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版本一
題破山寺後禪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俱,但余鐘磬[qìng]音。
版本二
題破山寺後禪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寂,惟余鐘磬音。
版本三
題破山寺後禪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俱寂,但余鐘磬音。
版本四
題破山寺後禪院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
萬籟此都寂,但余鐘磬音。
譯文
清晨,我步入古寺瞻仰。高高的林梢頭,
沐浴著朝陽的輝光,
蜿蜒的小路漸漸通向幽僻處,
忽見 花木繁茂,
禪房就在花中央。
嵐光催起鳥兒宛轉歌唱,
清潭將人心的污垢滌盪。
深山萬物呵,
靜得沒有其他聲響,
只有鍾罄的一脈餘音,
在晨空中 縈鏇迴蕩。
注釋
⑴破山寺:即興福寺,在今江蘇常熟市西北虞山上。南朝齊邑人郴州刺史倪德光舍宅所建。⑵清晨:早晨。入:進入。古寺:指破山寺。
⑶初日:早上的太陽。照:照耀。高林:高樹之林。
⑷竹徑:一作“曲徑”,又作“一徑”。通:一作“遇”。幽:幽靜。
⑸禪房:僧人居住修行的地方。
⑹悅:形作動,此處為使動用法,使……高興。
⑺潭影:清澈潭水中的倒影。空:形作動,此處為使動用法,使……空。此句意思是,潭水空明清澈,臨潭照影,令人俗念全消。
⑻萬籟(lài):各種聲音。籟,從孔穴里發出的聲音,泛指聲音。此:在此。即在後禪院。都:一作“俱”。
⑼但余:只留下。一作“惟余”,又作“唯聞”。鐘磬(qìng):佛寺中召集眾僧的打擊樂器。磬,古代用玉或金屬製成的曲尺形的打擊樂器。
作品介紹
首句“清晨”二字點明出遊的時間,詩人一大早即“入古寺”,可見他對這塊佛教勝境的嚮往之切。大約趕了不算太短的一段路程,及入山門,已是“初日照高林”的時刻 了。次句既交代了時間的推移,也描繪了古寺的總體風貌,它掩藏在大片高樹叢中,旭日照耀下,寧靜的安謐。詩的第二聯是入寺之後的經歷,沿著竹林間的一條小徑走去,小徑盡處是僧侶的寮房。這裡花木抉疏綠草如茵,氣氛更顯得安詳、幽雅。句中的“幽處”、“花木深”,既表現出獨特的環境氛圍,也傳達出詩人欣賞、讚嘆之情。詩的第三聯正面寫詩人觀賞的感受。這兩句說,山光使野鳥怡然自得;潭影使人們心中的雜念消除淨盡。前一句是就自然界而言,說這裡是禽鳥與山林相得之所,是一派祥和氣氛。後一句是就人與自然環境而言,說這裡的山光水色不僅可以娛悅人的耳目,而且可以淨化人的靈魂。遊人在塵世煩躁、疲憊的心態,一到這裡經過澄澈潭影映照,立即得到平復,使精神升華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句中“山光”是指“初日”在草木岩石之間的反映;“潭影”則是山光和天色在水裡的反映。這樣寫不僅從結構上與第二句“初日照高林”形成照應,而且使“初日”貫穿始終,更加突現這輪初日,讓人覺得這裡的陽光有特殊的魅力.讀者終於領悟到,詩人寫“山光”“潭影”的用意在烘托他心中的一輪“初日”。是佛光的照耀,才使得這裡的山光、潭影獲得了“悅鳥性”和“空人心”的奇效,使自然界的山水、陽光等等變得清潔、寧靜、安詳、和平,從而構成破山寺這一塊淨土。詩的尾聯點破了這種對佛教法力的禮讚。詩人說,此時此刻,外界的一切聲響似乎都沉寂了,遠逝了,只有悠長的鐘聲和清脆的磬聲在迴蕩,在遠播,似在警戒沉迷,似在讚許覺悟。詩人整個身心都融進濃厚的宗教氛圈之中,寫遊覽達到這種境界,才是真正的引人入勝。全詩層次分明,意境渾融,意味濃厚,歷來廣為傳誦。由本詩演化出成語“曲徑通幽”“萬籟俱寂”,沿用至今。
鑑賞:
《題破山寺後禪院》是一首題壁詩。破山寺,即 興福寺,在今 江蘇常熟市西北虞山上。唐代詠寺詩為數不少,且有很多佳作 。常建的《題破山寺後禪院》,構思獨具特色 ,它緊緊圍繞破山寺後禪房來寫,描繪出了這特定境界中所獨有的靜趣。
首聯"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落筆勾勒出清晨時分後禪房四周的環境。早晨,初升的紅日將金色的 陽光灑向寺院,灑向虞山之中的林木,使寺院變得更加絢麗明亮,高聳入空的山林也變得更加翠綠蔥蘢,令人心曠神怡。這裡,一個"入"字,寫出了古寺美景之幽遠,一個"照"字又將旭日東升時的勃勃生機給刻寫得出神入化,透露出詩人欣喜昂揚的情緒。首聯是寫後禪院的遠景,為下文的近景刻劃打下了基礎。
頷聯"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點出題中"後禪院"三字,描寫出通向後禪院曲幽深的小路和後禪院景色的幽靜迷人。僧房深藏在花木叢中,香氣馥郁,宋歐陽修曾感慨地稱讚道:"我常喜誦常建詩云:‘曲徑通幽處 ,禪房花木深'。故仿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 ,乃知造意者唯難工也。"這一聯的美,不僅體現在寫景的準確傳神上,而且表現在其思想內涵的深邃上。佛教提倡 眼、 耳、 鼻、 舌、身、意六根清淨,無欲無求,苦修苦行,而後禪院卻花木繁茂,清香撲鼻,由此含蓄曲折地表現僧侶們內心對美的熱烈嚮往和執著追求。
頸聯"山光悅鳥性,潭影空人心",是從內心的感受的來描繪後禪院的清靜幽美。迷人的山光景色使小鳥兒怡然自啼,山光和白雲在潭水中的倒影更是秀美無比,令近潭觀水者忘卻心中的一切雜念。這就更加襯托出其景之幽靜佳絕。一個"悅"字,賦予鳥兒以人的靈性 ,向讀者傳達了鳥音關關的畫外音 。一個"空"字,進一步增強了畫面的靜趣。
尾聯"萬籟此俱寂,惟聞鐘磬音 ",從聽覺感受方面來表現後禪院的幽靜。萬籟俱靜 ,實難以名狀,於是詩人採用以動顯靜的手法,以"鐘磬"的清音裊裊來反襯山寺後禪房的幽靜,從而以動映靜,給人以靜的感受,收到" 鳥鳴山更幽"般的強烈藝術效果。與一般五律不同 ,這首詩起首兩句即形成對仗,而其頷聯的"通幽處"和"花木深"卻苛求工對,即吳喬《圍爐詩話》中所謂的" 偷春格"和沈括在 《夢溪筆談》中所稱的"蜂腰 ",從而形成 五言律詩的一種變格,實現一種別致的節奏美。
作者簡介
常建, 唐代詩人。長安人,開元十五年(727)進士。天寶中年為盱眙尉。後隱居鄂渚的西山。一生沉淪失意,耿介自守,交遊無顯貴。與王昌齡有文字相酬。其詩意境清迥,語言洗鍊自然,藝術上有獨特造詣。殷璠《 河嶽英靈集》首列常建詩,評論說:“建詩似初發通莊,卻尋野徑,百里之外,方歸大道。所以其旨遠,其興僻;佳句輒來,惟論意表。”並舉“松際露微月,清光猶為君”(《宿王昌齡隱處》)等句,稱其“警策”;尤推服《 吊王將軍墓》,認為善敘悲怨,勝過潘岳。他的詩以田園、山水為主要題材,風格接近王、孟一派。他善於運用凝練簡潔的筆觸,表達出清寂幽邃的意境。這類詩中往往流露出「 淡泊」襟懷。其實他對現實並未完全忘情,他有所感慨,有所期望,也有所指責,這在占相當比重的邊塞詩中尤為明顯。有《常建集》。詩以寫山水田園為主,選語精妙,境界超遠。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此詩載於《全唐詩》卷一四四,併入選《唐詩三百首》。以下是原北京大學教授倪其心先生對此詩的賞析。這首詩題詠的是佛寺禪院,抒發的是作者忘卻世俗、寄情山水的隱逸胸懷。詩人在清晨登破山,入興福寺,旭日初升,光照山上樹林。佛家稱僧徒聚集的處所為“叢林”,所以“高林”兼有稱頌禪院之意,在光照山林的景象中顯露著禮讚佛宇之情。然後,詩人穿過寺中竹叢小路,走到幽深的後院,發現唱經禮佛的禪房就在後院花叢樹林深處。這樣幽靜美妙的環境,使詩人驚嘆,陶醉,忘情地欣賞起來。他舉目望見寺後的青山煥發著日照的光彩,看見鳥兒自由自在地飛鳴歡唱;走到清清的水潭旁,只見天地和自己的身影在水中湛然空明,心中的塵世雜念頓時滌除。佛門即空門。佛家說,出家人禪定之後,“雖復飲食,而以禪悅為味”(《維摩經·方便品》),精神上極為純淨怡悅。此刻此景此情,詩人仿佛領悟到了空門禪悅的奧妙,擺脫塵世一切煩惱,像鳥兒那樣自由自在,無憂無慮。似是大自然和人世間的所有其他聲響都寂滅了,只有鐘磬之音,這悠揚而宏亮的佛音引導人們進入純淨怡悅的境界。顯然,詩人欣賞這禪院幽美絕世的居處,領略這空門忘情塵俗的意境,寄託自己遁世無門的情懷。
這是一首五言律詩,但筆調有似古體,語言樸素,格律變通。它首聯用流水對,而次聯不對仗,是出於構思造詣的需要。這首詩從唐代起就備受讚賞,主要由於它構思造意的優美,很有興味。詩以題詠禪院而抒發隱逸情趣,從晨游山寺起而以讚美超脫作結,樸實地寫景抒情,而意在言外。這種委婉含蓄的構思,恰如唐代殷璠評常建詩歌藝術特點所說:“建詩似初發通莊,卻尋野徑,百里之外,方歸大道。所以其旨遠,其興僻,佳句輒來,唯論意表。”(《河嶽英靈集》)精闢地指出常建詩的特點在於構思巧妙,善於引導讀者在平易中入其勝境,然後體會詩的旨趣,而不以描摹和辭藻驚人。因此,詩中佳句,往往好像突然出現在讀者面前,令人驚嘆。而其佳句,也如詩的構思一樣,工於造意,妙在言外。宋代歐陽修十分喜愛“竹徑”兩句,說“欲效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為難工也”。後來他在青州一處山齋宿息,親身體驗到“竹徑”兩句所寫的意境情趣,更想寫出那樣的詩句,卻仍然“莫獲一言”(見《題青州山齋》)。歐陽修的體會,生動說明了“竹徑”兩句的好處,不在描摹景物精美,令人如臨其境,而在於能夠喚起身經其境者的親切回味,故云難在造意。同樣,被殷璠譽為“警策”的“山光”兩句,不僅造語警拔,寓意更為深長,旨在發人深思。正由於詩人著力於構思和造意,因此造語不求形似,而多含比興,重在達意,引人入勝,耐人尋味。
盛唐山水詩大多歌詠隱逸情趣,都有一種優閒適意的情調,但各有獨特風格和成就。常建這首詩是在優遊中寫會悟,具有盛唐山水詩的共通情調,但風格閒雅清警,藝術上與王維的高妙、孟浩然的平淡都不類同,確屬獨具一格。
名家點評
宋人歐陽修評此詩頷聯:“欲效其語作一聯,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為難工也。”
清人吳景旭《歷代詩話》稱此詩“盡善”:“劈頭劈腦喝出‘清晨’兩字,次句雲‘初日照高林’,接得有力。竹與花木,皆從‘高林’帶出,而映之以‘初日’,雖欲不幽且深,不可得也。此際聲聞、色象、種種銷滅,惟有一寺,與入寺者同攝入光影中。佛性、人性、鳥性,無動不靜,無靜不一,故結言‘萬籟此俱寂’。昔人所以美旦氣、快朝氣來也。自始至尾,總是‘清晨’兩字,安得不為一篇盡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