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牟邑之爭

中牟邑之爭

中牟邑,是春秋五霸之首齊桓公在公元前659年,戎狄侵略華夏大地時,為了保衛華夏各國而修築的一座城池。據《管子》、《國語》記載:“(齊桓公)築五鹿、中牟、鄴、蓋、與牡丘,以衛諸夏之地。所以示勸於中國也。”它起初是叫中牟城,後來升級成為中牟邑。從春秋戰國時的諸多史料中可以得出,中牟城是地勢險要,為兵家必爭之地。史料記載,中牟就先後被齊、晉、鄭、魯國、趙、衛、魏等國占領過。到公元前363前後,中牟被魏國以交換土地方式從趙國手裡取得,史稱“趙魏易地”,直到秦朝統一中牟都在魏國手裡。 有一點需要說明,春秋戰國時很多史料中都記載有中牟邑的事,卻沒有一篇明確指出她的具體位置,這就為中牟邑研究的混亂埋下很大的伏筆。我們就以時間順序,摘抄各個歷史時段史料中對中牟邑的記載,客觀公正的提示中牟邑研究混亂的歷史和現狀。

最先明確指出中牟邑位置的是《漢書地理志》,在河南郡條下說:“中牟,圃田澤在西,豫州藪。有管叔邑,趙獻侯自耿徙此。”很明顯,文說到的圃田澤、豫州以及管叔邑都是在中牟縣。但是《漢書地理志》邯鄲條下卻又這樣描述:“趙敬侯自中牟徙此。”但是這又與《史記趙世家》中記載的有所不同,《趙世家》說:“獻侯少即位,治中牟。襄子弟桓子逐獻侯,自立於代。。。。。。敬侯元年,武公子朝作亂,不克,出奔魏。趙始都邯鄲。”正因為如此,《漢書》的觀點被近現代很多史學家質疑。其實,《漢書》才是中牟邑研究混亂的源頭。

東漢末年,大文學家蔡邕有一篇辭賦《途行賦》這樣記載:“歷中牟之舊城兮,憎佛肸之不臣。”這是在文學作品中首次明確指出中牟邑位置。

三國時,據《中牟縣地名志》記載:曹操曾經在中牟縣城鑄了一座佛肸像,讓世人去參拜,後來毀於戰火。

到了晉朝,《晉書地理志》河南郡條下記載:“中牟(六國時,趙獻侯都。)”現代史學專家認為是沿用《漢書》觀點,同樣被質疑。

西晉時,有一個歷史學者,他在史學界名氣並不大,直到現在都沒有弄清楚他到底叫什麼,酈道元的《水經注》稱他為臣瓚,杜佑《通典》叫他於瓚,司馬貞的《史記索隱》和李善的《文選注》叫他傅瓚,劉孝標的《類苑》又叫他於瓚,裴駰的《史記集解》里說“莫知姓氏”,韋棱的《漢書續訓》未詳。這裡只所以要說到他,是因為他在《漢書音義》里說:“《汲郡古文》曰:‘齊師伐趙東鄙,圍中牟。’此中牟不在趙之東也。案中牟當在溫水之上。”他是第一個提出河北中牟邑學說的人,他的觀點為後世很多史學家引用,在中牟邑研究中是一個旗手級的人物。不過呢,他的這一觀點和他的名字一樣,讓人研究不透。《汲郡古文》這句話因為沒有記載是發生何年,以至於後世史學家無法對它進行二次考證,也是一個有爭議的話題。詳情可以參考方詩銘、王修齡在1981年重輯《古本竹書紀年輯證》,是目前最完善的古文《竹書紀年》輯佚本。

隨後,史學家杜預在《春秋左傳正義》中這樣描述:

晉車千乘在中牟,救夷儀也。今熒陽有中牟縣,回遠,疑非也。○乘,繩證反。
[疏]注“今熒”至“非也”。○正義曰:此中牟在晉竟內也。《趙世家》云:“獻侯即位,治中牟。”《漢書·地理志》云:“河南郡有中牟縣,趙獻侯自耿徙此。”又云:“三家分晉,河南之中牟。魏分也。”杜言“今熒陽有中牟縣”,謂此河南之中牟也。晉世分河南為熒陽郡,中牟屬焉。此地乃在河南,計非晉竟所及,故云:“回遠,疑非也。”又三家分晉,中牟屬魏,則非趙得都之。趙獻侯治中牟,亦非河南之中牟也。此言晉車在中牟,哀五年“趙鞅伐衛,圍中牟”,《論語》“佛肸為中牟宰”,與趙獻侯所都中牟或當是一,必非河南中牟,當於河北別有中牟,但不復知其處耳。有“臣瓚”者,不知其姓,或雲姓傅,作《漢書音義》云:“臣瓚案:河南中牟,春秋之時,在鄭之疆內。及三卿分晉,則為魏之邦土。趙界自漳水以北,不及此也。《春秋》衛侯如晉,過中牟。案此之中牟非衛適晉之次也。《汲郡古文》曰:‘齊師伐趙東鄙,圍中牟。’此中牟不在趙之東也。案中牟當在溫水之上。”瓚言河南中牟,非此中牟,誠如其語。謂此中牟當在溫水之上,不知其所案據也。

這裡可以看出,杜預提出當有兩個中牟邑,一個在河北,一個河南,他這一觀點被後世很多學者支持,直到現在還基本上是中牟邑研究的主流觀點。同時他還為河北中牟邑學說提供了一個新的證據,那就是“趙之南界”,關於趙之南界究竟在哪裡,歷代史學家也是眾說紛紜。臣瓚的《漢書音義》說“當在溫水之上”;《春秋左傳正義》引用臣瓚的話卻是:“趙界自漳水以北。”《水經注》里引用的又是“當在漯水之上矣。”《水經註疏》里又成了“趙南至浮水繁陽。”還有史料說是南至濕水。倘若除去有傳抄中的錯別字,至少也應該是兩三條河。據現在代一些學者考證,這些河都在今安陽到濮陽一線附近,所以他們也經此為據,說趙國的疆域離中牟縣還有很遠,自然中牟縣就不會有中牟邑,不過呢,此觀點也可以用來否定鶴壁中牟邑學說,因為鶴壁也在這些水的南面。杜預是一代大史學家,他雖然表示支持臣瓚的觀點,但也是對它有微弱的質疑,從最後一句可以看出,他不知道臣瓚這樣說有什麼依據,同時也不能為之提供證據。

到南北朝時。出現了中國史地學的權威著作《水經注》,中牟邑是被放在《渠水》里的中牟縣條下介紹:”然地理參差,土無常域,隨其強弱,自相吞併,疆里流移,寧可一也?兵車所指,逕紆難知。自魏徙大梁,趙以中牟易魏。故趙之南界,極於浮水,匪直專漳也。趙自西取後止中牟。齊師伐其東鄙,於宜無嫌,而瓚徑指漯水,空言中牟所在,非論證也。”看得出,鸝道元是支持中牟縣學說的,並且還反駁了河北中牟邑學說。隨著後來河北中牟邑學說的盛行,很多人對鸝道元的觀點有質疑,但是敢於公然指責他不對的人並不多,因為《水經注》之所以能成為中國史地學研究的權威著作,不僅僅是作者有淵博的學識,更主要的是他是親自考察過很多地方,得到的都一手的證據,能做到他這的史學家並不多。不過呢,民國時期楊守敬、熊會貞著的《水經註疏》是這樣評論的:“守敬按:《春秋》、《戰國》但有河北之中牟屬趙。河南之中牟屬鄭,始見於漢。班綴趙事,蓋未深考。瓚歷歷駁詰,甚嘆。杜注《左傳》,亦以滎陽之中牟回遠為非,酈明引之,乃反曲為解釋,強護班氏,妄斥瓚說,申不知有河北之中牟也。全、趙指證河北之中牟,而於酈《注》存而不論,茲特揭之。”楊守敬就言語強硬的駁斥鸝道是在固執的維護班固《漢書》中的觀點,並且還質問鸝道元是不知道河北中牟邑學說。他們二人的觀點誰對誰錯姑且不論,他說鸝道元不知道河北中牟這話就有些過頭了,鸝道元當然知道,要不他為什麼說那些話呢?

到此時,中牟縣學說無論是從官方還是民間,都是占著絕對的主流觀點。河北中牟邑學說只一個不同觀點,都沒有具體指出在哪裡,聲音還十分微弱。

到了唐朝。

張守節的《史記正義》里說:“盪陰縣西五十八里,有牟山,蓋中牟邑在此山側也。”這本書里第一次提出湯陰(既現在的鶴壁)中牟邑學說,到現在,鶴壁中牟邑學說是影響最大的一家。需要指出的是,張守節在最後一句話里句首用了一個蓋字,查一下古漢語字典就可以知道,蓋字用在句首,表示是推測的意思,這句的意思是:可能中牟邑在這個山邊。

司馬貞著的《史記索隱》是這樣記載的:“獻侯獻侯少即位,治中牟。——此趙中牟在河北,非鄭之中牟。”

杜佑著《通典》記載:“中牟漢舊縣。有圃田澤,荊河州藪也。趙獻侯自耿徙此,又趙襄子時,佛肸以中牟叛,即此也。”

李吉甫的《元和郡縣圖志》記載:“縣理即古中牟故城,《論語》“佛以中牟叛”。

可見在唐朝時,中牟邑研究已經進一步混亂,河北中牟邑學說和中牟縣學說已經平分秋色了,而鶴壁學說剛剛興起,並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

到了宋朝。

裴駰的《史記集解》記載:“獻侯獻侯少即位,治中牟。◇集解地理志曰河南中牟縣,趙獻侯自耿徙此。瓚曰:“中牟在春秋之時是鄭之疆內也,及三卿分晉,則在魏之邦土也。趙界自漳水以北,不及此。春秋傳曰‘衛侯如晉過中牟’,按中牟非衛適晉之次也。汲郡古文曰‘齊師伐趙東鄙,圍中牟’,此中牟不在趙之東也。按中牟當漯水之北。”

歐陽忞著的《輿地廣記》記載:“中牟縣,趙襄子時,佛肸以中牟叛,置鼎於庭,不與己者烹之,趙獻侯自耿徙此。”

樂史著的《太平寰宇記》記載:“中牟縣。西五十里,依舊五鄉。春秋時鄭邑,又屬趙。《史記》:“趙獻侯自耿徙此。又襄子時,佛肸以中牟叛,置鼎於庭下,不與己者烹之。田英、將褰裳赴鼎是此也。。。。。。佛肸墓,有二:一在縣南一里,一在縣北一里。”據《中牟縣誌》記載,佛肸墓一直到民國時期還存在,中牟縣歷史上還有過佛肸城。

此時,中牟邑研究出現了波浪式反覆,河北中牟學說陷入低谷,中牟縣學說又占據上風。

到了清朝,考據學前所未有的興盛起來,中牟邑這個話題再次引起很多史學說的興趣。這個時期,湯陰(鶴壁)中牟邑學說得了普遍的認可,如大史學家趙一清、全祖望、戴震等人都是明確支持的。尤其是顧祖禹著的《讀史方輿紀要》,他是眾多史地類著作中第一個把中牟城(邑)放在湯陰縣條下介紹的,記載如下:

中牟城縣西五十里。《齊語》:桓公築中牟以衛諸夏。《春秋》定九年,齊伐晉夷儀,晉車千乘在中牟。衛侯將會齊侯於五氏,過中牟,中牟人慾伐之。哀五年,晉趙鞅伐衛,圍中牟。又趙襄子時,佛以中牟叛。《汲冢周書》:齊師伐趙東鄙,圍中牟。又趙獻侯徙居中牟。《戰國策》:趙樓緩以中牟反,入梁。所謂河北之中牟也。夷儀,見山東聊城。五氏,見直隸邯鄲縣。

從此以後這就成為湯陰(鶴壁)學說的一個很重要的基礎證據。此時支持湯陰(鶴壁)學說的著作很多,已經是史學界的共識了,就不一一引用,

學者顧棟高又提出中牟在邢台邯鄲之間學說。他在《春秋大事表》說:“(中牟)春秋晉地……疑當在邢台、邯鄲之間。臣瓚謂此中牟當溫(漯)水之北,《史記正義》謂相州湯陰縣西有牟山,中牟當在其側。溫水、湯陰二處,離此尚遠,俱系臆說。”他的說法很快遭到諸多質疑,後來他就在《春秋大事表》及《春秋輿圖》中做出更正,放棄了自己的說法,轉而支持湯陰學說。但是呢,上世紀出版的《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春秋左傳詞典》和《春秋左傳注》等書中依舊採用他的說法,這是一種很明顯的錯誤,作者自己都放棄了,自然這種觀點就不存在了。大家用引用這幾本書時要注意辨別。

民國時,楊守敬、熊會貞著的《水經註疏》,他們的觀點是支持湯陰(鶴壁)學說,並且反駁鸝道元。上文表過不再重複。

從上世紀八十年代起,又有一些新的觀點加入進來,中牟邑研究的亂像也達到了最高潮,各家學說層出不窮,互相質疑,爭論不休,成為中國史學界的一大熱點、難點。

1987年第五期《河北學刊》刊載了孫繼民、郝良真的《趙都中牟歷史瑣見》,文中指出中牟邑應該在河北邯鄲附近。這個觀點得了河北社會科學院的支持,在河北省影響很大。

1993年,河南省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與鶴壁市文物局組成專門的趙都中牟課題組,進行廣泛的考古調查。首先提出了鶴壁鹿樓為趙都中牟說”。之後,姚志國、王文強二位先生又相繼提出鶴壁故縣為趙都中牟說。此學說在目前史學界為主流觀點。

2004年第3期《文物春秋》刊載胡進駐的《趙都中牟新考》,作者又提出河北磁縣講武城為趙中牟說。

2005年第6期《中原文物》刊載林州張增午的《趙都中牟林州說的推定》,作者指出,河北的中牟邑應該在林州。

還有一篇《元氏中牟山》,此文是在網上看到的,作者及發表年份未知。該文作者提出中牟邑當在河北省元氏縣。

另外還有河北蔚縣說,文章名字和作者未知。作者引用《史記。趙世家》中的“恆子自立於代。烈候從代來。番吾君從代來。”這三句為證據證明河北中牟邑應該在代,就是現在的河北省蔚縣。

肯定還有其他說法,無法一一收錄。

還有一個現象, 以前家爭奪的都是河北中牟邑,河南中牟邑(縣)獨居一家,倒也相安無事。從近十年開始,各家學說在相互質疑的同時,開始一致的否定中牟縣學說,主張歷史上只有一個中牟邑。做為當事者之一的中牟縣學說在史學界支持率直線下降。中牟縣在這方面一直都是沒有任何動靜。對此,中牟學者齊治平在《細考中牟邑系列》中有如下觀點:1,史上只有一個中牟城,只能在中牟縣。2,河北中牟邑是一個中國史學界的巨大謊言。3,真正的所謂河北中牟邑應該是代(今河北蔚縣)。

以上收錄這些只是中牟邑研究的滄海一粟,這足以看出其中的混亂了。竟然有七個地方在爭奪中牟邑,究其原因,各家拿出的證據都不能讓大家完全信服,所以才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相信中牟邑的真相不會一直這樣亂下去,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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