名心理諮詢師必須具備的素質之一。
何沛說自己喜愛生活中一切的美好。在她眼中,用相機記錄下身邊生活的美好點滴,也可以調節心情,讓自己更加充實、快樂。父母用多年積蓄給她買來一個數位相機。端起相機,對常人來說只是輕而易舉,而對何沛來說,由於嚴重的肌無力,她只能把三腳架頂在腹部。經過一段時間的嘗試後,她生平第一次為父母拍了一張合影。把相片傳入電腦一看,一家三口高興壞了。何沛最愛拍攝鮮花、藍天等美麗的自然景觀,因為特殊的身體狀況,離家不遠的大雁塔廣場就成了何沛的“攝影基地”。
“和攝影師比,我的照片實在不值一提,但這就是我的生活,攝影讓我更加懂得觀察生活、懂得珍惜身邊發生的一切。”
隨著學習的深入,何沛逐漸感受到自己以前對心理學的認識都是膚淺和幼稚的,人心理上的許多困惑和障礙,原來有一個這么好的途徑可以解決。不僅能幫助自己走出心理困惑,也同樣可以幫助別人解決心理困惑。“我希望每一個人都能發自內心的感受生活,創造生活,都能健康地生活。”
多年來,何沛與病魔抗爭的事跡感動著周圍的人,電話、書信、到家裡看望她的好心人都給了她極大的鼓勵。雁塔區殘聯一直都很關心何沛,多次幫她聯繫走進高校、走上街頭為人們答疑解惑,給予她展示自我的機會。從關心自己的人群中,何沛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力量,促使她將更多的目光投注到和自己一樣的人群———殘疾人群體。
7大“心病”的困擾
殘疾人除了有與常人相同的心理需要之外,還有著一種獨特的心理:多數是以事件失敗來評價自身整體價值,將客觀現實向自我貶低的方向歪曲,從而不能依據客觀標準看待自己及問題,就會導致情緒問題,以及心理問題和障礙的發生。
孤獨、自卑、自閉是一個共性。有了長期幫助殘疾朋友解決問題的經驗,再結合自己的內心特點,何沛從專業角度,將殘疾群體心理困惑總結為7大方面。
1.情緒反應:與健全人相比,生理上的缺陷使得殘疾人各方面都會遇到困難,也更為敏感,這時情緒反應尤為明顯;
2.人際交往:因為自卑,在集體場合多為拘謹,交往欠主動,對他人的評價較為敏感,遇到人際矛盾時,易感委屈、哀怨,內心衝突加劇,社會適應不良,甚至導致心理失衡;
3.自卑與自尊:殘疾造成擺不脫的生理缺陷,與正常人對比時,不禁會悲傷、痛苦、自卑,缺乏自信。正是因為殘疾怕被人看不起,才激發了強烈的自我意識和獨立人格、堅強的意志品質;
4.期待與憂鬱:一旦生活各方面遇到困難、挫折,情緒立刻變得沮喪,對未來就會感到彷徨,內心矛盾複雜;
5.孤獨感:由於活動場所少,交流對象十分有限,久而久之會產生強烈的孤獨感。
6.婚姻戀愛:對於婚姻,殘疾人與常人有著同樣的憧憬和需要,希望獲取情感支持、生理需要,但身體殘疾卻是難以逾越的鴻溝,在婚戀問題上缺少機會,往往遇到阻力;
7.就業問題:殘疾人對職業有很高的期望,但身體殘疾加大了就業難度。尤其是待業期間,更是感到焦慮、緊張不安,沒有工作的打擊甚至超過了殘疾本身,因此就會消沉苦悶。
殘疾群體缺乏心理疏導
在數十次心理諮詢中,曾有一個諮詢求助者讓何沛留下了極深的印象。他一開始懷疑這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姑娘,是否真的是心理諮詢師,在得到確認之後,立刻很不屑地說了一句:“看來,真是什麼人都可以當心理諮詢師啊。”雖然何沛通過科學講解、專業分析,讓這位求助者打消了疑慮,心服口服,但事件本身又引起了她的思索。
隨著社會的發展,人們對殘疾人群的偏見雖然有所減少,但歧視的現象還是難以消除。殘疾群體的內心世界更是很少有人願意傾聽。殘疾朋友有時候覺得自己很壓抑、特別煩躁,但卻不知道怎樣才能正確地緩解內心困惑,又欠缺專業的心理指導,通常會採取哭、喊、鬧等一些本能的行為去緩解壓力。
“首先,我們要敢於接受現實,對‘殘疾’有個正確的認識。”何沛建議殘疾朋友應當設法讓自己生活得豐富起來,設定符合實際的目標,調動自身積極因素。有了目標,即使面對挫折,也會很快擺脫低沉情緒。儘量多參加集體活動,消除孤獨感。逐漸適應生活多方面變化,在此基礎上,形成積極健康的心態。
何沛說她最幸運的是,父母的愛始終伴隨自己成長。正是有了這樣不同尋常的成長經歷,讓她更加明白什麼是堅強。所以,殘疾孩子的家長一定要調整自己心態,家長的所作所為是對孩子最有力的激勵。
今年5月,何沛被評為“西安市殘疾人自強模範”。11月底,她剛剛進行了國家心理諮詢師(二級)的考試,同時還報名了北京大學心理學系自學考試,爭取在2007年能拿到專業文憑。“我就是要通過自己證明,我們殘疾人也可以很樂觀地與正常人一起學習,也可以取得很好的成績。”
“苦難,是成長的催熟劑。成為一個出色的心理諮詢師是我的心愿。而我還有一個心愿,用所學的專業知識幫助更多和我一樣的殘疾朋友走出心靈困境,以一個健康的心態面對生活的苦難。”
透過她的感受一路走來,我們可以真切地體會到殘疾人群體的內心痛苦,更迫切地意識到:如何幫助殘疾群體告別心理困境,樹立健康的心態,應當引起全社會熱心人士的共同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