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夜雨涼甚,忽動從戎之興》

“金甲琱戈,記當日轅門初立。 “獨臂故將軍”,用漢將李廣事。 志在有為,不欲以詞人自域,似稼軒。

作者

劉克莊

詩詞正文

金甲雕戈,記當日、轅門初立。磨盾鼻、一揮千紙,龍蛇猶濕。鐵馬曉嘶營壁冷,樓船夜渡風濤急。有誰憐、猿臂故將軍,無功級。平戎策,從軍什。零落盡,慵收拾。把茶經香傳,時時溫習。生怕客談榆塞事,且教兒詠花間集。嘆臣之壯也不如人,今何及。

作品鑑賞

這首詞,是南宋後期愛國詞人劉克莊的代表作之一,在寫作上,頗具特色。上片寫過去,正面著筆,風格豪邁雄健;下片寫今日,純用反筆,風格掩抑沉鬱。運用強制的對比手法,極富感染力。

“金甲琱戈,記當日轅門初立。”兩句是倒裝句,按正常語序,應為“記當日金甲琱戈,初立轅門”。作者為的是突出“金甲琱戈”的雄姿。因此,詞一開頭就鮮明突兀地展現出自己初參軍幕時的興奮神情,以及種種激動人心的場面。轅門初開,鐵甲琱戈,詞人此時多么精神抖摟,氣宇軒昂!“磨盾鼻,一揮千紙,龍蛇猶濕”,在盾牌鼻紐上磨墨,則進一步顯示出當時軍情的緊急和他的才氣縱橫,起草軍事文書運筆如飛,揮灑之間,千紙立就,而如龍蛇走勢的字跡還沒有乾呢!

“鐵馬曉嘶營壁冷,樓船夜渡風濤急。”天剛黎明,寒氣侵人,披著鐵甲的戰馬已嘶鳴起來,奔赴戰場;黑夜裡,狂風呼嘯,怒濤奔騰,高大戰船正在搶渡。這二句生動地描繪出金兵南犯和宋軍抗禦的驚心動魄場景。“有誰憐,獨臂故將軍,無功績?”金兵退後,非但沒有功賞反遭誹謗,被迫去職。“獨臂故將軍”,用漢將李廣事。《史記。李將軍列傳》載漢代李廣猿臂善射,即臂長如猿,可以運轉自如。他參加過七十多次抗擊匈奴的戰鬥,被匈奴人稱為“漢之飛將軍”,然而始終不得論功封侯。作者以李廣自況,悲憤地質問:有誰對這種不平之事表示同情呢?激憤之氣,溢於言表。

下片用一系列反筆傾訴了報國無門、英雄坐老的鬱悶情懷。“平戎策”指克敵的策略、計畫。“從軍什”指描寫從軍生涯的詩歌作品。現在既然人已被棄,留著這些東西又有何用?只好任它散失殆盡,而懶得收拾了。國難方殷,自己卻無事可做,只得將《茶經》、《天香傳》之類的讀物,拿來“時時溫習”,消磨歲月。詞人為什麼“生怕客談榆塞事”呢?因為當時南宋邊防形勢越來越嚴重,而統治者仍然醉生夢死,愛國之士請纓無路,談論及此,徒然空悲切。榆塞,指邊防要地。《花間集》是後蜀人趙崇祚編選的一部詞集,是剪紅刻翠一類的作品。作為愛國詞人,他“粗識國風《關睢》亂,羞學流鶯百囀。總不涉閨情春怨”(《虞美人。席上聞歌有感》),現在卻拿《花間集》詞來教下一代。這表明面對理想與現實之間尖銳的矛盾衝突,詞人也似乎悲觀到了極點。最後兩句:“嘆臣之壯也不如人,今何及!”借古人之言以說己心,更是滿腹牢騷,一腔激憤。

這首詞的上下兩片對比極為鮮明。上片從“金甲琱戈”到“樓船夜渡風濤急”,回憶昔日軍營生活,壯懷激烈,酣暢淋漓。從“有誰憐猿臂故將軍”開始,突然一個大轉折,寫壯士淒涼,苦悶,抑鬱。下片純是牢騷語,以嬉笑寫憤激,故作曠達,而不平之氣,充溢字裡行間。詞人寫自己拋開“武略”,課讀《茶經》,與客不談邊事,教兒但誦《花間》,吟風賞月,似乎甘願將生命的熱力消磨殆盡,其實,從詞序即可看出,風風雨雨,皆可觸動心事,可見其內心痛苦之情。由此可知,下片所用口吻雖閒淡委婉,其實是更深刻地揭示了那一時代英雄報國無門的一腔悲憤。

這首詞意境開闊,風格雄渾,結構嚴密而變化莫測,脈絡分明,錯綜交織,慷慨而不消沉,悲壯而不衰頹,充滿積極的愛國之情,成為傳世名詞。

作者簡介

劉克莊(1187-1269)初名灼,字潛夫,號後村,莆田(今屬福建)人。嘉定二年(1209)以郊恩補將仕郎,次年調靖安主簿。先後為江淮制置使李珏、廣西經略安撫使胡槻辟置幕府。寶慶元年(1225)知建陽縣。以言官箋克莊《落梅詩》,激怒史彌遠,捲入江湖詩案,經鄭清之力辯得釋。端平初,真德秀帥閩,闢為帥司參議官。次年,遷樞密院編修官兼權侍右郎官。嘉熙間,歷知袁州、廣東提舉,升轉運使兼提舉市舶使。淳祐六年(1246),入對,首論右相史嵩之奸,賜同進士出身,除秘書少監兼國史院編修官兼實錄院檢討官。遷御史兼崇政殿說書,暫兼中書舍人。因拒為史嵩之除觀文殿大學士致仕草制,被劾罷。十一年春,入朝為起居舍人兼侍講,僅半年又被罷。景定元年(1260),再入朝,歷除秘書監,起居郎兼權中書舍人,權工部尚書兼侍讀,出知建寧府。五年,以煥章閣學士致仕。鹹淳五年卒,年八十三。諡文定。林希逸為撰行狀,洪天錫為撰墓志銘。克莊一生四立朝,敷奏剴切,有直聲。詩學晚唐,為江湖派大家,有《後村先生大全集》二百卷,內長短句五卷,別出單行者有汲古閣本《後村別調》一卷,《彊村叢書》本《後村長短句》五卷。楊慎《詞品》卷五:“《後村別調》一卷,大抵直致近俗,效稼軒而不及也。”陳廷焯《雲韶集評》:“潛夫感激豪宕,其詞與安國相伯仲,去稼軒雖遠,正不必讓劉(過)、蔣(捷)。世人多好推劉、蔣,直以為稼軒後勁,何也?”劉熙載《藝概》卷四:“劉後村詞,旨正有語有致。其《虞美人。席上聞歌有感》云:”粗識國風關睢亂,羞學流鶯百囀。總不涉閨情春怨。‘又云:“我有平生離鸞操,頗哀而不慍微而婉。’意殆寓其詞品耶。”馮煦《蒿庵論詞》:“後村詞與放翁、稼軒,猶鼎三足。其生於南渡,拳拳君國,似放翁。志在有為,不欲以詞人自域,似稼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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