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眩暈》[小說]

者:佩內洛佩

《眩暈》《眩暈》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失戀,以及種種不理解

文章截選

我上高中的那會腦子裡整天充滿了怪異的念頭,我不知道那些東西是哪裡來的,但是它們確實存在,搞得人煩惱不堪,而我在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有問題的同時注意到我身邊的同學,發現人人都和我一樣,只不過有的人會控制,有的人不會。生命在這個階段是最騷動的,有人說人性本善,或者人性本惡,人性到底是什麼我想沒有人知道,因為我到現在連人是什麼東西都搞不明白,我只能說人是野獸,只不過因為某種偶然的機會獲得了智慧,但是獸性遠遠沒有消失掉。那時候我的同桌是個女孩,很嬌小的那種,我沒有和她做同桌之前一度的喜歡她,因為雖然她身材有點矮小,但是面容絕對好看,如果不是身高,她就是我們班最好看的了,但是和她坐在一起之後,才發現了很多事情,我上課無法聽課,下課總是魂不守舍,夥計們,或許你們認為我是墜入愛河了,我要說的是,事情遠沒有那么簡單。
我家那時候在小鎮裡,而學校是縣城裡的,每個禮拜我都都要做公共汽車經過崎嶇顛簸的盤山公路花上一個多小時回到家,然後在隔天的中午再乘車返回學校,我很討厭這樣,曾經很多次提出來我不要回家,太麻煩了,但都被我的母親嚴正的拒絕掉了,如你們所想的那樣,我那時候討厭家庭,討厭自己的父母,我覺得我所有的東西都應該脫離他們。每一次下了公共汽車,我就眼冒金星,噁心的想吐,一個多小時的顛簸,足以把最有耐心的人逼得發毛,真是的,我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什麼那么多人甘願受到這樣的折磨,為什麼他們就不會把路修的好一點,我從小被教育不要抱怨,要學會感恩,但是當所有的東西都是那么糟糕的時候,天哪,你叫我感恩什麼?咱們走題了,我回到我的同桌,那個嬌小美麗的女孩。
她的家是在去我家的途中一半的地方,所以我就有了很多機會在公共汽車上和她坐在一起,和她高興的攀談,然後在顛簸中忘掉時間的流逝,直到她猛然的站起來,說:“我到了。”我也是受驚一樣的站起來,她坐在裡面,我在外面,總是這樣,然後看她慢慢的下車,我幻想著她下車後會回頭對我一笑,然後嘴裡再念叨著某些東西,甚至還要向我擺擺手,或者拋過來一個飛吻,朋友們,很明顯我是電視劇看多了,但是我確實期望那樣,而她總是讓我失望,後來的某一天我們之間終於有了進展。
矛盾是故事的催化劑,或者說故事本身就是在講述矛盾,自古以來從矛盾中看到的道理總是比那些聖賢書中所云的真實而有力,如果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的話。她家裡有情況了,那個禮拜,我發現她總是魂不守舍,上課總是低著頭,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課本或者練習本,而她的課本和練習本上一片空白,沒有任何東西,我想問她怎么了,但由於某種原因沒有開口,她總是這樣,終於在星期三的語文課上,老師發現了這個問題,他把我的同桌叫了起來,讓她回答問題,而我的同桌壓根就沒有聽,於是那老師大發雷霆了,說出了很多不堪入耳的話,雖然沒有髒話在裡面,但是我想你們都知道,老師的惡毒永遠都是我們無法想像的。她坐下來之後眼睛還是盯著空白的課本,眼睛越來越大,有那么一小會我感覺到害怕,她是不是要把自己的眼睛給瞪出來,這可如何是好,那時候我作為一個男人,竟然可恥害怕,現在想想都想給自己一個巴掌。就在我害怕的時候,有一點事情發生了,而這件事情之後我對她就再也難以釋懷。
她流淚了,豆大的淚滴像是珍珠一樣從她的眼眶裡降落,然後緩緩的落在印著鉛字的課本上,那時候我不知道什麼慢鏡頭或者類似的東西,只是她右眼的那滴晶瑩的液體降落的過程,此後多年一直在我的夢中迴蕩,我不知道前世今生,輪迴不斷那些東西是不是真的,但是我的同桌,那個嬌小的美艷的女孩,讓我有了這樣的感覺,我那時候就發誓,從此以後,我絕對不會讓她再掉下一滴眼淚。那滴眼淚在書面上形成一個絕美的弧度,穿過透明的弧度,我看到放大了的清晰的鉛字,老師還在堂上繼續嗡嗡嗡,我壓低聲音問她怎么了,她不回答,閉上了眼睛。
當天晚上的某個時間,我和她約會了,是我提出來的,她不理我,我就寫了字條,說:有什麼事情就對我說,我發誓一定幫你解決。她的臉上露出些微的欣喜,然後在字條的背面寫上了某些東西,然後我們在漆黑的校園操場上漫步,那天晚上有點冷,還有風,就是沒有月亮,估計天上的雲層很厚很厚,我一直沒有說話,不是不敢或者膽怯,只是不知道從哪裡下口,現在想想自己那時候真是個孬種,她開口了,說了很多很多,在這個過程中我一直是裹緊自己的衣服,靜靜的聆聽,她講到了很多東西,每次她回家都看見或者聽見父母吵架,或者打架,還有她的弟弟總是欺負她,還有每次她要錢的時候真的想去死,因為她那該死的母親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我的同桌是一個豬狗不如的傢伙,有好幾次她的父親還把錢直接摔倒她的臉上,叫她滾,而這時候她的弟弟,她的親弟弟,在旁邊尖叫著起鬨……
夜已經很晚了,我沒有說什麼,一直都沒有說。我的同桌,她一直在說,一直的說,但是她沒有哭,沒有像這幾天那樣總是發獃,像是得了老年痴呆症一樣,她沒有,我看見她的眼睛裡射出仇恨的火焰,臉上是一種狂野的美,她咒罵自己的家人,咒罵那些難以原諒的細節。教學樓里的燈終於全部熄滅,而操場也陷入了徹底的黑暗,風越來越大,氣溫驟降,我的同桌終於停止了說話,我看不到她的臉,但空氣中有她的氣味,我能感覺到她。突然間我就沖了過去,我不知道為什麼,到現在還是不知道。我衝過去抱住了她,然後用自己的大衣將她緊緊的包在了胸前,她在裡面緊緊的摟住了我的腰,一瞬間我的胸腔上有一股滾燙的液體流過,她終於哭了出來,過分的壓抑之後很難哭出來,因為她或許知道哭也很難解決問題,當壓抑達到一定程度,任何東西都解決不了。我想她沒有想到的是,其實,她需要的就是在寒冷的漆黑的夜裡,一個人不經意的溫暖的擁抱。她一直在我懷裡抽泣,那時候我沒有想到電視劇,我只是覺得我像個真正的男人,我要醫好她心裡的傷痛,從今以後,我絕對不會讓她再流下一滴眼淚。
感情的事情很微妙,那天晚上我把她送回宿舍,一路上有說有笑,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馬上由皺著臉的巫婆變回了美麗的白雪公主。而這一切,一個擁抱就辦到了,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是不是。第二天我早早的來到教室,從視窗看她在路上慢慢的走著,我心裡很慌亂,昨天晚上我擁抱了她,那代表了什麼,我沒有告訴她我喜歡她,她知道不知道,她知道了該怎么辦,她會不會拒絕我,那個年齡所有的疑慮我都考慮到了,但是我的同桌來到桌子前面,給了我一個大大的微笑,一瞬間我的世界開始亮堂起來,雖然當天掛著大風,陽光陰暗,但是我的朋友們,她的一個微笑融化了這一切,我愛她,就是這樣。
眼看著所有的東西都要按正常的軌道去發展,我會和我美麗的同桌一直戀愛下去,然後到了某一個時間我們會結婚,會生很多很漂亮的小孩,然後養大他們,從他們的眼睛裡看到我們的一生。但是世界上的事情總是非要讓你捉摸不透才肯罷休,我不知道所謂的上帝是不是真的存在,如果真的存在,我發誓我要殺了他。
我承認那段時間真的很好,我們幾乎每天晚上手挽著手在漆黑的操場上散步,當然還有擁抱,擁抱能給人力量,那種力量很神奇,就好像兩個人通過身體的接觸傳遞了某種神秘的精神力量。人身上到底還存在多少奇蹟。我對所有的東西充滿了奢望,我奢望所有美好的東西。每個星期天我都會和她坐上同一趟公共汽車,她坐在裡面,我坐在外面,陽光從渾濁的窗戶打了進來,照在她的頭髮和容顏上,我覺得自己就在顛簸的喧鬧中,我覺得我就是一個帝王,我的皇后就坐在我的身邊。天哪,那時候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為什麼那時候就是不來一場車禍,讓那樣的情景達到永恆,我們都死了,沒有了雜念,好東西才能永恆。但是車禍沒有發生,我真的好想珍重那時候的感覺,我願意用我全部的生命換取當時哪怕是一秒的感受,因為那對於我來說就是永恆,而此後很多年,我一直生活在一種荒蕪中無法自拔。我自己毀掉了自己的愛情,毀掉了自己的承諾,也毀掉了我的皇后。
我想你們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是的,我心裡的惡魔感覺到厭倦,我發現她的很多缺點,我吹毛求齜的性格讓我的同桌漸漸在我的眼中變得一文不值,我不想去回憶從前的美好和那些山盟海誓的承諾,那樣會讓我自責,而我不喜歡自責,總之一切事情都亂套了,那段時間我和她已經不是同桌,分班之後,她到了另外一個班,我只是不想理她,有時候看著她我就覺得心煩,好像一個本來你想要的東西現在你不想要了,但是不想要可不是那么簡單,她已經是你的東西了。我不得不承認,認為她已經是我的東西了,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錯誤,很久之後我才幡然醒悟,沒有人會真正的成為你的,每個人,如果你希望,她都能夠複雜到讓你驚嘆到吐血為止,人不會永遠的為了另外一個人永遠凍結自己的思想,人是有思想的,這是所有事情的開端,也是所有事情的終結,我在這裡理論的東西這么多,知道你們會討厭,但是我只是想說明自己的感受,是的,我對她感覺到厭倦,覺得從前那種戀愛的感覺已經不再,我想擺脫她,但不知道在等些什麼。
後來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的預料,她的父母好了,她身邊的一切變得越來越好,我也沒有壞到哪裡去,她交了一幫新朋友,我也是。然後她把我甩了。
剛開始我很麻木,我早就不想和她再這樣下去了,沒有了感覺兩個人在一起真的很痛苦。但是有某些東西在我的身體內起了變化,我想我的精神病,大概就起源於那段時間,或者說在我的童年就已經留下了苗子,而她把我甩了,造成了一種力量巨大的催化劑,一下子把我打入了萬劫不復。我的童年有些陰影,我想在這裡說那些是多餘的。人很奇怪,我相信我這么說過,我不知道那時候我是怎么了,她走了,她轉校了,到了一個我知道的地方,但是很遠。我的腦海里突然像是爆發了洪水,以前和她在一起快樂的點點滴滴,瘋狂的點點滴滴從容不迫的全部涌了出來,讓我不能承受,我想到我的嘴唇,曾經流過血,是因為她咬破的。我想到我的膝蓋,現在還隱隱的作痛,是和她一起瘋玩的時候摔得,我想起了那個夜晚,我和她在一個廉價的旅館裡,她說不想睡床,然後我和她睡在沙發上,她教給我一種姿勢,我們各自靠著對方的膝蓋,這樣的姿勢後來我回憶起來,想要重現,試驗了很多次卻不知道該怎么做。那個晚上是有魔力的,我想起來那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們身上的衣服濕透,然後我緊緊的抱著她,把她擁在沙發的裡面,興奮的入睡。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發現她正在看我,還在我的懷裡,她的眼睛裡是笑意,陽光透過骯髒的窗戶照進來。她說:你昨晚上就像個爐子一樣的。我摸摸我的衣服,摸摸她的衣服,乾爽如春。
我想到了很多,我曾經在漫長的過程中發現的她的缺點現在當然無存,愛一個人,就要愛她的缺點,這樣俗氣的話在那時候讓我一陣陣的傷心,我錯了,我認為她已經是我的東西了,甚至我不想要她這件東西,她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是,一直以來,在某些方面,都只是我一個人在一廂情願。某些觀點,很多想法。然後我陷入痛苦中不能自拔,吃不進飯,睡不著覺。一直在思考我到底是怎么了,在這場戰爭中為什麼我敗的這樣的慘。然後我控制不住自己去給她打電話,她一直不接,後來終於接了,我聽到了自己這一輩子都無法相信的聲音,那聲音顯得沒有生氣,沒有任何感情,甚至不好意思都沒有,歉疚就更不用說了。那聲音只是代表了一個個體,一個充滿自信能夠獨立生活的個體,純粹的個體,而不是我的東西!
她說:那我們就不好了嗎。
那一瞬間我對著聽筒瘋狂的怒吼起來,當時我已經徹底暈了,滿宿舍樓的人都在看著我,我站在公用電話前面,無助想要自殺,但我一直在吼,我都不知道我在吼些什麼,後來朋友告訴我,你一直在說三個子……“為什麼!”當然她毫不猶豫的掛斷了電話,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陷進深深的悲哀里無法自拔,為什麼?多么可笑的問題,我意識到,那三個字,那個問題,與其說是我在問她,不如說是我在問我自己。
然後我就開始墮落,覺得自己的世界一瞬間被掏空了,我從前絕對意識不到我的她,竟然有朝一日會這樣乾脆的離開,不留任何痕跡,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喔,天哪,上帝啊,你在哪裡,我絕對要把你碎屍萬段。那段時間裡,我的一個哥們,在某種程度上拯救了我,雖然他沒有說多少鼓勵我的話,我想他大概以為這時候的我需要的是安靜,想想覺得可笑,我那時候需要的正是別人的安慰,我需要熱鬧,或許他帶我去迪廳里墮落一回,就足以把所有的憂傷擊的粉碎。人永遠都無法理解另外一個人。但是他所做的,我還是得感謝他,我不吃飯,他總是把我拖進飯堂,然後打上兩份一摸一樣的飯,我不吃,他絕對不會動筷子,這哥們是我永遠的朋友,我曾經懷疑過他,現在想想真是可笑之極,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睛,你認真對待的人,他們總讓你失望,而你懷疑的人,總是在你受到傷害的第一時間毫不猶豫的走過來。這裡沒有愛情的關係,我說的只是朋友。
時間一直在繼續,我那時候陷入了幻想,我幻想著這一切只是一場遊戲,她只是在考驗我,我給她寫信,用最卑微的言語訴說自己的衷腸。然後把自己貶的一文不值。我只想要她的回頭,其他的都無所謂,考試,作業,去你媽的,老子只想要自己的女人。所以毫無懸念的,我成為班裡成績最差的學生,而我和她的關係,從始至終,沒有幾個人知道,我的家人更是不知道,同學說我著魔了,老師說我瘋了,我說什麼,夥計們,我說我在想女人!
我做了很多很多詭異的夢,在那段時間裡,我一直在回憶那些夢,夢裡沒有她,只是一些奇怪的片段,我夢到一個碩大的中世紀的古典的廣場,廣場上有一個新娘,白色的婚紗後面是兩個穿著紅色禮服的伴娘,我看不清她們的容顏,但是我知道她們絕對的好看,好看到無以復加。她們手上拿著很好看的二腳踢,點燃之後,左手在昏黃的暮色中劃出一道弧線,二腳踢在最弧線的低端砰然起飛,留下來的光彩映紅了她們俊美的容顏……我不知道這些代表了什麼,新娘,伴娘都在,還有廣場,還有廣場盡頭的教堂,還有那么多純白的鴿子。但是新郎,新郎你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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