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閱讀之旅:二十世紀美國景觀

風景閱讀之旅:二十世紀美國景觀

本書著成於20世紀80年代,為日本景觀設計大師三谷徹在美國留學、工作之時,對其所探訪的美國景觀風物的感悟性隨筆文集。該書成書時代適逢景觀領域發起現代性思潮,激發了諸如景觀與藝術結合的產物——郊野的大地藝術的萌發,並且一系列城市現代景觀設計作品中也強烈地折射出極簡主義色彩,為世界景觀發展史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階段。

內容簡介

本書著成於20世紀80年代,為日本景觀設計大師三谷徹在美國留學、工作之時,對其所探訪的美國景觀風物的感悟性隨筆文集。該書成書時代適逢景觀領域發起現代性思潮,激發了諸如景觀與藝術結合的產物——郊野的大地藝術的萌發,並且一系列城市現代景觀設計作品中也強烈地折射出極簡主義色彩,為世界景觀發展史中一個重要的轉折階段。

全書主幹共分四章,前兩章主要傾向品讀“藝術風景”,而後兩章將視野拓展到農業與科技領域,在更大尺度上探尋風景創造的可能性。本書的亮點有三:其一,作者對藝術化的經典景觀作品的品讀全部基於實地探索,加入了個性化的思考與探險意趣,帶入感極強,使讀者更深層次理解作品;其二,作者將農耕風景和科技風景這類“沒有設計師”的“設計”納入品評範疇,為景觀設計與鑑賞開啟一方新視角;其三,全書以“風景為人與自然之間碰撞產物”為主線思想,各節文章篇幅短小卻富含景觀設計師對於人與自然關係的哲學性思考。

前言

在旅途中,我總是固執地坐在臨窗的座位上。如果沒有那扇窗子,真不知道無聊的時間該如何消磨。售票台前,我們可能被問到是選擇吸菸坐席還是禁菸坐席(Smoking or no smoking?),但是極少被問到是否臨窗(Window or aisle?)。然而在我的旅途之中,窗子的有無比是否會受煙氣干擾更為重要。這種對窗子執著的依戀可能會被嘲笑為孩子氣。但細想之,旅行本身難道不正是因這種窗之情結嗎?旅行為何物?它讓我與熟悉的環境拉開一段距離,以新的視角重新審視我曾居住的小世界,那么作為媒介的窗當然不可或缺。透過窗戶看風景,自我所在的空間與時間瞬時轉變為可見的地理與歷史。將這窗外流逝的風景讀取,成就了這本具有導向意義的文集。

首先,為了向讀者提供美國大地風景旅行的參考,我在書中儘可能地將美國之行所到之處全面介紹。如果可能,也冀求本書能向讀者傳達“風景閱讀之旅”的樂趣與風景閱讀的方法。

風景為何物?它既非自然本身的樣態,反之,亦非單純的人工產物。它的性質恰介於兩者之間,可以說是動態的人工與自然相互作用而生成的“干涉圖式”。窗外的世界中,有被人類建設工程極端覆蓋的大型都市,也有杳無人跡的自然山河。前者的形態定然映現出自然與人的唱答,而後者亦於閱讀者的議論品評中,與人類文脈互相干涉。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景觀藝術家羅伯特?史密森(Robert Smithson)將此稱為“辯證的風景”。即風景非靜態的存在,而是動態的關係演變,它映照出作為風景觀讀者的我,時刻更新。

為了讓讀者完成“風景”意識的正確回歸,又享受讀取景致所蘊藏的信息的樂趣,本書用對比手法呈現了兩方面內容。一方面介紹成形於不同藝術家之手的“藝術風景”,另一方面邀請讀者重返現實生活之中,體會現代農耕與工程建設展現的“技術風景”。

將“藝術風景”與“技術風景”一併介紹,其中最大的理由是自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藝術作品試圖與其周圍環境發生密切的關係。通過與它們的邂逅,我打開了現實世界中的“風景閱讀”之門。將這些個人的經歷如實地記述,也許是傳達“風景閱讀”之趣的最好的方式。

我最初認為,風景是人工與自然相互干涉的現象。比如在環境藝術的先驅克里斯通(Christo)所創作的風景里,這種認識得到精彩的闡釋。一九七六年他創作了《奔跑的籬牆》(Running Fence )——高達六米的白色布牆,在加利福尼亞草原上蔓延橫跨二十五英里。以豎向鋼桿和橫向鋼絲為支撐框架,其上張拉白布——雖然是非常簡潔的表達(正是因為克里斯通將巨大人力與資金收進了簡潔的形態中),卻成功地將加利福尼亞的自然提升到風景的維度。所謂提升到風景的維度,即為將平素難以察覺的自然片段顯性地表現,達到視覺可感的景致效果。事實上,加利福尼亞沉積岩的侵蝕地形通常讓人察覺到的只是一道道山脊。通過張拉白布,形成單純線形,從高速公路上遠遠望去,在視野中繪出一道道白色線條,深印腦海、過目不忘。

那么參照這樣的藝術風景,一旦線與地形的函式關係可作為風景閱讀的手段而成立,我不禁發覺窗外漫然流逝的現實世界中那種種形態仿佛也都染上生命的氣息。與克里斯通張拉的布圍牆類似,在加利福尼亞北部草原上有長長的防雪圍欄。初見之時(雖然夏季里沒有發揮實際作用)我即感覺到這圍欄如同環境藝術工程一樣形態純粹,形式語言雄辯有力。人工建設通常被認為是破壞自然的暴力行為,比如沿著高速公路修建的長長的擋土牆。與此相對或者說超越了這種固有觀念,我開始意識到,此類建設也可以是人工與自然和諧交響的藝術創造。

淺層視之,藝術(art)與技術(technology)可能是截然相反的兩個領域,即使兩者組合也不過是相互平行而無交集。但是,在美國大地風景中,兩者卻由表及里完美地融匯成一體。現代主義運動之後,二十世紀的美國一方面作為現代藝術的風向標而指引世界藝術走向。另一方面,在資本主義經濟與民主主義社會的背景之下,美國在科學技術領域也匯集了世界級的精英。在這種特殊的良好情勢下,生成並發展出了兩種不可思議的關係——技術革新不斷賦予藝術新的靈感,且以科學技術為基礎而轉譯的藝術形式具備了更強的說服力。藝術與技術這本相互對立的兩者,在美國大地風景中得以幸運地邂逅並完美地交織融合。話說回來,我們對美國大地風景的閱讀正是對藝術與技術兩者關係的鑑賞。

這樣說來,對充溢著文學意味的“藝術風景”的有為化形態,與作為利潤追求結果的“技術風景”的近乎無為化形態,意欲在同一層面上觀察之時,旅途中的那扇窗如同客觀化的望遠鏡,實為不可缺少的工具。所有的主觀情感被抽除之後,日常所見之物即從書本之厚簡化為一頁之薄。這一頁之中所浮現的皆為抽象的純粹形態。旅途中的我是一個冷靜的觀察者,通過窗子所見,無論是藝術家描繪出的完美的圓弧,還是農夫耕耘出的田埂,都可從中發現同樣的形態哲學——叩問“自然”,而從中讀取其答案正是“風景閱讀”的興奮所在。

窗子這邊的我可能真的還是一個孩子。飛機離開地面,我透過機窗俯視國際機場巨大的跑道——未來的人類可能將這跑道當作“古代”的大地藝術而鑑賞。想到這裡我不禁萌生一個夢想,什麼時候我能夠步入穿梭於未來與過去的時間之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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