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煞》

《恨煞》

晨曦,陽光射進客房,碎碎落在地板上,煞星好看,月玫與福在兩個女子,卻在金光中談論如此可怕的一件事。

作者: 亦舒
《恨煞》恨煞

出 版 社: 花城出版社
出版時間: 2008-5-1 字數: 版次: 1 頁數: 187 印刷時間: 2008/05/01 開本: 大32開 印次: 1 紙張: 膠版紙 I S B N : 9787536051935 包裝: 平裝 所屬分類: 圖書 >> 小說 >> 情感 >> 言情

作者簡介

亦舒,原名倪亦舒,生於上海
十五歲開始發表小說,十七歲開始替《明報》寫稿,時為中學生。
曾任職記者、編輯、香港政府新聞處新聞官等。
惟一不曾中斷的是寫作。
早年留學英國,現居加拿大,為全職作家及家庭主婦。

書摘插圖

老闆去年底說的話尚在耳邊:“我們是老字號,至多節省並支,取消獎金,夥計同我們像家人,絕不裁員。”可是到了年中,都會忽然來了一場疫症,市面冷清,生意一落千丈,終於也得請走幾個老夥計。
夏天又特別熱,什麼都不做,光坐著,也一額汗,有二十年歷史的出入口公司遭到空前劫難,同事個個變得沉默寡言。
老闆娘季太太困惑地說:“我在這城市土生土長,從未見過如此困局,以往大風大浪,大家都可以絕處逢生,反彈得更高,這次是怎么了?”
有人輕輕咕噥:“彈簧壞了。”
季太太說:“叫小明去買些冰淇淋大家吃。”
小明進來,王福在同他說:“門口一盞燈泡不亮,你去換個新的。”
老闆娘又說:“福在,你進來一下。”王福在應了一聲,隨老闆娘走進私人辦公室。
季太太賠著笑臉,“福在,你在本公司勞苦功高。”
福在不出聲。
五年前她走進這間出入口行,忍不住笑出來。
呵,時光倒流,懷古風情:老式辦公室,冷氣機裝視窗軋軋聲,不夠涼加一把吊扇,發票用手寫,檔案堆積如山……
幸虧老闆從善如流,由福在把整問公司電腦化。
有一年時間,她從早上八時做到晚上十時,三頓飯都在公司里吃,可是上頭也不虧寺她,一年發十六個月薪水,又送金表、小房車、旅遊費。
老闆是好老闆,夥計是好夥計。
時勢不一樣了。
都會一向倚賴的天時地利人和漸漸消失,生意艱難。
季太太說下去:“老闆到維嘉斯散心去了,叫我也去,我沒興趣博彩。”
福在想:季太太想說什麼呢。
今時今日,也不會有什麼好訊息。
果然,只見她拉開抽屜,取出一隻信封,輕輕推到福在面前。
“對不起,福在,你是明白人。”
福在不能不明白,只得點點頭。
“福在,一有轉機,一定找你幫忙。”
福在不敢怠慢,連忙說聲明白。
“我出去了。”
她腳步有點浮鬆,內心不真切感覺越來越深,回到座位,忍不住用手捧住頭。
被解僱了。
她拆開信封,裡邊有一封推薦信及一張支票。
對面同事輕輕說:“輪到你啦。”
福在點點頭。
“你一向高薪,有點節蓄,又沒有子女,不比我們窘逼。”
福在又點點頭。
“給了多少撫恤金?”
福在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詞,以前,她只知道獎金、加薪、紅利。
“三個月。”
“照足勞工處規矩,算是仁人君子。”
福在收拾桌上私人物件,放進一隻大紙箱。
同事們過來說:“後會有期。”
她不出聲。
捧起紙盒出門。
季太太親自送到門口。
最慘是沒有人是壞人,沒有人想害人。
福在到街角叫了部車子。
司機問:“小姐,去哪裡?”
福在一時不知怎樣回答。
過一會她說:“回家。”
司機愕然,“家在什麼地方?”
福在這才想起,“錚榮路。”
已經搬過一次,在她丈夫邵南失業之前,他們住在山上南福路,南與福,剛巧是他們這對年輕夫婦的名字,兩人對那條路的幽美環境一見鍾情,立刻動用所有節蓄買下高層千多英尺公寓。
真沒想到市道一直向下,不久邵南失去工作,無法負擔分期付款,兩年之後,把公寓還給銀行,賠掉百分之二十按金,還欠銀行百多萬,就這樣,兩夫妻變得一窮二白,由中產階級變為無產階級。
邵南喃喃說:“像變戲法一般,過去那十年白做了。”
他到處找工作,開頭十分積極,後來漸漸氣餒。
之後搬到錚榮路小單位租住,地方狹小,邵南不習慣,牢騷日多。
車子到了。
福在默默回家按鈴。
姑母來開門,一見紙盒,便驚問:“你——”
福在不出聲。
“真氣餒。”
福在不想叫姑母難受,不再說話。
姑母行李已經收拾好,打算回鄉,這裡,不關她事了。
“福在——”
“放心,大不了到澳洲或加拿大的餐館打工,去賺最低工資。”
“福在,我走了之後,你要當心。”
福在笑了,“當心什麼?”
姑母衝口而出:“當心邵南。”
“姑母,邵南不是壞人,這段日子,他內心積鬱。”
姑母不忿,“不開心就可以打人?我來擋他,他連我都推倒在地。”
“事後他也向你道歉。”
“哼。”
 “那次是他不對,他多喝了一點。”
  姑母嘆口氣,“福在,這幾年虧得你照顧我。”
  “姑母看顧我才真。”
  姑母握著福在的手,“市道一定會好轉。”
  福在笑,“姑母怎么知道?”
  “否極泰來呀。”
  福在擁抱姑母,“我送你去飛機場。”
 一邊往她口袋裡塞錢。
 “福在,你自己要用。”姑母慌忙還她。
  “我有。”她按住姑母雙手。
  “有空到上海來看我。” 
  “一定。”
 就這樣,姑母回家鄉去了。
  福在請她出山,原先是因為懷孕,想找個可靠的保姆,姑母好不容易申請到雙程證,她卻沒保住胎兒。
姑母索性留下照顧她起居飲食。
那時每個同事家都雇著一兩個菲籍女傭,區區一點薪水,算是什麼,到外國旅行,孩子連工人五六張飛票一起去,周末逛商場看電影,兵分兩路,浩浩蕩蕩操兵似。
哪裡想過有今日。
在飛機場姑母千叮萬囑,雙手不住撫摸福在頭髮,福在不禁流淚。
姑母走了,她打算回家。
“王福在。”
誰,誰叫她?
“你是王福在?”
福在抬起頭。
只見對面站著一個裝扮光鮮的年輕女子,亮紅嘴唇,大白天也戴著閃爍首飾,名貴套裝配極細高跟鞋,挺胸收腰,十分神氣。
人家年紀或許與福在相似,但是精神狀態不可同日而語。
女郎笑著問:“不記得我是誰?”
真得想不起,福在精神恍惚,還有什麼記性。
女郎伸過手,親密地握住福在的手,福在剛想掙脫,女郎卻說:“我是李月枚呀。”
福在一聽起這三個字,不由得綻開笑顏,“月枚!”
脾氣依舊
兩人連忙走到一角,找個地方坐下。
“月枚,你怎么失了蹤?”
“惡人先告狀,你呢,中學畢業之後去了何處?遍尋不獲,差點沒登報尋人,幸虧你樣子沒變,我眼又尖,一下子在芸芸眾生中把你揪出來。”
“人山人海的,虧你的。”福在看著老友,“你變多了,亮麗如明星。”
月枚朝福在月夾月夾眼,然後殷殷垂詢:“好嗎?”
“我結了婚。”
月枚答:“我也是。”
大家又笑。
“王伯母呢?”
“一年前去世。”
月枚啊地一聲,看得出是真情惋惜,“她一直生病。”
福在不出聲,母親在生,並不贊成福在與這個輕佻美貌的同學來往:“李月枚對你有壞影響,迷愛情小說,搽口紅,都是由她教會。”
那時少女時代的事了。
想到月枚在學校總是保護懦弱的她,福在不禁握緊好友的手。
剛想深談,穿制服的司機忽然找了過來,“太太,你在這裡,周先生催你回去呢。”
月枚隨口丟下一句,“知道了,”然後殷勤對福在說:“我送你一程。”
福在不由得點頭。
司機有點詫異,這是誰?年輕的周太太並無這樣的朋友,衣著樸素、憔悴、拘謹。
不過,太太對她卻異常熟絡親切。
司機不敢怠慢。
在車上,月枚說:“到我家去喝杯茶。”
“改天吧,我忙呢。”
“不許諸多推搪,多少年沒見了?六七年有了吧,不能讓你再離開我的目光。”
福在覺得老同學脾氣依舊。
車子往近郊駛去,那一帶是都會最高貴的住宅區,小小獨立洋房,紅牆綠瓦,前後花園,像童話故事裡屋子。
李月枚住這裡?
她真的步步高升了,都會不景氣對她可是一點影響也無。
月枚何等機靈聰明,一看福在表情便知道好友在想什麼,她笑說:“老周經營凍肉生意,經濟無論到了何種地步,人總得吃,你說是不是?”
她把福在領進屋內。
室內布置得十分大方:淺褐色皮沙發,波斯地毯,紅木台椅,許多綠色植物……一看就知道不是月枚的主意。
福在了解她同學,月玫是那種穿粉紅色羽毛高跟拖鞋的人。
她由衷稱讚:“好地方。”
月玫叫傭人擺出茶點。
“你呢,福在,你快樂嗎?”
福在搖搖頭,“別說我了。”
月玫細細看她,“福在,有什麼話大可同我說。”福在不出聲。
“福在,十載同窗,情比手足。”
福在忽然伸手解開襯衫領口紐扣,輕輕拉開衣襟,給月玫看。
月玫一看她胸前,忍不住霍一聲站起來。
福在胸前不但有青瘀色指痕,且有一處灼傷,已經結痂,但仍然紅腫,分明是香菸熨傷。
誰,誰把她胸口當菸灰缸?
月玫悲忿莫名,“是他做的?”
福在點點頭。
“你有無報警?你仍與他在一起?”
福在不知如何回答。
“不要再回去了,搬到我這裡來,我倆重逢是天意,由我幫你作主。”
福在看到窗外去,“邵南不是壞人——”
月玫斬釘截鐵般說:“他令人髮指,他該死!”
“是這社會快把人逼瘋了。”
月玫咬牙切齒說:“終於怪到社會上去了。”
福在不出聲。
“福在,你我小時已吃足苦頭,你父親早逝,母親長期患病,我生母改嫁兩次,我從姓李變姓丘,又自姓丘改姓區,好不容易終於又姓回李,淒涼莫名,成年那日,我發誓有誰再碰我一根手指,我就把他斬成一截截。”
福在怔怔看著老同學。
“你為什麼找不著我?因為我們搬了一次又一次,永遠居無定所,因為我又改了姓氏,你查也查不到……今日,再也無人可以欺侮我。”
月玫不住在客廳踱步,她緊握拳頭,像一隻要攻擊敵人的野獸。
福在輕輕說:“你不必為我生氣。”
“你的手提電話呢?”
“我沒有那種玩意兒。”
月玫立刻自手袋取出袖珍可愛電話放她手中,“隨時打給我,我也可常常找到你。”
她又找出一隻最時髦名牌手袋,交到福在手中,“給你用,在這城市生活,少不了這些道具。”
她打開手袋給福在看,裡邊有一疊鈔票。
福在連忙說:“我不需要——”
“收著。”
她叫司機送福在回家。
“我改天來看你,現在,我得去應酬我那老闆老周。”
福在忽然笑了,“月玫,你英明神武。”
司機把她送回錚榮路,福在看一看時間,已是下午四時。
竟在月玫處消磨了那么久。
房東在門口等她。
“邵太太,今日別叫我空手而回。”
福在愕然,“我沒欠租呀。”
房東也詫異,“邵先生一直推說手頭不便,欠了三個月。”
可是福在明明把租金交到邵南手中——
啊!又用到別的地方去了。
福在連忙打開手袋,把月玫贈她的現鈔取出,數給房東。
左手來右手去,只剩幾張千元鈔票。
房東笑,“還是邵太太有辦法,邵太太,我下月初再來。”
福在開門進屋,發覺丈夫坐在客廳看報紙。
原來,他在家裡,他不開門,他把最腌臢的事卸給女人做。
福在輕輕問:“那三個月的租金花到哪裡去了?”
邵南冷笑,“請朋友吃飯,托他們找工作。”
“今日我也被辭退。”
邵南一怔,他本來可算得是英俊的臉扭曲一下,雙眼露出恐懼的神色來。
他們屬於經不起考驗的一代,過去廿年被節節上升的繁華都會寵壞,只聽過挖角、跳槽、躍升、兼職,從未試過失業,根本不知如何應付這件事。
只聽得邵南喃喃說:“沒有收入,怎么辦?”
他用手捧著頭痛苦呻吟。
福在呆呆坐在他面前。
“我找朋友喝一杯。”
他順手打開福在手袋,看到有錢,立刻掏出納入自己口袋,開了.一門,頭也不回地走了。
如此經不起考驗,失業一年,邵南竟變成這個樣子:酗酒、打人、偷錢、鬧事……
王福在的整個世界自高牆摔下,跌得粉碎。
還有什麼婚姻家庭事業。
凌晨,邵南回來,啪一聲開亮燈,把福在自床上拉起來。
他已喝得東歪西倒,這樣對福在說:“我想到辦法了,叫老太婆把積蓄拿出來,她在我們家白住這么久,現在焉能見死不救。”
福在靜靜看住他,心中十分慶幸姑母已經回鄉,不必看到這種可怕場面。
“把老太婆叫出來攤牌。”
“邵南,我們還有力氣,我們可以從頭開始。”
“老太婆人呢?”
“回內地去了。”
“什麼?”
邵南忽然大怒,他歪著嘴,用盡力氣,把妻子自床上拖下來,隨手取起檯燈,朝福在頭上敲打下去。
福在本能伸手護頭,她掙扎打滾,跑到浴室,把自己反鎖在內。
她簌簌發抖,在浴室鏡子裡看到自己,只見額角開花,血汩汩流出,披了一面,手指關節腫起,已不能活動。
她受重創,必須趕去醫院急救。
福在不顧一切衝出去,跑到客廳,打開大門奔到街上,不知為什麼,邵南沒有追住她。
她叫一部車子,對司機說:“馬利醫院急症室。”
福在失去知覺。
是那好心司機通知救護人員來接她入院。
醒來時手掌打上石膏,頭上已縫針。
福在聽見邵南的聲音同警察解釋:“她一定是在街上摔了一跤,嚇死人,我接到通知已儘快趕來。”
謊言說得如此流利,叫福在毛骨悚然。
她內心十分平靜。
會不會索性失救也就算數,她實在不知怎樣收拾這個爛攤子,可是人類求生本能叫她又活了下來。
醫生探頭過來對福在說:“看似可怕,其實只是皮外傷,三兩天可以出院。”
 邵南歪著嘴走了。
  鄰床的女病人怪羨慕,“你先生真好,不住踱步,焦急得很,他一定愛你。”
  福在不出聲。
 她遲疑一會,打電話給李月玫。
  三十分鐘後月玫匆匆趕到,二話不說,立刻替福在辦轉院手續,把她挪到私人房間,又請到矯形醫生來診視傷口。
要緊事辦妥了,她才問:“又是他幹的好事?”
福在不出聲。
月玫冷冷說:“終有一次,他會殺死你。”
今日,福在深深覺得這句話也講得很實在。
“有必要留著任人擺布嗎,廿一世紀了,拿點勇氣出來。”
“我不知該走到何處去。”
“我同你,慣於流離,自然是走到更遠更高的地方去。”
福在看著朋友,“你不同,月玫,你是美人。”
月玫深深嘆口氣。
“我的所有,都在小公寓裡。”
“你還有一身本領可以帶走。”
“那些雕蟲小技,在今日不景氣環境下,早已貶得一文不值。”
月玫忽然問:“那你打算怎樣,自殺?”
誰知福在淒涼而平靜地說:“很想念爸媽,想與他們團聚。”
“呵,這樣懦弱。”
福在住了三天醫院,月玫每日來探訪她,帶鮮口的食物,陪她說話。
最後,替她付清住院費用。
“月玫,無限感激。”
“到老周的公司來幫手吧。”
福在喜出望外,“我有的是力氣。”
月玫揶揄,“可憐,像條牛。”
福在訕訕地不出聲。
 ……

書摘與插圖

《恨煞》插圖

相關詞條

文學書籍小說圖書雜誌

相關詞條

相關搜尋

熱門詞條

聯絡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