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亞密集高聳的單元房的城市環境中,日本卻可以算得上是“清流”,大多數地區沒有高聳密集的單元樓房,取而代之的是一棟棟名叫“一戶建”的獨棟住宅。
日本住宅自有率在近十多年來一直維持在60%左右,而“一戶建”則是個人持有住宅的主體。《蠟筆小新》里野原家的生活被描繪成為獨棟、庭院加草坪的生活,成為許多中國人對日本人生活的最初想像。
今天的文章就來了解一下,日本人為什麼都鍾愛於“一戶建”。
要致富,先蓋樓
二戰後,日本主要城市的中心區被移平,空無一物。在當時的日本東京,平民只能從廢墟上撿木料來搭建臨時木屋遮風擋雨。
當然大轟炸之後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愁眉苦臉的,遠郊的居民就挺淡定,因為他們手上有房。那些戰前地理位置偏遠的房子,意外在大轟炸中倖存下來,成為了當時的緊俏貨。在戰後日本人流移失所的大混亂中,一大批渾水摸魚的“包租公”和“包租婆”依靠坐地起價的房屋租金,過上不錯的生活。
但是租房市場的混亂很快引起社會的不滿,日本政府在1946年頒布房租管制命令,限制房屋租金,並且頒布一系列保護租客的條款。
政策保護了租房者的權益,卻壓縮了出租者的獲利空間,同時設定各種出租房屋的限制性條款。出租房屋賺不到錢,“包租婆”和“包租公”們內心大有不爽,想出的對策簡單而粗暴——不租了。
就這樣,日本房屋租賃市場房源越來越少,但是人民住房的需求卻在不斷上升,而且很多民眾還住在簡陋的木板房中。
於是50年代初期,日本接連頒布兩條法律:《住房金融公庫法》和《公營住房法》,勒緊褲腰帶來解決住房問題。
後一部法律規定沒錢的居民由政府提供公租房,日本政府開始撥款抓緊建設日本特色“廉租房”;而最重要的則是前一部法律,政府成立金融公庫,給手頭富餘的居民提供貸款,讓他們可以自己蓋房,這一部法律在此後數十年時間裡,提高日本房屋自有率,各種小戶獨棟開始拔地而起。
進入六十年代,日本經濟騰飛,日本鋼鐵建材等產量不斷上升。手頭有點錢的日本人終於可以大刀闊斧地提高居住水平。日本政府在1965年提出“住房建設五年計畫”,並提出“一家一套,一人一室”,既建公租房,又要建獨棟,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
獨門別墅“一戶建”成為住房政策的扶持重點,日本還專門建立一個名叫地方住房供給公社的機構,劃撥大量資金專門負責抓住房建設。從此,被成為“一戶建”的獨棟在日本成為個人所有住房的代名詞。
一棟棟獨門別墅遍地開花,從城郊向市中心延伸,戰爭的廢墟被大片居民區取代。
然而隨著一塊塊土地被占據,在東京等大城市終於開始出現局部用地緊張的問題。
人多地少也要建獨棟
日本在70年代末人口早已經達到1.16億,日本社會都一致擔憂如果每個人都住這種“一戶建”的獨門別墅,那么全日本都將會陷入土地危機。人口大爆炸和國土大淪喪的論調甚囂於各路媒體,這種焦慮卻意外地刺激房地產市場“早買早賺”的投機心理,房地產價格暴漲,釀成了“泡沫經濟”。
但是這並沒有影響日本人建設“一戶建”熱情,原因在於日本人口分布嚴重不平衡。
戰後日本僅僅用了23年的時間就將城市化率提高到72%,鄉間土地大量被閒置。城市人口的分布也是極為不均衡。人口主要集中在兩大區域:第一個是東京都市圈,坐擁超過3700萬人,占據日本全國總人口三分之一左右;第二則是關西的近畿地區(大阪、京都和神戶等地區),擁有超過2000多萬人。
這意味著日本全國一半以上的人口都集中在10%左右的國土。剩下的大部分國土除了用於必要的農業等經營活動以外,用來給不到一半的人口建獨棟是足夠的。
房市泡沫中的高房價迫使工薪階層搬離市中心,這些人也包括大量破產的樓市投機者們。這個趨勢泡沫經濟之後,日本政府也抓住這個趨勢,推出城市副中心建設和完善軌道交通的戰略,市中心密集的居住人口被有效疏散。大城市周邊區縣成為新的“一戶建”住宅用地,相對充足的土地供應和嚴格的房價監管政策也使得房價趨於平穩。
而對於那10%左右的人口密集區而言,泡沫經濟也沒有改變“一戶建”遍地的格局,反而在一定程度上最佳化了日本大城市中心區居住格局。
另外日本多地震的基本國情也成為日本人熱衷於建設和購買“一戶建”。
儘管在上個世紀針對“一戶建”的質疑甚囂塵上,但是日本人無一例外選擇興建和居住低層樓房。一戶建多數都是木板或者一些輕型建材搭建而成,真遇到地震,房屋建材掉下來也砸不死人,整個房屋往往如同一個完整箱體。
駐日美軍一度形象地戲稱日本的“一戶建”是“用木板和紙糊成的狗窩”,而正是這種日本特色的“狗窩”式建築在多次地震中“屢建奇功”。在2011年東日本大地震中,全世界通過媒體拍攝鏡頭,親眼目睹海嘯將一棟“一戶建”平推百米而不散架,大有風雨不懼的架勢。
買不起房真焦慮
但是和很多中國人想得不一樣,住進“一戶建”也並非意味著住進別墅,它更像一個摺疊的單元房,大多“一戶建”的住房面積其實低於一百平。而且面對人多地少的問題,日本人將樓間距一再縮小,這導致日本居民區的公共道路大多十分狹窄,難以通車,出行不便。但是就是這樣的房子,當它被賦予不一樣的象徵意義時,就變得與眾不同。
90年代,《櫻桃小丸子》和《蠟筆小新》風靡亞洲,這兩部動漫描繪了典型的日本家庭生活,住一戶建,前有庭院,後有花園。“一戶建”成為中產階級生活的標誌。擁有自己的“一戶建”住房則被日本社會視為青年向成家立業的中產階級過渡的標誌。
在日本經濟高速發展時期,成為中產階級,在一家企業拚命的幹活,然後按照“年功序列”緩慢升職加薪,按部就班就可以過著舒適生活。而舒適生活則是以一棟“一戶建”為標誌的,正如現在中國中產階級追求的大落地窗高層住宅。
所以小新的爸爸背負三十多年的房貸也要買房。
但是泡沫經濟破滅之後,日本年輕一代對“一戶建”卻開始失去了興趣。如今哪怕是30歲以上的理應成家立業的日本人,持有房子的比例也一直下降到10%,自建平房的比例則更低。有人認為,泡沫經濟讓許多年輕群體父母傾家蕩產,這給小年輕們留下心理陰影;另外,年輕一代更願意把錢拿去提高生活品質等等。
但說到頭來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沒錢。
日本社會盛行的終身僱傭和論資排輩,年老的員工長期占據企業中高層崗位,擠占年輕人的上升空間。年輕人缺少發展機會,也沒有上升空間,長期處於職業底層,收入微薄。進而不敢買房,不敢結婚,婚育率持續下降,這又反過來加劇老齡化問題。
日本政客當然也明白,年輕群體長期受到壓制,生活飄忽不定,也在危害科技創新這個日本的立國之本。
但是,銀髮長者們已經閒暇,平時熱衷政治投票,是政黨選舉的都在爭奪的票倉,歷屆日本政府都不敢輕易得罪。表面上看來,近年來日本政壇都在積極解決老齡化問題,但其前提還是維護年老者的利益,對年輕人積極性的保護不足,最終還是難以成功。
這讓年輕人心灰意冷。既然進入社會拼搏也不能擁有父輩的中產生活,倒還不如在家啃老。
進入21世紀,日本年輕群體跟父母居住的比例不斷提高,而且增速更快。因為買不起自己的住房,2010年以後,30歲左右的年輕群體住在父母家的比例達到三分之一左右。而20歲結婚的人群當中有五分之一依然住在父母家。甚至還出現多年未離開家的“蟄居族”。
買房成家這一社會觀念逐漸被買不起房的現實擊碎。這個時候多世代“一戶建”應運而生,這可以說是升級版的“一戶建”。曾經成年後要搬出家門,獨立生活的觀念,在老齡化衝擊下,逐漸瓦解。
無論住房自有率如何下降,日本自有住房率維持在高位,並且“一戶建”作為一個中產階層的標誌地位依然沒有絲毫減弱。“一戶建”作為標準日式生活的象徵,它記錄著日本的經濟崛起,同時也因為越來越高的空置率,“一戶建”也成為日本老齡化之後人口衰落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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