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作原文
悶來彈鵲,又攪碎、一簾花影。漫試著春衫,還思縴手,熏徹金猊燼冷。動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來多病。嗟舊日沈腰,如今潘鬢,怎堪臨鏡?重省。別時淚濕,羅衣猶凝。料為我厭厭,日高慵起,長托春酲未醒。雁足不來,馬蹄難駐,門掩一庭芳景。空佇立,盡日闌乾倚遍,晝長人靜。
注釋
①彈鵲:用彈弓把喜鵲趕走。
②漫:隨意,漫不經心。
③金猊燼冷:金猊爐內香灰已冷。金猊:獅形的銅香爐。
④沈腰:瘦腰。
⑤潘鬢:未老頭白。喻衰老(見晉潘岳《秋興賦》)。重省,別時淚濕,羅衣猶凝。
⑥凝:讀去聲,凝結。
⑦酲:病酒。
⑧雁足:雁足傳書,代指信使。見《漢書·蘇武傳》。
譯文
悶得彈走喜鵲,反而攪碎了一簾花影。我不經意地穿上春衫,想到那是她親手所縫,那雙細膩的縴手仿佛在我的眼前。她曾點燃熏過的香爐,如今早已因無人而生出灰塵。動不動就引起憂愁,卻又不知該如何。我不明白自己為何近來多病,嘆息本來就很瘦弱的我,如今又添白髮,感到自己變老了。對著鏡子不敢看。
我又重新想起當日的情景,臨別時她的眼淚打濕羅衣,至今恐怕還有淚痕。我能想到,她一定為我而相思成疾。終日無精打采,不肯早點起身。告訴別人,推託說是春酒太醉,所以人難醒。只怪鴻雁不能捎來書信,又怪門外沒有車馬之音。庭院裡一派春日佳景,她卻把門戶關閉。終日裡倚遍欄桿,自傷自憐。只覺得白晝太長,庭院內外冷清,終是因為太過寂寞啊。
詞作鑑賞
作者徐伸,三衢(今浙江衢縣)人。宋徽宗政和初年,以知音律,為太常典樂,出知常州。他是倚聲填詞的行家,有《青山樂府》,詞多雜調,不傳於世,唯以此《轉調二郎神》聞名天下。《全宋詞》於《樂府雅詞拾遺》轉錄此篇,植字每多有異,今擇善而從。詞人有一侍妾,“為正室不容逐去”(事見王明清《揮麈余話》),作此詞懷念其愛妾,抒寫了真摯的感情。
上片從“彈鵲”寫起,寫出侍妾被迫離去後,詞人因相思、懷念而起的憂悶心理。據民間傳說,喜鵲是傳報喜訊的,現在愛妾已一去不返,在詞人心目中再無喜訊可報,可是那喜鵲偏偏嘰嘰喳喳,叫個不休,詞人在憂悶中乃有彈鵲之舉。這一遷怒於鳥的行動,本來是為了發泄心頭的煩惱,求得一時的痛快,不料想“又攪碎一簾花影”,觸景生情,又徒添花落人去的傷感。“漫思”以下三句說,春天到了,試穿春衫,本來是令人高興的事,但是現在愛妾不在身邊,情況不一樣了:詞人隨意地試穿一下春衣,就想到愛妾那一雙纖嫩的手,是那一雙纖嫩的手給自己縫衣、試衣、熏衣,直到熏爐(金猊)內的香料燃燼變冷。(“熏徹金猊燼冷”,也暗示人去屋空,溫馨日子一去不回,眼下變得冷冷清清了。)總之,彈鵲也好,試衣也好,愛妾離去以後的一切消愁解悶的活動,都反增添了愁悶,“動是愁端如何向,但怪得、新來多病。”動輒生愁,由愁加病,病又加愁,愁病交加,使人消瘦,這是怎樣一種刻骨的相思啊!緊接“新來多病”,引出下文:“嗟舊日沈腰,如今潘鬢,怎堪臨鏡?”沈腰,《南史·沈約傳》載,沈約陳情,言己老病,百日數旬,革帶常應移孔。後以“沈腰”為腰圍減損的代稱,亦可泛指人的消瘦。潘鬢,潘岳《秋興賦序》:“余春秋三十有二,始見二毛。”又《秋興賦》:“斑鬢發以承弁兮。”後即以“潘鬢”作為鬢髮斑白的代詞。李煜《破陣子》詞:“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徐伸詞取以上典故,接上文“多病”,感嘆自己舊日的腰圍減損,今日的鬢髮斑白,又怎能經得對鏡自照呢?都是寫相思之深,之苦。正如柳永《蝶戀花》詞所寫:“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下片詞人想像愛妾也在思念自己,而且始終帶著憂傷和希望,久久地等待著自己。換頭以“重省”這樣一個兩字短句,引出對別時情景的回憶。“別時淚濕,羅衣猶凝。”分別時愛妾傷情,淚濕羅衣,想必至今還凝結著淚痕。“料為我厭厭”以下開始想像,料想她為了思戀我的緣故,精神萎頹,象病了似的,太陽升得老高,還懶得起床;幽愁暗恨交織在胸,無法向人訴說,只好借酒澆愁,並把一切病愁慷懶都託故於春飲醉酒未醒。病在心底,有苦難言;情愛之深,刻骨銘心。她日夜等待著我的訊息,可是始終不見傳遞書信的鴻雁到來;又希望我能出現在她的身邊,可是也終究看不到有馬蹄在門前駐留。庭院冷落,空寂無人;牆門緊閉,掩藏滿院春景。她空空地等待著我,久久地站立凝望;整天地倚依著庭院內的欄乾,把所有的欄乾都靠遍了;春夏日長,從早到晚地等待、盼望,周圍一片空寂,連人聲都聽不到一點。最後三句寫懷望的情景。
這首詞表現了豐富的想像力,描寫真切,用筆細膩,善於捕捉典型的場景和生活細節,用以傳情,充分發揮了形象思維的特點,創造了獨具特色的藝術境界,因此感人至深。如結末“空佇立,盡日闌乾倚遍,晝長人靜”,已經成為詞中名句,以景傳情,以情感人,其藝術魅力歷千年而不衰。
作者簡介
徐伸,字乾臣,三衢人。生卒年均不詳,約宋徽宗政和初前後在世。政和初,以知音律為太常典樂。出知常州。善詞,有《青山樂府》一卷,已佚。詞存《轉調二郎神》一首,見《樂府雅詞·拾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