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洛道中作詩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
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
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
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
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
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
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
悲情觸物感。沈思郁纏綿。
佇立望故鄉。顧影淒自憐。
白話譯文
策馬提韁赴征途,哽咽不語別至親。
若問將要何處去?官事繁雜纏我身。
放聲長嘆沿北渚,離思鬱結在南津。
不停前進行已遠,野途荒漠空無人。
山澤眾多且彎曲,草木叢生極茂繁。
猛虎咆嘯深谷底,山雞嗚叫在樹巔。
淒風呼叫徹夜刮,離群野獸跑我前。
觸景感物生悲緒,深深思念更纏綿。
久久佇立望故鄉,顧影自憐多憂煩。
作品賞析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寫詩人悲傷地辭別親人,離開故鄉,騎馬上路了。詩人沒有說他要去哪裡,只是說:世間的事纏繞著我,使我無法脫身。前兩句寫辭別上路,是緊扣“赴洛”題意。辭別而至於低聲哭泣,這固然是由於古人往往把離別看做一件大事,後兩句一問一答,而答非所問,似有難言之痛。據《晉書?武帝紀》載,公元288年(太康九年),晉武帝“令內外群官舉清能,拔寒素。”而《晉書?陸機傳》說:“機身長七尺,其聲如鍾,少有異才,文章冠世,伏膺儒術,非禮不動。”這樣的人才,又出身名門,當然不乏官員推薦。迫於官府之命,赴洛陽似非他心中所願意的,故以“世網”纏身喻之。
“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寫旅途中的憂思。詩人沿著向北的小洲往前走,思念糾結在故鄉??南邊的渡口。走啊走啊,越走越遠,荒野的小道空曠不見人的蹤影。一路上,他充滿嘆息和憂愁。這裡記述的主要是行程,沿著“北渚”向前走,路越走越遠,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終於到了荒無人煙的地方。他的心上滿載著憂愁。“野途”句引起下文,詩人開始著力描寫沿途的自然山川景物:“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意思是說: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山林川澤逶迤曲折向前延伸,草木叢生,茂盛稠密。深深的山谷不時傳來虎嘯聲,高高的樹巔有金雞啼叫。半夜裡悲風襲人,孤零零的野獸從我跟前走過。這裡所描寫的景物,除了山川、草木之外,還有“虎嘯”、“雞鳴”、“哀風”、“孤獸”。處在這樣險惡的環境中,不能不使人感到膽戰心驚。這樣的自然景色的描寫,令人想起王粲的《登樓賦》。這篇抒情小賦寫道:“風蕭瑟而並興兮,天慘慘而無色,獸狂顧以求群兮,鳥相鳴而舉翼。原野闃其無人兮,征夫行而未息。”這裡寫寒風四起,天空暗淡無光,野獸慌慌張張尋找它們的同伴,鳥兒相對悲鳴,展翅高飛。原野上一片寂靜,只有徵夫在趕路。王粲描寫的淒涼景象,對環境起了渲染作用,對詩人內心的悲憤苦悶起了烘托作用。如此說來,陸機筆下所描寫的令人感到恐怖的景物,不僅渲染了環境的險惡,而且從側面襯托出詩人在赴洛陽途中心境之不寧。這是因為詩人在赴洛陽之後的前途實在是吉凶難卜。
“悲情觸物感,沉思郁纏綿。佇立望故鄉,顧影淒自憐。”自然景色觸動了詩人,從而產生了悲哀的感情。深沉的憂思糾纏鬱結,綿綿無盡。詩人佇立山上,眺望故鄉,回過頭來,再看看自己的身影,只有自己憐憫自已了。詩人懷著國破家亡的痛苦和生離死別的悲哀步上赴洛陽的道路,面對沿途險惡的自然環境,激起他無限的愁思。孤獨、失意、懷鄉、自憐的感情油然而生。前途茫茫,他感到惆悵迷惘,
劉勰《文心雕龍?明詩》篇評論太康詩歌說:“采縟於正始,力柔於建安。”意思是說太康時期詩歌的文采比正始繁縟,力量比建安柔弱。陸機是這種詩風的典型代表。他的詩注意詞句的華美,講究排偶。這種特點在這首詩中也可以看得出來,例如:“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等都是華美的排偶句子。對詩歌形式美的追求,是詩歌發展過程中的必然現象。陸機在這方面受到前人的非議,但是,毫無疑義,他在詩歌發展史上的貢獻是應該肯定的。
作者簡介
陸機(261~303年)字士衡,吳郡華亭人(今上海松江),西晉文學家、書法家,與其弟陸雲合稱“二陸”。曾歷任平原內史、祭酒、著作郎等職,世稱“陸平原”。後死於“八王之亂”,被夷三族。他“少有奇才,文章冠世”(《晉書·陸機傳》),與弟陸雲俱為我國西晉時期著名文學家。其實陸機還是一位傑出的書法家,他的《平復帖》是我國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書法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