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大元飄遠客,拂拂髯如戟,一曲上天梯,可當飛空錫。回思訪道初,不轉心如石,棄官游海岳,辛苦尋丹秘,舍我亡親墓,鄉山留不得,別我中年婦,出門天始白,舍我丱角兒,掉頭離火宅,人所難畢者,行人已做畢,人所難割者,行人皆能割,欲證長生果,沖舉乘仙鶴。後天培養堅,兩足邁於役,悠悠摧我心,流年駒過隙,翹首終南山,對天三嘆息。
天降火龍師,玄音參一一,知我內丹成,不講築基業,賜我外丹功,可憐諄告切,煉己忘世情,採藥按時節,先天無斤兩,火候無爻策,只將老嫩分,但把文武別,純以真意求,刀圭難縷晰,十月抱元胎,九年加面壁,換鼎復生孫,騎龍起霹靂,天地壞有時,仙翁壽無極。
解釋
張三豐先生《上天梯》詞,是祖師苦求金丹大道,修煉有成的過程自述。曲名《上天梯》的意思,是祝願有緣者,能夠順著這首《上天梯》,修得道家的天仙成就。
《上天梯》基本可以分作上下兩部分來講解,上半部分是陳述祖師未遇真師前的苦惱,以及在出家前,為完成修道所做的準備,主要包括張三豐祖師的家庭情況、背井離鄉了全大道的願望、別妻棄子一心修道的破常格道理,從他的這些現身說法可以看出張三豐先生的金丹大道理論的源頭。
《上天梯》的下半部分,是祖師陳述幸遇火龍真人後的修道秘密,主要陳述了祖師怎樣經歷了“內丹成,外丹就”的了命修為;了命後的十月懷胎,是成就法身,即內丹學的金液大還丹,再到飲刀圭的脫胎神化,完成移胎換鼎的頓悟,先了命,後了性,以至於“身外有身”而超凡入聖,這一道家金丹文化的性命雙修大道原理,在《上天梯》中基本得到呈現,故《上天梯》的下半部分內容最為關鍵。
本文為了講解的方便,按照現代文的習慣,將《張三豐全集》中的這首《上天梯》,根據文意分為兩段來逐步解釋
“大元飄遠客”一句,據史書記載,張三豐先生約生活在元末明初時期,這句“大元飄遠客”與“漢終唐國飄蓬客。”(呂洞賓《敲爻歌》),兩位祖師都稱自己是“客”,這跟現代通俗的客的含義不同,道士出家修行稱作“客”,是出家無家,拋棄世俗的一種謙稱。“大元飄遠客”有版本也寫做“大元飄蓬客”,將“遠”字改為“蓬”字,含有道家修仙成為蓬萊仙客的意思。而史實證明,張三豐先生主要是活動於明朝,若改為“蓬”字,則應該是“大明”飄蓬客,比較妥當些。所以,《上天梯》這句“大元飄遠客”,比較符合祖師出生在元朝末年,直到67歲入終南山出家的這個時間跨越的。
“拂拂髯如戟”一句,是張三豐先生的自畫像。史載張三豐先生的相貌是“丰神奇異,龜形鶴背,大耳圓睛”。 拂拂,鬍鬚茂盛樣。說明祖師是一個兩腮長有濃密而茂盛,如戟般堅硬鬍鬚的美髯公,頗有一派仙風道骨風範。
“一曲上天梯,可當飛空錫”一句,是祖師感嘆後世有緣者,若有幸從《上天梯》獲得真知,就不要感謝我這個清虛道人(張三豐先生號清虛道人)了,就當作是上天所賜吧。我國道士們極其尊師重道,從來不把自己的真傳據為己有,都認為是天垂寶露,是天機天命而非人意。故這句抒發的是一種廣度有緣的胸襟。“錫”通“賜”,意恩賜。
“回思訪道初,不轉心如石”一句,表達的是祖師雲遊四海,苦求至道的堅韌毅力,是海枯石爛,永不改移的意思。
“棄官游海岳,辛苦尋丹秘”一句,記錄了張三豐先生,曾經還是一個候補官員,他之所以放棄這個功名,要去如此辛苦的雲遊四海,目的是為了尋找真師,以獲得金丹大道的真傳。
“舍我亡親墓,鄉山留不得”一句,陳述了祖師中年喪考妣,為了苦尋丹秘,違背祖訓未丁憂,就離開了家鄉。
“別我中年婦,出門天始白,舍我丱角兒,掉頭離火宅”一句,陳述了祖師是中年出家修行的。為了減輕出家給妻兒帶來的痛苦,他天蒙蒙亮就悄無聲息的離家了,走的時候,兒子尚且年幼,還扎著小辮子(丱角兒)。祖師狠心別離中年妻與幼年子,這樣的決心,是源於修道的破常格理論。祖師在其《道言淺近說》中,曾反覆強調一個修道者,是要破常格、要把道當作奇貨去對待的即“絕人心、復天理”的道理。也就是古人修道,必須有著極大、極強的信心、持久的恆心與毅力去絕人情,才能有所成就。否則,人情人緣未了,是不能修行的。
在古代這只是一般的道士出家的基本條件,而對於道家金丹文化來講,只有做到“行禪唱詠胭脂詞”般的在塵出塵,才不至於被世情所迷惑。一個道士只有拋棄世俗那種重重壓力下的平凡生活,把一心修道,當作一種生活常態,通過這樣的苦行,才能讓我們的“本真”出現,才是道士修仙的開始。
一般人理解的道士的這一苦行思想,實際上這樣的努力是為了獲得“本真”的。這一願望成為一個道士甘願出家,苦修修行的精神信仰。因為,只有這樣的行為,才能與道相契。
《上天梯》的這一思想,張三豐先生在《道言淺近說》中說的極為明白:“學道人原有常格要破,乃能引心入理,熱心去,則冷心來,人心絕,則道心現,此吾所以撇功名勢利,棄兒女家園也”。道士之所以要打破常規,掉頭離火宅的根本緣由,是為了實現“引心入理”,獲得道心,從而實現修真。
所以,祖師《上天梯》這樣說:“人所難畢者,行人已做畢,人所難割者,行人皆能割,欲證長生果,沖舉乘仙鶴。”他作為一個修行人的堅韌毅力,是為了得到修行的“長生果”,實現道家金丹大道的白日飛升。
“後天培養堅,兩足邁於役,悠悠摧我心,流年駒過隙,翹首終南山,對天三嘆息”一段,是祖師走出了緣聞聲覺的執著,因道心完成“以鉛制汞”,從而心不妄動而精固,獲得後天形體的培養,他的軀體已經很堅實了,這是鍊金丹的“經營養鄞鄂,凝神以成軀”的三全。史書記載張三豐先生有碩長而偉岸的身軀,這裡的意思是感嘆自己已經通過煉己於塵世,有了硬朗的身板這個修道的根基,到處雲遊而未逢真師點化。《詩經》云:“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祖師在這裡感嘆其慕道的艱辛,以及他渴求得道的惆悵,祖師的這種心情,就好比哪個在城闕望眼欲穿,等候著情郎的女子般煎熬。而生命是如同白駒過隙般那樣的稍縱即逝的虛度,擔憂生命的無常,已經67歲了,還不能得道,他只能抬頭仰望終南山,對天長嘆,這種渴望真師的複雜心情。
我們從《上天梯》上半部分的自述,可以了解張三豐先生的生活年代、相貌特徵、家庭情況、家庭成員等,特別是出家前破常格的勇氣,以及他看破名利、棄官、棄丁憂、離家、別妻、棄子、雲遊、信道、訪道、修道的艱苦生活等等,《上天梯》字裡行間,都詳細的告訴了我們。
接下來我們看看《上天梯》的下半部分,關於張三豐先生相遇火龍真人後,究竟傳承了什麼,其中有哪些關於道家金丹文化修仙的核心內容,值得大家仔細琢磨。
“天降火龍師,玄音參一一”一句,祖師說,感謝上天的垂愛,讓我幸遇火龍真師,恩師元音切切,為我一一的講解了鍊金丹的秘密。
“知我內丹成,不講築基業,賜我外丹功,可憐諄告切”一句,是《上天梯》中關於內丹學的核心內容。張三豐先生的金丹層次是十分明晰的,先修外丹承接內丹,前期是修命,中期是了命。所以,張三豐先生反覆說“煉己即在築基之中,築基不在煉己之外。”,不是有單一的煉己,也不是有單一的築基,煉己的根本是為了獲得道心,有了道心就是築基,這個即是金丹大道的正宗。若內丹修為已經完成,就不用再講築基了。故了命的築基工夫,內丹學叫超凡之功,不是入聖之功,這個大家要分清楚。因為,超凡階段是呂祖說的“壽同天地一愚夫”的有生,是還沒有頓悟開慧的意思。火龍恩師將鍊金丹的內丹和外丹過程,都懇摯的傳授給張三豐祖師了。
“煉己忘世情,採藥按時節”一句,是講的修命階段的應物之心的修煉。呂祖說的不迷,才能性定氣回。這個氣是延年藥在身,是《悟真篇》說的識沉浮、明主賓的道理,才是採藥的時節。
“先天無斤兩,火候無爻策,只將老嫩分,但把文武別,純以真意求,刀圭難縷晰”這段,是關於內丹成就過程中的文火溫養之功。前期的修命是武火,有了黍米玄珠,轉入文火溫養,這個了命的過程艱難,雖然火候無爻策,但其中承接的分老嫩,是要“真水火,配陰陽,世人莫要亂思量。”的。感謝恩師對弟子的提攜,讓弟子求得真意,得到黍米玄珠,更讓弟子明白了《入藥鏡》所說的“飲刀圭”的真正含義,原來呂祖也是“因讀崔公《入藥鏡》,令人心地轉分明”的,今天弟子總算明白了這個至精至粹的刀圭是什麼,刀圭真是難以詳盡而真實地講出來啊。
“十月抱元胎,九年加面壁,換鼎復生孫,騎龍起霹靂,天地壞有時,仙翁壽無極。”一段,是《上天梯》講解最終了性工夫的,是內丹學的修性階段,也就是《悟真篇》所指的““更於性上究真宗,決了生死作用”階段。內丹學的十月懷胎和九年面壁,都是隱喻的修性階段,金丹工夫只有到了這個層次,才是移爐換鼎,跟修命階段的“再安爐,重立鼎”是不同的階段。呂祖說:“鼎鼎原無鼎,爐爐亦非爐。”,實際的意思是指的頓悟修性,沒有肉體的竅穴等象,才是脫胎後的修仙,才是道家了命的有生,轉到了性的無生。故祖師說“仙翁壽無極。”
通過對《上天梯》中張三豐先生修道的這些陳述,我們可以發現三豐派的金丹文化,是繼承了我國道家鍾呂派金丹文化的不二法門總體。其出家前的修真,本質是為了實現祖師反覆強調的“天心來復、天理常存”的人生實修價值,即道家提出的“真人”這個本真的出現,後期是實現“虛極靜篤神有象”的金丹了命,再脫胎頓悟,步入太虛之境的無極大道。
故道家金丹文化的這種修真,跟如何加強個人的道德修養,是密不可分的。這一修真思想,是道家站在道的高度,來解釋修真的實際套用,是一種高屋建瓴、層次井然的修真模式,且還是一種身體力行的知行合一的實修實證。成為道家金丹文化拉動武學、養生學、道學、宗教學的順理而知、順道而為的一大基礎理論,將對現代道教怎樣去大力弘揚金丹文化的內涵以應世,怎樣根據人體實際的修證,以實效獲得重整人心,共建和諧社會,具有積極的、實用的普及價值,將是我國金丹文化,今後能夠跟太極拳術一樣,逐步普及推廣給大眾修真的核心理論之一。
因為,在這個及其功利的時代,用道家的金丹文化來應世,這正好符合大眾如果這樣做,是有無窮好處的心裡訴求與社會需求。
因為,這樣的實修行為,是可以做到身心和諧,實現健康肉體,遠離疾苦的效果以了命,讓生命獲得新生,能夠滿足世人健康長壽的願望。
《上天梯》的這個冷熱之心的轉化,也不能用世俗的眼光去看待,其對世情極冷之心的背面,恰恰是為了實現否極泰來的“復天理”的本來道心的顯現。這在道家來看,只有堅守道的理性、遵守道的規律,將修真生活日常化,用道家的話來講,叫“從容中道”。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鍊金丹,是道家“逆行”思想的體現,實際道家金丹學認為,人們只有這樣,才是“逆中大順”,就是地道的道家“返還”工夫,因為這樣才能遵循道的規律辦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道法自然”,這裡的“法”是動詞,是“效法”自然,實現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大和諧,才能從有生轉化到無生以證道,完成了命了性的性命雙修過程。
《上天梯》中的金丹性命雙修原理,完全不同於現代流行的仙學,是道家鍊金丹的始終,包含了呂祖金丹文化的“三鉛”過程,不是某些人揣測的對肉體精氣的玩弄,這些基礎知識,是值得現代道教去重點詮釋與研究的仙學理論,故繼承《上天梯》的金丹文化,將對我國仙道文化,具有權威指導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