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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潭邵高速還沒有完工,火車是主要的交通工具。雖說不上是經常,但我每年總還是要去幾趟長沙。對往還婁底至長沙的火車自認為很了解。我一般喜歡坐傍晚長沙開往張家界的空調快客。倒不是因為我特別喜歡傍晚,主要是因為從長沙能打上婁底的火車票的並不太多,要么是太早,要么是太遲。
同行中有一位男子,約四十二、三歲,拚命地向我招手。他是提前買的票,有座位。到婁底儘管只有二個多小時,但一個人呆呆的站在過道上,常要躲推小車乘務員的吆喝和過客,且時間也不容易消磨。就向那男子的座位挪動。男子變得很熱心,熱心得與大會交流時完全變了個樣。我心想,大約是大會時還不太熟悉,碰著時連招呼都不曾打過。
旅遊真是個好東西,很容易將人的感情拉近。比如說同在一座城市生活的人,甚至是同一棟的住戶,平常經常碰著面,本已經變得十分得熟悉了。卻礙著點什麼,生死不相往來。見著面誰都不願意主動向對方打聲招呼,仿佛主動便會降低了自己的身份。若突然在另一座城市見面,情況則完全的不同了。就像老熟人久別重逢,回到自己的城市時必然會主動招呼,甚至會成為好朋友。
男人挪了挪點位置給我,儘管只能坐著半邊屁股,但望著那些站著的人,心理上仿佛還是比人家高了那么一點。坐在對面是兩位女孩,一位像周圍都是階級敵人般的緊抓住自己的包,眼睛裡露出小兔子似的警惕,望了我一眼,便趕緊低下了頭去。我覺得好笑,這小女孩定是被家裡人千叮萬囑過了,小偷、流氓、拐子這些醜惡的字眼,在她的腦中無疑被灌輸過好幾遍。顯而易見,那女孩把我也當作階級敵人了,若我真是個什麼壞人,這女孩顯然就是我最好的獵物。
另一位雖然年輕,目光卻十分友好,嘴角含笑。雖長相一般,卻潛著一股非一般的氣質,是見過世面的。兩位女孩年齡相仿,約莫20來歲,兩人一言不發,看起來彼此並不相識。
對有氣質的女孩,我向來是帶著一份欣賞的目光,像賞識一件藝術品。我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非人類的藝術家所能相比。我的心如明鏡般的乾淨,從無非分的雜念,也就很少為自己擾來麻煩。至於有自以為是的,且任她去,就看作是大自然創造了一件藝術贗品。
我坐了下來,向在座的各位點頭笑了一下,算是晚來者的問候。何況那半邊屁股還侵犯了人家的地盤,得表示一點禮節性的歉意。不料,這笑卻很快得到了回報。那有點氣質的女孩問:“您是湘西人?”我回答:“近一點,是湘中人。”當作了禮尚往來。
穩住了半邊屁股,見女孩還望著我,便知道那女孩不是那種一言不發一屁股坐到目的地的人。
我就問:“是搞藝術的?”
“算是吧。”
“湘西哪裡人?”
“古丈。”
“從那裡過來?”
“深圳。”
女孩的話很簡單,裡面無不流露著一絲自豪。內地為深圳培養或輸出了許多的人才,就連這年輕的“準藝術家”也輸送了。作為內地人,我怎么也自豪不起來。
說到湘西,幾乎是現代湖南人的驕傲。文有沈從文,武有賀龍,歌有宋祖英,還有風景如畫的武陵源。就連闖王李自成都要永遠留在那裡不走了呢。於是,我們自然就談起了湘西,談起湘西山水的美麗,更多的是說湘西的風土人情,說湘西人的純樸。我甚至說到了上世紀九十年代去湘西時,還見過那裡的山民戴著舊時解放軍的軍帽呢!一大群一大群的都是這樣子。女孩抿著嘴笑。
能有人說自己的家鄉,且都是讚賞的話。隨後,那女孩的話就格外多起來,聲音柔順,家鄉的典故如數家珍般的娓娓道來,我最後幾乎成了一位傾聽者。在座的幾乎都在認真的聽,那位緊抓著包的女孩也完全放鬆了戒備,臉上露出了笑容,這笑容顯然是發出內心的。
我不由得讚美:湘西人真的很善良。女孩聽到我的讚美,臉上興奮得泛滿了紅暈。
這時,有一群乞丐過來了,把流行歌曲當作乞討的歌唱著。那為頭的我見過,乃是一方幫主。我目睹過眾乞丐向他納貢的場面。見乞丐過來了,那女孩突然站起來,臉通紅的,掏出20元就給了那幫主。那幫主環顧眾旅客,揮舞手上的票子大聲地說:“看,這位漂亮的小姐施捨了20元。”竟把女孩的善良當成了乞討的廣告。
我坐著無言以語。也許,是我那句不經意中的讚美,造成了女孩良莠不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