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況
【作品名稱】祝英台近·除夜立春【創作年代】南宋
【作者姓名】吳文英
【作品體裁】詞
原文
祝英台近除夜立春
剪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有人添燭西窗,不眠侵曉,笑聲轉、新年鶯語。
舊尊俎。玉纖曾擘黃柑,柔香系幽素。歸夢湖邊,還迷鏡中路。可憐千點吳霜,寒銷不盡,又相對、落梅如雨。
注釋
①花信:花信風的簡稱,猶言花期。②釵股:花上的枝權。
③殘日:指除歲。
④侵曉:指天亮。
⑤新年鶯語:杜甫詩:“鶯入新年語。”
⑥尊俎:古代盛酒肉的器具。俎:砧板。
⑦玉纖擘黃柑:玉纖,婦女手指;擘黃柑,剖分水果。擘(bāi):分開,同“掰”。
⑧幽素:幽美純潔的心地。
⑨鏡中路:湖水如鏡。
⑩吳霜:指白髮。李賀《還自會吟》:“吳霜點歸發。”
譯文
剪一朵紅花,載著春意。精美的花和葉,帶著融融春意,插在美人頭上。斜陽遲遲落暮,好像要留下最後的時刻。窗下有人添上新油,點亮守歲的燈火,人們徹夜不眠,在笑語歡聲中,共迎新春佳節。回想舊日除夕的宴席,,美人白暫的縴手曾親自把黃桔切開。那溫柔的芳香朦朧,至今仍留在我的心中。我渴望在夢境中回到湖邊,那湖水如鏡,使人留連忘返,我又迷失了路徑,不知處所。可憐吳地白霜染髮點點如星,仿佛春風也不能將寒霜消融,更何況斑斑發發對著落梅如雨雪飄零。作者
吳文英(約1200-約1260)宋代詞人。字君特,號夢窗,晚年又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他原出翁姓,後出嗣吳氏。一生未第,游幕終身,於蘇州、杭州、越州、三地居留最久,並以蘇州為中心,北上到過淮安、鎮江,蘇杭道中又歷經吳江、無錫,及茹霅二溪。遊蹤所至,每有題詠。晚年一度客居越州,先後為浙東安撫使吳潛及嗣榮王趙與芮門下客。詞風密麗。在南宋詞壇,屬於作品數量較多的詞人,其《夢窗詞》有三百四十餘首。
簡評
這是節日感懷、暢抒旅情之作。時值除夜,又是立春,一年將盡,新春已至,而客里逢春,未免愁寂,因寫此詞。上片寫除夕之夜“守歲”的歡樂。下片寫對情人的思念,追憶舊日和情人共聚,抒寫舊事如夢的悵恨。“歸夢”以寫相思,“湖邊”乃詞人與情侶幽約之地,夢歸湖邊,一片湖光如鏡,幻境恍惚,沒有尋到情侶,反而迷失了離魂的歸路,傳達出詞人一片失落的悵惘。全詞以眼前歡樂之景,回憶中往日之幸福突出現境的孤淒感傷鮮明,筆致婉曲,深情感人。賞析
【賞析一】
除夕恰遇立春,真非常有之事。本應頗感無限喜悅,可是對於客中的遊子來說,所引發的卻是無限感傷。此詞上闋開頭寫立春日,姑娘們戴上花,顯示出百花將開的訊息。四、五兩句對於除夕夜又是立春日也發出喜悅的一笑。“有人”以下三句寫人們在歡笑中迎來新年。下闋第一句“舊尊俎”為追憶。主人公緬懷佳人除夕夜與己分享黃柑的細節,但當年良辰畢竟早已如夢,以下又是寫景。“千點吳霜”乃是詞人“兩鬢清霜”的誇張性寫照,它將景物描寫與肖像描寫結合在一起。“落梅如雨”也是寫景抒情,情景交融,給人留下悵遠而又迷濛的審美感受。【賞析二】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是人之常情。除夕,恰恰又逢立春,浪跡異鄉的遊子,心情之難堪,正是“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這首詞上片極為烘托節日的歡樂氣氛,從而反襯自己的悽苦。先寫立春。“剪紅情,裁綠意,花信上釵股。”“紅情”、“綠意”指紅花、綠葉。趙彥昭《奉和對聖制立春日侍宴內殿出剪彩花應制》詩:“花隨紅意發,葉就綠情新”。花信,指花信風,應花期而來的風。立春,人們剪好紅花綠葉,作成春幡,插鬢戴發,以應時令。春風吹釵股,象是吹開了滿頭花朵。“花信上釵股”,著一“上”字,運筆細膩,可與溫飛卿詞“玉釵頭上風”(《菩薩蠻》)媲美,似比辛稼軒詞“美人頭上,裊裊春幡”(《漢宮春》)更顯風流。
再寫除夕守歲。“殘日東風,不放歲華去。”夕陽亦像人一樣,對即將逝去的一年戀戀不捨,不肯輕易落山,同時東風又帶來了春的訊息,給人新的希望。這兩句已有除舊迎新之意,切合“除夜立春”的題意。“放”用字尤其貼切,顯示出夢窗鍊字的功夫。
“有人添燭西窗,不眠侵曉,笑聲轉、新年鶯語。”終於,除夕之夜降臨,守歲的人們徹夜不眠,剪燭夜話,笑聲不絕,在鶯啼聲中迎來了新春的清晨。“新年鶯語”,援用杜甫“鶯入新年語”(《傷春》)詩意。
以上的一切,歡歡喜喜,均為客居他鄉者的耳聞目睹,其人心境之孤寂愁苦,自在不言中了。周圍的熱鬧與歡樂更加反襯出作者的寂寞和哀傷,而且使這份寂寞的哀傷更讓人難以承受。這位客居、有家難歸的人,失去了與親人團圓之樂,真是“花無人戴,酒無人勸,醉也無人管”(無名氏《青玉案》)啊。
上片渲染了濃厚的節日氣氛,不能不喚起下片對溫馨家庭生活的回憶。陳洵評此詞云:“前闋極寫人家守歲之樂,全為換頭三句追攝遠神。”(《海綃說詞》)
換頭云:“舊尊俎,玉纖曾擘黃柑,柔香系幽素。”尊俎:古代盛酒肉的器皿,借指宴席。詞人仿佛回到了昔日除夕之夜的家宴上,美人用纖纖玉手為自己破開黃橙,那幽香似乎還縈繞在周圍。回憶及此,當然別是一番滋味。上片以景之可喜反襯處境之可悲,人之歡樂反襯己之愁苦,此處又以昔之溫馨反襯今之悽苦。
對往事的追憶、神往,終於走進了夢境。而相隔既久,山水迢遞,過去的美好回憶,連夢中也難以追尋了:“歸夢湖邊,還迷境中路。”湖水如鏡,夢影朦朧,難覓歸路。往事散如輕煙,徒增無窮悵惘而已。
往事如煙,而今,與誰相對呢?“可憐千點吳霜,寒銷不盡,又相對、落梅如雨。”吳霜,用李賀《還自會稽歌》字面:“吳霜點歸鬢。”此時是春風吹融了冰雪,可是永遠不能銷去飛上鬢角的寒霜,已經夠可悲的了;更何況,落梅如雨,斑斑白髮與點點白梅相對,這豈不令人淒絕!杜甫詠梅詩意:“江邊一樹垂垂髮,朝夕催人自白頭。”與此詞意趣相一致。
夢窗此詞委曲含蓄,欲藏還露,頗得清真風神,而其抒情筆觸又瞭然可尋。吳梅論夢窗詞云:“貌觀之,雕繢滿眼,而實有靈氣行乎其間。細心吟繹,覺味美於方回,引人入勝,既不病其晦澀,亦不見其堆垛。”(《詞學通論》)自是研討有得之言。真情實感是藝術的生命。有真情流貫其間,則無論表現為何種形式與風格,都有其動人之處。此詞後半,愈來愈奇。
“歸夢湖邊,還迷鏡中路”,意境的幽深冷峭,詞中少見,唯白石名句“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歸去無人管”(《踏莎行》),可與比照。歇拍處,情意的痛切,構想的妙巧,堪與東坡詠榴花詞“若待得君來向此,花前對酒不忍觸。共粉淚、兩簌簌(《虞美人》)前後相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