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那遙遠的美麗

追尋那遙遠的美麗

《追尋那遙遠的美麗》是海天出版社出版的一本圖書,作者梁衡。該書講述了梁衡在遊歷平遙古城、恆山懸空寺、泰山等祖國大好河山所感所悟以及對自然生存的思考。

內容簡介

本書收錄:晉祠;恆山懸空寺;娘子關上看飛泉;杏花村訪酒;清涼世界五台山;石河子秋色等內容。

作者簡介

梁衡,1946年出生於山西霍州,1968年畢業於中國人民大學,歷任《內蒙古日報》記者、《光明日報》記者、國家新聞出版社副秘書長、研究室主任、政策法規司司長、報刊管理司司長、副署長。現任《人民日報》副總編輯,中國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全國記協常務理事。

作品有科學史章回小說《數理化通俗演義》;新聞三部曲《沒有新聞的角落》《新聞綠葉的脈絡》《新聞原理的思考》;散文集《只求新去處》《名山大川》《人傑鬼雄》《梁衡散文》。曾獲青年文學獎,趙樹理文學獎、全國優秀科普作品獎。有散文《晉祠》、《夏感》、《覓渡、覓渡,渡何處?》等多篇作品入選中學課本。1998年,為紀念周恩來誕辰一百周年,發表散文《大無大有周恩來》,一時為全國數百家報刊轉載,並榮獲”中華散文獎”。

梁衡 著 書籍

覓渡

萬有引力

把欄桿拍遍

紅色經典

放射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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覓渡,覓渡,渡何處

梁衡

常州城裡那座不大的瞿秋白的紀念館我已經去過三次。從第一次看到那個黑舊的房舍,我就想寫篇文章。但是六個年頭過去了,還是沒有寫出。瞿秋白實在是一個謎,他太博大深邃,讓你看不清摸不透,無從寫起但又放不下筆。去年我第三次訪秋白故居時正值他犧牲六十周年,地方上和北京都在籌備關於他的討論會。他就義時才三十六歲,可人們已經紀念他六十年,而且還會永遠紀念下去。是因為他當過黨的領袖?是因為他的文學成就?是因為他的才氣?是,又不全是。他短短的一生就像一幅永遠讀不完的名畫。

我第一次到紀念館是一九九○年。紀念館本是一間瞿家的舊祠堂,祠堂前原有一條河,叫覓渡河。一聽這名字我就心中一驚,覓渡,覓渡,渡在何處?瞿秋白是以職業革命家自許的,但從這個渡口出發並沒有讓他走出一條路。“八七會議”他受命於白色恐怖之中,以一副柔弱的書生之肩,挑起了統帥全黨的重擔,發出武裝鬥爭的吼聲。但是他隨即被王明,被自己的人一巴掌打倒,永不重用。後來在長征時又藉口他有病,不帶他北上。而比他年紀大身體弱的徐特立、謝覺哉等都安然到達陝北,活到了建國。他其實不是被國民黨殺的,是為“左”傾路線所殺。是自己的人按住了他的脖子,好讓敵人的屠刀來砍。而他先是仔細地獨白,然後就去從容就義。

如果秋白是一個如李逵式的人物,大喊一聲:“你朝爺爺砍吧,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也許人們早已把他忘掉。他是一個書生啊,一個典型的中國知識分子,你看他的照片,一副多么秀氣但又有幾分蒼白的面容。他一開始就不是舞槍弄刀的人。他在黃埔軍校講課,在上海大學講課,他的才華熠熠閃光,聽課的人擠滿禮堂,爬上窗台,甚至連學校的教師也擠進來聽。後來成為大作家的丁玲,這時也在台下瞪著一雙稚氣的大眼睛。瞿秋白的文才曾是怎樣折服了一代人。後來成為文化史專家、新中國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擇,當時準備結婚,想求秋白刻一對印,秋白開的潤格是五十元。鄭付不起轉而求茅盾。婚禮那天,秋白手提一手絹小包,說來送金五十,鄭不勝惶恐,打開一看卻是兩方石印。可想他當時的治印水平。秋白被排擠離開黨的領導崗位後,轉而為文,短短几年他的著譯竟有五百萬字。魯迅與他之間的敬重和友誼,就像馬克思與恩格斯一樣地完美。秋白夫妻到上海住魯迅家中,魯迅和許廣平睡地板,而將床鋪讓給他們。秋白被捕後魯迅立即組織營救,他就義後魯迅又親自為他編文集,裝幀和用料在當時都是第一流的。秋白與魯迅、茅盾、鄭振鐸這些現代文化史上的高峰,也是齊肩至頂的啊,他應該知道自己身軀內所含的文化價值,應該到書齋里去實現這個價值。但是他沒有,他目睹人民沉浮於水火,目睹黨瀕於滅頂,他振臂一呼,躍向黑暗。只要能為社會的前進照亮一步之路,他就毅然舉全身而自燃。他的俄文水平在當時的中國是數一數二了,他曾發宏願,要將俄國文學名著介紹到中國來,他犧牲後魯迅感嘆說,本來《死魂靈》由秋白來譯是最合適的。這使我想起另一件事。和秋白同時代的有一個人叫梁實秋,在抗日高潮中仍大寫悠閒文字,被左翼作家批評為“抗戰無關論”。他自我辯解說,人在情急時固然可以操起菜刀殺人,但殺人畢竟不是菜刀的使命。他還是一直弄他的純文學,後來確實也成就很高,一人獨立譯完了《莎士比亞全集》。現在,當我們很大度地承認梁實秋的貢獻時,更不該忘記秋白這樣的,情急用菜刀去救國救民,甚至連自己的珠玉之身也撲上去的人。如果他不這樣做,留把菜刀作後用,留得青山來養柴,在文壇上他也會成為一個、甚至十個梁實秋。但是他沒有。

如果秋白的骨頭像他的身體一樣地柔弱,他一被捕就招供認罪,那么歷史也早就忘了他。革命史上有多少英雄就有多少叛徒。曾是共產黨總書記的向忠發、政治局委員的顧順章,都有一個工人階級的好出身,但是一被逮捕,就立即招供。至於陳公博、周佛海、張國燾等高幹,還可以舉出不少。而秋白偏偏以柔弱之軀演出一場泰山崩於前而不動的英雄戲。他剛被捕時敵人並不明他的身份,他自稱是一名醫生,在獄中讀書寫字,連監獄長也求他開方看病。其實,他實實在在是一個書生、畫家、醫生,除了名字是假的,這些身份對他來說一個都不假。這時上海的魯迅等正在設法營救他。但是一個聽過他講課的叛徒終於認出了他。特務乘其不備突然大喊一聲:“瞿秋白!”他卻木然無應。敵人無法,只好把叛徒拉出當面對質。這時他卻淡淡一笑說:“既然你們已認出了我,我就是瞿秋白。過去我寫的那份供詞就權當小說去讀吧。”蔣介石聽說抓到了瞿秋白,急電宋希濂去處理此事,宋在黃埔時聽過他的課,執學生禮,想以師生之情勸其降,並派軍醫為之治病。他死意已決,說:“減輕一點痛苦是可以的,要治好病就大可不必了。”當一個人從道理上明白了生死大義之後,他就獲得了最大的堅強和最大的從容。這是靠肉體的耐力和感情的傾注所無法達到的,理性的力量就像軌道的延伸一樣堅定。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向來是以理行事,所謂士可殺而不可辱。文天祥被捕,跳水、撞牆,唯求一死。魯迅受到恐嚇,出門都不帶鑰匙,以示不歸之志。毛澤東讚揚朱自清寧餓死也不吃美國的救濟粉。秋白正是這樣一個典型的已達到自由階段的知識分子。蔣介石威脅利誘實在不能使之屈服,遂下令槍決。刑前,秋白唱《國際歌》,唱紅軍歌曲,泰然自行至刑場,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盤腿席地而坐,令敵開槍。從被捕到就義,這裡沒有一點死的畏懼。

如果秋白就這樣高呼口號為革命獻身,人們也許還不會這樣長久地懷念他研究他。他偏偏在臨死前又搶著寫了一篇《多餘的話》,這在一般人看來真是多餘。我們看他短短一生鬥爭何等堅決,他在國共合作中對國民黨右派的批駁、在黨內對陳獨秀右傾路線的批判何等犀利,他主持“八七會議”,決定武裝鬥爭,永遠功彪史冊,他在監獄中從容斗敵,最後英勇就義,泣天地慟鬼神。這是一個多么完整的句號。但是他不肯,他覺得自己實在藐小,實在愧對黨的領袖這個稱號,於是用解剖刀,將自己的靈魂仔仔細細地剖析了一遍。別人看到的他是一個光明的結論,他在這裡卻非要說一說光明之前的暗淡,或者光明後面的陰影。這又是一種驚人的平靜。就像敵人要給他治病時,他說:不必了。他將生命看得很淡。現在,為了做人,他又將虛名看得很淡。他認為自己是從紳士家庭,從舊文人走向革命的,他在新與舊的鬥爭中受著煎熬,在文學愛好與政治責任的抉擇中受著煎熬。他說以後舊文人將再不會有了,他要將這個典型,這個痛苦的改造過程如實地錄下,獻給後人。他說過:“光明和火焰從地心裡鑽出來的時候,難免要經過好幾次的嘗試,試探自己的道路,鍛鍊自己的力量。”他不但解剖了自己的靈魂,在這《多餘的話》里還囑咐死後請解剖他的屍體,因為他是一個得了多年肺病的人。這又是他的偉大,他的無私。我們可以對比一下世上有多少人都在塗脂抹粉,挖空心思地打扮自己的歷史,極力隱惡揚善。特別是一些地位越高的人越愛這樣做,別人也幫他這樣做,所謂為尊者諱。而他卻不肯。作為領袖,人們希望他內外都是徹底的鮮紅,而他卻固執地說:不,我是一個多重色彩的人。在一般人是把人生投入革命,在他是把革命投入人生,革命是他人生實驗的一部分。當我們只看他的事業,看他從容赴死時,他是一座平原的高山,令人崇敬;當我們再看他對自己的解剖時,他更是一座下臨深谷的高峰,風鳴林吼,奇絕險峻,給人更多的思考。他是一個內心既縱橫交錯,又坦蕩如一張白紙的人。

我在這間舊祠堂里,一年年地來去,一次次地徘徊,我想像著當年門前的小河,河上來往覓渡的小舟。秋白就是從這裡出發,到上海辦學,後來又在上海會見魯迅;到廣州參與國共合作,去會孫中山;到蘇俄去當記者,去參加共產國際會議;到九江去主持“八七會議”,發起武裝鬥爭;到江西蘇區去主持教育工作。他生命短促,行色匆匆。他出門登舟之時一定想到“野渡無人舟自橫”,想到“輕解羅裙,獨上蘭舟”。那是一種多么悠閒的生活,多么美的詩句,是一個多么寧靜的港灣。他在《多餘的話》里一再表達他對文學的熱愛。他多么想靠上那個碼頭,但他沒有,直到臨死的前一刻他還在探究生命的歸宿。他一生都在覓渡,但是到最後也沒有傍到一個好的碼頭,這實在是一個悲劇。但正是這悲劇的遺憾,人們才這樣以其生命的一倍、兩倍、十倍的歲月去紀念他。如果他一開始就不鬧什麼革命,只要隨便拔下身上的一根汗毛,悉心培植,他也會成為著名的作家、翻譯家、金石家、書法家或者名醫。梁實秋、徐志摩現在不是尚享後人之饗嗎?如果他革命之後,又撥轉船頭,退而治學呢,仍然可以成為一個文壇泰斗。與他同時代的陳望道,本來是和陳獨秀一起籌建共產黨的,後來退而研究修辭,著《修辭學發凡》,成了中國修辭第一人,人們也記住了他。可是秋白沒有這樣做。就像一個美女偏不肯去演戲,像一個高個兒男子偏不肯去打球。他另有所求,但又求而無獲,甚至被人誤會。一個人無才也就罷了,或者有一分才幹成了一件事也罷了。最可惜的是他有十分才只乾成了一件事,甚而一件也沒有乾成,這才叫後人惋惜。你看岳飛的詩詞寫得多好,他是有文才的,但世人只記住了他的武功。辛棄疾是有武才的,他年輕時率一萬義軍反金投宋,但南宋政府不用,他只能“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後人也只知他的詩才。瞿秋白以文人為政,又因政事之敗而返觀人生。如果他只是慷慨就義再不說什麼,也許他早已沒入歷史的年輪。但是他又說了一些看似多餘的話,他覺得探索比到達更可貴。當年項羽兵敗,雖前有渡船,卻拒不渡河。項羽如果為劉邦所殺,或者他失敗後再渡烏江,都不如臨江自刎這樣留給歷史永遠的回味。項羽面對生的希望卻舉起了一把自刎的劍,秋白在將要英名流芳時卻舉起了一把解剖刀,他們都將行將定格的生命的價值又推上了一層。哲人者,寧肯舍其事而成其心。

秋白不朽。

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五日

目錄

深邃的哲思 迷人的佳構(總序)

靜夜時分的梁衡(代序)

文以載美(自序)

第一輯 山水

晉詞

恆山懸空寺

娘子關上看飛泉

杏花村訪酒

清涼世界五台山

石河子秋色

秋思

夏感

海思

古城平遙記

西北三綠

吳縣四柏

蘇州園林

馬列公園

蘆芽山記

壺口瀑布

冬日香山

泰山——人向天的傾訴

武夷山——我的讀後感

在青島看房子

草原八月末

壺口瀑布記

永遠的桂林

九華山悟佛

長島讀海

天星橋——橋那邊有一個美麗的地方

平壤的雪

和秋相遇在莫斯科

這熱辣辣的生命之美

邁索爾土王邦尋歸

佩萊斯王宮記

被緩解稀釋和沖淡了環境

挽留自然,為了我們的生存

賞不盡看不夠說不完的大自然

第二輯 人物

第三輯 社會

第四輯 人生

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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