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選自：《寓林折枝》 閩姝 作者：宋濂
閩姝有性淫者，恃顏色方姝麗，急欲得美少年匹之。因物色之，不得，燥甚，若弗能生者。一旦有男子自南海來，發漆黑，眉目娟好如畫，肌膚若玉雪，動止嫵媚。無不可愛者。姝聞之欲狂，不問夜，執火往奔之。
既至，男子加帽飾以七寶，被文繡衣，系白玉裝帶以出，五色照耀。姝見之，驚喜不能禁。既定，始能自敘曰：“妾慕君子久矣，第不足奉巾櫛侍左右。倘憐妾而進之，雖死弗敢忘。”男子亦欣然納焉。
姝事之惟恐違其意。男子曰食，執匕箸前；男子曰寢，拂席茵以俟。至躬為捧溺器，弗悔。
男子左臂若病瘍者，時以元膏覆之。越一年，恆如初。姝私謂媵人曰：“瘍寧無愈時耶？更十二月弗愈，是當有故。爾力請視之。”男子陽怒曰：“吾瘍旦夕瘥。人言婦女，其眥多毒，若視之，必潰。”不許。姝益疑，醉以酒五斗，俟熟寐而發其覆，乃竊被墨刑者。姝氣絕，仆地良久，乃醒。持媵人手慟曰：“男子者，吾將藉之以致富貴也。今不幸若是，予當更適人。此身一失，右姓名宗，當不吾進；而閭閻之氓，又非足媒者。將返父母之門，自度必不見容。將剄死於利刃之下，又素弱，手不能舉。思欲包羞蒙恥，相與白髮，今既見此，又何以自釋也。”言已，復長慟。自是邑邑，以疾終。
龍門子聞而嘆曰：“女子不自重而輕於人者，視此可以鑒矣！嗚呼！豈惟女子然哉？”
譯文
福建有個性格淫蕩的美女，憑藉相貌正美麗，急著想得到美少年和她婚配。於是（到處）物色，沒有找到，非常煩躁，仿佛都沒法活了。一天有個男子從南海來，（他）頭髮漆黑，眉清目秀像畫一樣美好，肌膚如同美玉白雪，舉止嫵媚。沒有不可愛的地方。美女聽說了（激動得）要發狂了，顧不得是夜晚，拿著火把跑去。
到了那，那男子戴上裝飾了金玉等多種寶物的帽子，穿上繡有花紋的衣服，系了白玉腰帶出來相見，光艷逼人。美女見了，驚喜得不能自禁。等鎮定下來，才能自我表白道：“我羨慕您已經很久了，但自覺不夠資格在你左右侍奉你沐浴梳洗。如果您憐憫我而娶我，就是死也不敢忘記您（的恩德）。”男子也欣然同意娶了她。
美女侍奉他惟恐違背了他的意願。那男子說要吃，馬上拿了湯匙筷子來；那男子說要睡覺，馬上擦拭撣抹席墊等他睡。以至親自為他捧尿壺，從不後悔。
那男子的左臂好象有潰瘍，經常用藥膏覆在上面。過了一年，一直是那樣。美女私下對婢女說：“潰瘍難道沒有痊癒的時候嗎？有十二個月了都沒好，這其中肯定有原由。你就堅持要看看。”那男子裝出發怒的樣子道：“我的潰瘍馬上就好了。人們說女人，她們的眼睛都有毒，如果看了，必定會潰爛。”就是不準看。美女更加懷疑，用五斗酒灌醉了他，趁他熟睡就揭開那覆蓋（的東西），原來是因為盜竊而被刺字的刑罰。美女氣絕，暈倒在地上很久，才醒轉過來。抓住婢女的手痛哭道：“男人，我是要靠他享受富貴的啊。如今不幸成了這樣，我要改嫁他人。如今已經失身，名門望族，肯定不會要我的了；而平民百姓，又不值得求媒保嫁的。想要返回父母的家，我想肯定不會接納的。想要舉刀自刎，可我一向身體纖弱，手無力舉刀。想想就只有含羞忍辱，和他白頭到老，如今既然已經看見了這些，又怎么能自我解脫啊。”說完，又是長時間的痛哭。從此鬱鬱寡歡，鬱結而病死。
高門上客聽說了嘆道：“女子不自重而輕率地嫁人，看這個故事可以作為借鑑啊！嗚呼！豈止只有女子應該借鑑啊？”
注釋
[1]第：但是。
[2]匕（bǐ）：湯勺。……
[3]媵人（yìng）：陪嫁的婢女。
[4]寧：難道。
[5]陽：通“佯”。
[6]瘥（chài）：愈。
[7]眥（zì）：眼角，此處指眼睛。
[8]墨刑：因盜竊而在身上刺字的刑罰。
[9]右：右者為尊。
[10]閭閻：民間。
[11]氓：百姓。
[12]足：值得。
[13]剄死：自刎而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