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鷓鴣天
候館燈昏雨送涼,小樓人靜月侵床。多情卻被無情惱,今夜還如昨夜長。
金屋暖,玉爐香。春風都屬富家郎。西園何限相思樹,辛苦梅花候海棠。
作者
元好問
(1190-1257)金末元初文學家。字裕之,號遺山,世稱遺山先生。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生於金章宗明昌元年七月初八日,卒於元憲宗蒙哥七年九月初四日。是金末元初最有成就的作家和歷史學家,文壇盟主,是宋金對峙時期北方文學的主要代表,又是金元之際在文學上承前啟後的橋樑。其詩、文、詞、曲,各體皆工。詩作成就最高,“喪亂詩”尤為有名;其詞為金代一朝之冠,可與兩宋名家媲美;其散曲雖傳世不多,但當時影響很大,有倡導之功。有《元遺山先生全集》,詞集為《遺山樂府》。
賞析
這首詞主要是寫別情。“候館”是行人寄住的旅舍,昏燈涼雨是此時與他作伴的淒涼景物。“小樓”是居人所在的閨樓,明月照床襯托出她靜夜無侶的孤棲境況。兩者對舉,構成一種典型的傷別懷人的抒情背景,由此決定了全詞的情調氛圍。“多情卻被無情惱”。“今夜還如昨夜長”,分別借用蘇軾《蝶戀花》和賀鑄《採桑子》詞原句,巧成對仗。在這裡,多情的是人,無情的是前邊兩句所描寫的環境中的自然之物。這種蕭索的時令和孤獨的環境,最容易喚起人的離愁別緒。“今夜還如昨夜長”一句,看似說得無謂,卻告訴讀者兩層意思:一是受著相思的煎熬,耿耿難眠,故覺夜長;二是夜夜相思,不止一天了。
下片不再怨天,卻轉而尤人。“金屋暖,玉爐香”,與候館、小樓清境相對,不僅標明是富家器物,而且又有金屋藏嬌典故潛在的暗示,使人想到富家男女終日廝守,這和詞中主人公的孤獨況味形成強烈的對比。結尾兩句寓情於景,謂將像梅花那樣熬過寒冬,迎來海棠開放的春天。然而海棠開時,梅花也就凋零了。在自我寬慰中,希望與悲感交織,一線亮色中仍不免憂鬱的灰青。
這是元好問以“鷓鴣天”詞調所寫“宮體八首”的第一首。元好問於詞,似有集大成之意。這八首宮體詞,並不像過去的宮體詩那樣,偎玉倚香,剪紅刻翠,不過偏重於寫男女相思之情而已。這首詞在寫法上有幾點令人稱賞。在構思上,打破了柳永等人寫羈旅愁思常用的今、昔、今的三段式,目光專注於眼前情景,把回憶的畫面處理到幕後。這樣就避開了往日相依相偎耳鬢廝磨的一般化描寫,少了點曲折,卻更顯得單純懇摯。其次,詞的結尾以景結情,語淡情深。景又不似實景,乃近於詩的比興,置於結尾,淡宕涵渾。其三,這首詞擒離詞造語,素樸清新,力避綺靡甜膩字面。若“金屋暖,玉爐香,春風都屬富家郎”數句,直是樂府民歌之俊語。凡此諸方面,構成了質樸清純的風格,依稀晚唐小詞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