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後的驚濤還沒有來,
昔日的傷痛已淡漠了行跡。
名花傾城,藍衣白裳,
波光流轉,相顧傾懷。
花和荊棘做成的舞台,用鮮血澆灌,
只是眼底和心頭的傷痛,又由誰來撫平?
第一章謝卻荼靡九陌孤
嘉覃五年的驚世之變,在大離百姓心目中,即使過去了十年,依然是個不可提及的禁忌。仿佛是口深深的古井,表面上雖不再泛起絲毫漣漪,然而,也許只要何處刮來一縷細細的風,投擲一枚小小的石,那一場腥風血雨,又會捲土重來。
那一年,本該是舉國彈冠相慶、萬民朝拜的祥和之年。
玉成帝即位五年,傳言英俊多情的年輕帝王,卻另外在民間有著心上女子,中宮施皇后尚且輕易得不到皇帝召見,更別提其他嬪妃,費盡心思,亦難博一顧。
誰也不知道在這漫長的五年之中,進行了怎樣艱難的破冰嘗試,終於傳出舉國歡騰的訊息——皇后施氏,於五月初五日誕下長公主。玉成帝被初為人父的強大喜悅占據了所有,不計與皇后之間貌合神離的隔閡,立即賜長公主封號“冰衍”,並給予她確定的皇嗣身份。
這個封號引起當時一些有識之士的憂慮,自然,也引起皇后及宗室大臣的不悅。誰人不知,沈慧薇乃是玉成帝在民間最為鍾愛的女子,而又誰不知,清雲第四代幫主沈慧薇,所居之處,即為“冰衍院”。皇帝心中,仍然只有那個由於種種原因而不得入宮的平民女子。長此以往,誰能保證更加荒誕離奇的事不會發生?
並非杞人憂天,確立皇嗣的歡呼還未曾來得及散去,接踵而至的變化,令世人不知所措,無從應對。
長公主百日之期,玉成帝頒下旨意,在傳國玉璽“玉和璧”之上,銘刻“冰衍”二字。
此事非同小可,立時掀起軒然大波。
大離朝為保證血統純正高貴,立法規定帝、後,以及承繼帝位的皇嗣,皆需擇定吉日、良辰、天和時機,開宗廟祭祀天地歸認驗證血統,在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便是離國千年以下用於傳國的“玉和璧”。換言之,皇嗣即使由帝王親自下旨頒布承認其合法承繼地位,仍然需要驗證皇家血統,方有資格一登大統。
玉和璧是如此重要之物,想不到固執而年輕的皇帝,罔顧皇家威嚴,竟決意要使“冰衍”二字,不僅時刻鐫於自己心頭,更要使這兩個字,連同他心愛女子的名字,天長地久的鐫於傳國玉璧,世世代代流傳下去!
聖旨一經頒下,朝野震驚,從極品大臣,以至邊遠小鎮的職卑微小之官員府吏,無不大驚失色,上書阻奏,淚涕俱下,痛心疾首,甚至有不惜拚命以死相求者。使用各種方式、各種渠道呈上的阻奏、諫議,當天破紀錄的多至萬份,開離朝一日奏議數量之先河。群情洶湧,物議沸騰,怪罪的矛頭紛紛指向了那個在一系列風波中未嘗露面的女子:沈慧薇。指為惑君媚上,皆出其意。
年輕皇帝對於滿朝譁然的回答,便是玉和璧上從此多出沈慧薇親筆手跡的“冰衍”二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是年歲尾,宇親王發兵靖難,指“國無正臣,內有奸惡”,是所謂正國法,歸血統,揮師直入京畿。
昔德宗皇帝初立楊氏為後,誕有三子,後捲入宮庭蠱患,楊皇后自縊,太子貶為庶人自刎以死,十皇子亦被牽連暴逝,唯三皇子宇親王貶在外地。其後數年不設中宮,直至十二皇子頡王立為太子,其生母莫貴妃才母憑子貴,母儀天下。
宇親王起兵,理由之一,便是他的母親楊皇后曾經開宗廟當天下由皇族承認血統,而莫貴妃出身貧賤,並未正式歸認血統,其子頡王僅僅是單親認血,相反,宇親王才是純正的皇室血統。
散播此等說法的,乃是宇親王身邊一個來歷不明的奇醜少年。在破璧之禍剛起不久,這種說法顯然是得到了某些權威人士,乃至部分民心的認同。
這是一場根本稱不上勢均力敵的戰爭。相比宇親王的咄咄咄逼人,玉成帝似乎意興闌珊,毫無應敵周旋的興趣。
於是在一個冬冷凋零的黃昏時分,靖難軍沖入皇宮,殺死力護玉成的兵部尚書文愷之,玉成帝後盡焚於宮中。宇親王遂廢帝自立。
自立最初得不到大多數臣下的贊同,甚至原先支持靖難軍的人中,也起了爭議,主要原因,是大離千年以來用以傳國的“玉和璧”以及冰衍長公主,皆在那場宮禁大火離奇消失,很多人認為至少應當先找到傳國玉璽和公主,才能進一步決定誰是皇家正統。
此時,那個奇醜少年許瑞龍發揮了他不可想像的作用,以極端狠決殘酷的手段,一連處死了力主持重的數位重臣,包括玉成同母胞弟維顯王爺,並力持玉成偽帝論,指其有罪於宗廟,如此軟硬兼施,恩威並俱,終使宇親王順理成章一登大統。該人也就此成為成宣立朝的頭號功臣,任為首相,權重天下。
事情並未完全結束,為維護成宣皇朝的穩固基業,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清洗過程,凡與前朝緊密相關的人和事,能殺的則殺,當貶的則貶,一時之間,繁華落盡,舉世驚悸。
但是,儘管成宣朝公諸天下,偽帝長公主同樣死於宮禁大火之中,民間卻悄悄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帝子並未逝去,而是在施皇后胞兄保護之下,攜“玉和璧”逃出了皇宮,而且成宣皇朝十年來也從未放棄對這位冰衍長公主的追尋。這種說法似乎有理有據,因為,在朝廷血洗親黨的過程中,唯施皇后的兩個兄弟亦不知去向。
帝子何在,玉璽何往?歲月流轉,曾經的疾風驟雨,漸漸歸復平靜,湮沒於歷史長河的無限包容之中。人們對於往事的禁忌,三緘其口,以至於在剛剛成長起來的年輕一代心目中,那個短短的風雨飄搖的玉成皇朝,已經是多么遙遠而模糊的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