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概況
《愛情穿越銀河》是一部網路小說。在生存與死亡,夢幻與現實的矛盾中,他和她創造了一個摧人淚下的愛情神話!作者:silence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狀態:已完成
作品內容
那年冬季,他流落到這座偏遠小鎮,將過去的快樂和悲傷全部塵封在了從前的城市。
灰黯的天幕,茫茫泥沼,一隻受傷的鷹在飛翔,羽毛上滴著血,它渴望衝破死亡的陰影,獲得新生,它痛苦地喘息,痛苦地呻吟,卻永遠無法飛出黑暗。
這種幻覺在他夢中反覆出現,深夜醒來,他全身虛汗,胸腹隱隱作疼,然後靜靜聽著小屋外嗚嗚的西北風,直到天亮。
這座小鎮在中國地圖邊緣的西北角,遠離塵世,被世人遺忘。他就是想在這裡默默度過生命最後的時光,看著它一點一點從自己體內流出,他感到一種坦然,一種悲壯。他每天上班,然後下班,往返在那條鋪著白雪的小路上。有個女孩總是不經意地出現在路邊,有時走在他前面,有時在背後,但他從未仔細看過她。他對生命中很多美好的事物已不再奢求,不再留意,包括愛情,因為他無力負擔。
那天傍晚,又下雪。昏暗的路燈下,雪花晶瑩閃亮,宛如白色精靈在風中飄舞。他走著,胸腹突然疼痛痙攣,他伸手扶住路旁燈竿,咬牙硬撐著繼續走。走啊,快走,千萬不要倒在路邊,不要遭受路人驚奇的圍觀或同情的目光。他還年輕,才二十歲呵,身體就像紙一樣單薄。他走出十幾步,劇痛令他顫慄著,大蝦般地弓身彎腰半跪在地上。他閉上眼睛,感到一隻冰涼的手拉住他,這時候,她出現在身邊,離他如此的近。他們本是陌生人,他們毫不相干,可是他最怕的就是在這最後的生命時光中與任何人建立感情聯繫,否則即使去了天堂,他也會心痛遺憾。他就是這樣一個人,寧可在血淋淋的痛苦中悄悄掙扎,也不會發出聲音,不會暴露,別人的同情和憐憫會更令人忍受不了。他將自己想像成一部廢舊的機器,機器是沒有歡樂悲傷的,沒有愛恨情仇。它的終止比人生的終止要瀟灑得多。他永遠清醒地記住這一點,所以才放棄親人、朋友、學業,他放棄一切來到陌生偏遠的地方。
那個女孩出現在風雪裡,拉住他的手,扶著他站起來。他才看清她那張娟秀的臉,她眼睛閃爍著夜空寒星般的亮光。她沒有任何詢問的話,只是看著他,目光中帶著一種靈氣。
他臉色蒼白地說:“謝謝,我喝多了酒,沒事的。你走吧。”
她不走,問:“我想扶你回家,可以嗎?”
他搖頭,拒絕,他想說不,可是人已倒在雪地上。徹骨的寒意滲入他的身體,滲入血液和思想,他什麼也不知道了。
灰黯的天幕,茫茫泥沼,受傷的鷹……那個永恆的幻覺不斷閃現。他從昏睡中醒來,面對的是小屋慘白的石灰牆,糊著報紙的頂棚。女孩就坐在床沿,神情幽幽。借著燈光,她與他的視線觸碰了。她慌忙低頭撫弄著手中兩本書,書皮被她白皙的手指捲起,又展開,又捲起……
“你怎么知道我的住處?”他問。
“我看見你每天都從這間屋子走出來,傍晚又走回屋子。”
“你跟蹤我多久了?”他的語氣始終冷而硬。
“沒有,我沒有跟蹤,我只是觀察,我……”她咬著唇,臉頰緋紅,終於說:“對不起,我想認識你。”
“你還是個學生,只有十七、八歲。”
“我已經是幼師了,今年十八歲,剛畢業分配。”
他冷笑,笑自己的命運,笑她的單純:“你何必認識我這樣的人,你看到了,我住的就是這間屋子,而且是租的。我自己活得風雨飄搖,沒有興趣和你交朋友,你走吧。”
她抬頭看他,漆黑的眸子裡仿佛有一層霧氣,完完整整地將他包裹,讓他在霧裡迷失。她說:“我為什麼要走,我把你送回到這裡,只想坐一會兒,難道不可以嗎?”
他的自卑和尊嚴又湧上心頭,夾雜著來歷不明的痛楚。他嘴唇發白,低聲說:“你走吧,我會在心裡感激你。你認識我,會後悔的,你根本不了解我……”
她不走,反而抓住他的手,抓得很緊。他沒有想到她的反應會如此強烈。她怎么會是這樣一個女孩子,飛蛾撲火。“我了解你。”她說,手在顫抖:“我觀察了你五個月零七天,你根本不是我們小鎮的人。你的眼睛空洞深邃,包含許許多多別人沒有的東西,我就是要認識你。”
他拚命關住閘門,阻止痛苦流出來,暴露在別人面前,可是她的話卻字字擲入他心裡。
她說:“你也許不相信,我和你僅僅是走在一條小路上,可是我感覺已經和你交流了,無聲的交流。你不是一塊冰,你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只要你活一天,就要像正常人一樣生活。求求你,別再折磨自己了。”
他胸膛轟地仿佛被電流擊中了,她一個過路人已看穿他的心事。在這樣陌生的地方,在這樣冰天雪地的世界裡,畢竟還有人默默珍視他的存在。他閉上眼睛,“你不是一塊冰,你是一個人,有血有肉有情感的人。”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該怎么回答。
那一天,就因為這句話,她留在他屋裡,陪他聊了一個晚上。
以後的日子,每天傍晚,她都去看他。鐵爐里畢畢剝剝地燃燒著火,她不時地往裡加黑亮的煤炭。他們圍坐在火爐旁,吃爆米花,火光映紅她的臉頰。她的睫毛很長,覆蓋著眼帘,微微卷翹,笑起來很嫵媚動人。她沒有都市女孩的浪漫氣質,但心靈卻絕對的純潔無暇,而且她冰雪聰明。他講了很多從前的經歷,她都帶著感情傾聽,用理解的目光與他對視。這時候,他真想拉住她的手,在屋外白茫茫的冰雪中奔跑,馳騁。他願意做一名騎士,帶她離開這裡,去擁抱外面精彩的世界。可是,他內心深處卻在刺痛,他和她之間是沒有結果的,他明知這一點卻偏偏身不由己。理智和情感在激烈地鬥爭著,夾雜著體內的病痛,每夜每夜,令他心力憔悴。
那一天,她來看他時帶了瓶紅酒和幾碟精緻的菜餚,這是她親手燒的菜,他非常喜歡。喝了一些酒,她忽然問:“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看到她眸子漆黑而朦朧,帶著點醉意。那種柔情讓他冰涼的血液火熱起來。他低聲說:“不論什麼日子,和你在一起,感覺就像天天過情人節。”
她撲哧笑出聲,笑容突又隱沒:“今天是我十九歲生日。”他的心顫了一下。她仿佛感覺到了什麼似的,低頭說:“對不起,我事先沒有告訴你,因為我不想要你買禮物。”
他眼中有了傷感,一閃即逝。他展顏笑了:“我出去一下,很快回來。”他站起來穿上外套,就往外走。
她忽然拉住他的手:“你去哪兒?”
“我去蛋糕西餅店,你不想和我分享生日蛋糕嗎?”
她閉上眼搖頭:“你不明白,我不需要生日蛋糕,我要的禮物,你也許不會給我。”
他停下腳步。她睜開眼,眸子裡湖水在輕輕波動。她靠近他,將臉輕輕貼在他肩上。“我要你抱住我,吻我。”她低聲說,“吻我。”他感到胸口血在翻湧,可是身體卻冰冷如石頭。她還在說,聲音卻像來自縹緲的天邊:“我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可是你一直把我看作普通朋友。假如有一天我們就這樣分離,你會後悔的,我也會。”他的目光遙注窗外,藍天下,白雪茫茫。他忽然伸手抱她,低頭深深的吻下去。這一吻,他是完全投入的,全部的感情都在這一吻中迸發出來。可是忽然間,他的胸腹疼痛痙攣,就像一把刀刺入肝臟,然後攪動,攪動。她閉著眼還沉浸在夢幻的幸福中,然而他的唇卻像雲一般的飄走了,她一下子僵在那裡,眼前是他蒼白而沮喪的臉。他鬆手,踉蹌著後退幾步,痛苦的彎腰。
“你走吧,快走,我已經徹底完蛋了,我不要你看見我這個樣子。”
她眼睛淚花閃爍,走過去扶他。
“夠了!”他暴躁的甩開她的手:“我令你那么失望,你又何必來安慰我。我病倒的時候,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就像一個白痴,我受不了你在我身邊,滾,給我滾!”他顫抖的手指向門口。她第一次聽到從他的嘴裡迸出這樣的字眼,他叫她滾,滾!她雙手垂了下來,抬頭看到他眼睛裡蒙了層雪,現在,雪上加霜。
她走出去了,木木的,一聲不吭,像遊魂。
他徹底崩潰了,像他這樣一個人無論和誰在一起,都會拖累別人。現實終究是殘酷的,他知道自己永遠無法擺脫厄運。爐里沒有火,他在冰冷的屋子裡坐了一夜,想了一夜,最後他終於決定離開。誰也不知道,這一夜他想了些什麼。他臨走前只給她留了封簡訊,他知道她一定會回來。
她的確回來了,讀到這封信,她泣不成聲。他說請永遠不要難過,因為你已得到我的愛,一生一世。我走了,這間小屋預租了一年半。我去上海治療,我要向生命發出最後的挑戰,是你給了我求生的勇氣。萬一我失敗了,我弟弟會給你帶來訊息,他很優秀,我們親同手足。如果我還活著,請在明年的七月七日等我,那是牛郎織女相逢之日。你說你母親從小給你講這個故事,一遍又一遍,你總是感動得流淚,現在,我與你就像站在銀河兩岸,遙遙相望……
萬丈懸崖上,織女的雪袍在風中飄動。天昏地暗,烏雲滾滾,狂風大作。她望著牛郎:“起風了,娘娘就要來了,阿郎,快走!”“不,我們同生共死,一起走。”他們牽手飛越懸崖,落向瀑布激流中的一葉小舟。電閃雷鳴,王母娘娘的笑聲響徹天空。江面上大霧彌天,織女再也看不見牛郎,他們被狂風吹散,飛升,飛升,飛入茫茫宇宙中。狂風呼嘯,傳來她悽厲的呼喊,她喊著他的名字,可是一道閃亮耀眼的光芒隔斷她腳下的路,永遠成為他與她之間天然的屏障。
這就是銀河。夜空中銀河繁星閃爍,美麗而殘酷。
她決定用至死不渝的愛等他回來,他們的約期就在七月七日那一天。這一天愈來愈近,她度過每一天就像經歷一場浩劫,失魂落魄。如果他不回來,那么她很難在這偏遠得被世人遺忘的地方找到愛情,因為她很難遇到他這樣的人。他的影子已經深深刻入她心中。
他預訂的歸期終於到了,她像一個信奉神靈的虔誠信徒,走進這間小屋。時光仿佛凝固了,她坐在窗前完全陷入過去的回憶里。視窗的陽光由強到弱,由金色到暗紅,她靜坐著。殘陽落山,天邊最後一絲光亮被黑暗吞沒,她仍坐著不動。夜幕降臨,寒星亮起,她還是不動。他一直沒有出現,他真的不會回來了,他真的去了天堂,她的淚水像泉水湧出來,砰然落在桌面上。她就這樣坐在屋裡直至深夜,像尊冰雕。天蒙蒙亮,她的意識已變得恍恍惚惚。起風了,木門在哐哐地響,她走過去,想打開門,讓風帶走自己。
門卻忽地開了,一個黑影披戴著晨夜的寒意站在那裡,肩上挎著旅行包。他臉上的輪廓是那樣的熟悉!她全身像穿過一道電流,僵在那裡,然後猛地撲上去,撲向他懷裡,可是她的身體卻被扶住了,他的手按在她肩上。她深深地,深深地望著他,屏住了呼吸。他的輪廓那樣熟悉,可是眼睛卻沒有從前的那種空洞深沉,只流露著熱情明朗,還有一絲陌生的尷尬,他的身材似乎比以前高大。
她驚愕地後退幾步:“你不是他,你不是。”
他點頭:“我是他弟弟,他在三個月前已死於肝癌。”他的聲音低沉緩慢,很有磁性的男低音,響在她的耳畔:“我們是孿生兄弟,他只比我早出生三個小時。”
“他臨終前要我一定來見你,否則死不瞑目。”
“他將你們的故事全部告訴了我,包括每個細節。”
“他與你促膝而談,悄悄錄下了你的話音,錄了好多次。”
“那時,他心中一直有個計畫。如果他死了,我就是他的替身,他的影子。”
他的聲音停頓,一步一步走上來,握住她的手。她感覺那雙手因激動而顫抖卻溫熱有力,就像一年前他帶給她的感覺。
她閉了閉眼,淚光閃爍:“可是我從來不認識你。”
他凝視著她的眼睛:“但我認識你。他走後的三個月里,我反覆聽著關於你的錄音磁帶,我可以想像出你說話間的神態舉止,我可以感覺到你心靈深處的歡樂悲傷。你是這樣好的一個女孩,我發誓要來找你,我在哥哥的墓前許諾,一定要完成哥哥的心愿,一生一世去愛你。”他的目光飄移到窗外,遙注遠方,緩緩說:“在我心目中,哥哥永遠是偉大的,他創造了新的銀河神話。”(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