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秋水
寒風中，李四還是無奈地踏入了校門，但腳步極快，將一個婦女遠遠地甩開了。那婦女兩手都掛滿了行李包，腳步怎么也快不了，只能嘴裡干著急，“阿四阿四”的呼個不停。但旁人聽來卻像在罵人：“去死！去死！”
李四見其母親真的急了，便很厭煩地停了下來，一邊不屑地掃視著校園。經過一個寒假，校園還是一樣的沒變，熟悉得讓人膩煩也讓人憎恨。不過，剛開學的今日，倒是熱鬧，家長學生，三三兩兩，負著各自的行李，都有說有笑。看到這些，李四內心忽然莫名的一陣抖動，冒出了一股悲涼，接著竟想起了外祖母在他小時侯所講的一個故事：從前有個不孝子，總要打罵他的母親，母親對她這個兒子感到很是恐懼。一日，不孝子到田地幹活的路途中，看到了一隻瘦弱衰老的烏鴉正呆在窩裡，而小烏鴉則來回捕食餵這隻老烏鴉。不孝子頓時有所思悟，終如六祖頓悟，他決定要好好孝敬其母了。由於農忙時節，午飯都是由母親送過來的。那日，母親由於有事耽擱了送飯時間，因此很是提心弔膽。可那不孝子已是深悔不己的人，一見到母親送飯過來，就連忙飛奔過去迎接，想好好補過。可是母親已是驚弓之鳥，一見兒子這副狂樣，以為又難逃一頓毒打，心裡一橫，便跳進了身邊滾滾江河。這下，兒子傻眼了，連忙跳河相救，可哪裡還有人影？從此，兒子整日以淚洗面，想著母親的養育之恩，終也悲傷過度而亡。
李四正呆想著，其母郭菲已氣喘吁吁地趕了上來：“阿四啊，媽知道你不願呆在學校，可是不在學校你又能幹什麼？瞧你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說了一半，郭菲見他扭著頭一副倔樣，也便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吧！”李四這才邁開步子，可剛行一步又轉身從母親手中奪過一行李包後才又快步走向宿舍樓。郭菲一愣，心想：“這孩子也真是的。”思忖間也已緊步跟了上去。
雖然二月多了，但這氣溫好像被人給冰凍了，依然很低。校園的樹木像些赤身裸體的人，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不過，待李四和母親來到三樓寢室時，都已熱得雙頰通紅了。打開門，李四發覺室友都到了。沒有招呼，就逕自與母親鋪著床。整個空間寂靜無聲，也許是因了郭菲的存在。寧謐的氣氛中，郭菲似乎感到了自己的電阻作用，鋪床的動作也利索了許多。
當一切安排妥當，李四還是將母親送到了校門口。一路上郭菲不斷告誡著兒子要好好遵從校紀校規，不要再犯事了。她明白：只要兒子再鬧騰些事，很可能被學校開除，到時，街里鄰坊的指指點點會將人弄得無顏抬頭。
可是，無論母親說什麼，李四都一味無言，只默默跟著。當郭菲滿懷著一肚子的擔心和不安登上公車時，李四才輕輕地嘆了口氣，雙目迷茫，但瞬間又轉變成了一種憤世嫉俗。
其實李四在學校並不叫李四，而是稱作“李秋水”，李四隻是他的小名。但無論是“李四”還是“李秋水”都是由他已故的老祖宗取的。李秋水的出生，曾給他們李氏宗族帶來了莫大的驚喜。特別是老祖宗，隨著胸前的銀須一顫一抖，蹦出了興奮而又蒼老的聲音：“李家有後了，李家有後了！”作為李氏宗族第一個出生的男孩，老祖宗對他是相當寵愛的。因此，老祖宗雖在秋水四五歲時就仙遊了，但秋水腦中總有這樣一副圖畫：一個四合院，院中有一棵古老的杏樹，樹上開滿了粉紅色的杏花。而樹下就坐著一位頭戴斗笠，銀須飄胸，手握線裝書的老人。
李秋水是在農曆九月初九出生的。老祖宗認為：九九重陽，這嬰兒將來一定會飛黃騰達，光耀門楣，可是貴人難養，所以要取一個賤名來鎮一鎮。因此李秋水的小名就叫李四了。不過大家都不明白老祖宗為何要取“李四”這個名字，秋水排行老大，按理不能叫李四的。其實，老祖宗做事一向有板有眼明明白白，綜其一生，只留給後人兩個疑惑：一就是為何要替李秋水取名“李四”；二是無論有無下雨或烈日他都戴著斗笠。至於“李秋水”這個名字倒是有其出處的。《莊子•；外篇•；秋水》中首句就是“秋水時至，百川灌河，徑流之大，兩汜渚崖之間不辨牛馬。”老祖宗就是從此處信手拈來，但又自有著他的深意，他認為：人應該自視為秋水之小，切不可學那焉河伯“聞道百，以為莫己若”般的狂妄。
李秋水望著母親所乘的那輛公車去遠了，才逐漸回過神來。他沒有返回學校，而是獨自一人溶入了街上茫茫人海中。煙又很自然地出現在了他的嘴上。不知何時，也許是從讀高一開始，煙竟成了秋水很好的伴侶，每每煩悶時總少不了它。久而久之，李秋水竟不可一日無煙了。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遊蕩著，他失去了時間和空間的概念，只要不在學校，不見到老師，心就會靜如一潭死水。似乎這學校生來就與李秋水有著深仇大恨，他剛入高中就開始與老師、學校制度的不間斷摩擦和針鋒相對，一直鬧到高二。也許學校對時常違反校紀校規的他實在感到了忍無可忍，高二時動了要開除的念頭。因此，深諳“敵進我退，敵退我進”戰術的李秋水行事是萬分的小心了。
只剩下個菸蒂了，李秋水並沒有隨即拋掉，而是用手指使勁擰了幾個來回之後才向天邊紅彤彤的太陽扔去。太陽業已西沉，陽光已沒了中午那般溫暖，不過這光輝卻很是美麗，也並不刺眼。李秋水眯起眼睛看了看太陽，才依稀記得自己是早上從家裡來到學校的，午飯也未吃過。對於即將要面臨高考的高二學生，學校抓得很緊，開學第一天也是有夜自修的，在學校眼裡時間跟金錢是差不了多少的。因此，李秋水明白自己應該回校了，否則，老師又會認為他在校外擾亂社會治安，損害他人利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