諫伐匈奴

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

原文

臣聞匈奴為害,所從來久矣,未聞上世有必征之者也。後世三家周、秦、漢征之,然皆未有得上策者也。周得中策,漢得下策,秦無策焉。當周宣王時,獫狁內侵,至於涇陽,命將征之,盡境而還。其視戎狄之侵,譬猶蚊虻之螫,驅之而已。故天下稱明,是為中策。漢武帝選將練兵,約齎輕糧,深入遠戍,雖有克獲之功,胡輒報之,兵連禍結三十餘年,中國罷耗,匈奴亦創艾,而天下稱武,是為下策。秦始皇不忍小恥而輕民力,築長城之固,延袤萬里,轉輸之行,起於負海,疆境既完,中國內竭,以喪社稷,是為無策。今天下遭陽九之厄,比年饑饉,西北邊尤甚。發三十萬眾,具三百日糧,東援海代,南取江淮,然後乃備。計其道里,一年尚未集合,兵先至者聚居暴露,師老械弊,勢不可用,此一難也。邊既空虛,不能奉軍糧,內調郡國,不相及屬,此二難也。計一人三百日食,用Я十八斛,非牛力不能勝;牛又當自齎食,加二十斛,(《漢紀》作「二十四斛」)重矣。胡地沙鹵,多乏水草,以往事揆之,軍出未滿百日,牛必物故且盡,餘糧尚多,人不能負,此三難也。胡地秋冬甚寒,春夏甚風,多齎釒復薪炭,重不可勝,食Я飲水,以歷四時,師有疾疫之憂,是故前世伐胡,不過百日,非不欲久,勢力不能,此四難也。輜重自隨,則輕銳者少,不得疾行,虜徐(《漢紀》作徑)遁逃,勢不能及,幸而逢虜,又累輜重,如遇險阻,銜尾相隨,虜要遮前後,危殆不測,此五難也。大用民力,功不可必立,臣伏憂之。今既發兵,宜縱先至者,令臣尤等深入霆擊,且以創艾胡虜。(《漢書·匈奴傳》下)

譯文

王莽的大將嚴尤勸諫他說:“我聽說匈奴為害中原,從開始到現在已經很久了,沒聽說前代一定要去征伐的事。後代的周、秦、漠三朝去征伐了,然而沒有一朝稱得上是得上等策略的。周朝可以說是得中策,漢朝得下策,秦朝就是毫無策略了。在周宣王的時候,殮允向內地入侵,到達了涇陽,周宣王派將軍前去征伐,攻到邊境就回來了。周朝對待戎狄的入侵,就好像對待蚊虻咬人一樣,趕跑就算了。所以天下人都稱讚這是明智之舉,這是中策。漢武帝選拔將領,訓練士兵,約好少帶糧食,輕裝深入匈奴,把匈奴趕得遠遠的,雖然獲勝,俘獲不少,匈奴卻總是予以報復,兵連禍接三十多年,結果中國疲憊虛耗,匈奴也深受創傷,天下人把這稱為武勇,這是下策。秦始皇不肯忍受匈奴入侵的小恥辱,輕易徵用百姓,修築堅固的長城,綿延上萬里,運輸磚石,從海邊建起,長城沿邊境建完了,中國國力也衰竭了,並因此丟掉了社稷江山,這便是無策了。現在中原各地遭受大旱災,幾年來都發生饑荒,西北邊境尤其受害嚴重。如果我們出動三十萬軍隊,準備好夠三百天用的糧草,向東面搜求于海代之地,向南面征取於江淮之地,然後才能完備。考慮一下要走的路程,一年時間還不能集合起來,先開到的軍隊屯聚在一起,暴露在野外,軍隊疲憊,槍械損壞,必定沒有戰鬥力而不可再用,這是第一個難處。邊境上已經十分空虛,不能供應軍糧,在內地各郡縣封國徵集,又供應不上去,這是第二個難處。計算一下用糧數,一個人三百天需要糧食十八斛,不用牛是擔負不了的;牛又要吃草料,也要帶上,又得加上二十斛,已是十分沉重了。匈奴地方多是沙地,又缺水缺草,按過去的經驗推測,軍隊出動還不滿一百天,牛一定會快死光了,剩了的糧食還有很多,人又背不動,這是第三個難處。匈奴那裹秋冬季十分寒冷,春夏季常颳大風,只有多帶大鍋木炭才能應付,然而又嫌太重,不可擔負。吃乾糧、喝白水,從而度過一年四季,軍隊有發生瘟疫的危險,所以前代攻打匈奴,不過一百天,不是不想延長時間,是情況不允許,力量達不到,這是第四方面的難處。糧草輜重跟隨著軍隊,必然減少輕銳部隊的數量,不能迅速行軍,匈奴慢慢就能逃去,必然追不上他們,即使有幸與匈奴人遭遇,我們又有輜重糧草拖累。如果碰到狹路險徑,行軍時只好馬首連馬尾,拉長隊伍。如果匈奴人截斷我們,前後襲擊我們,那危險真不可預料,這是第五個難處。大肆徵用百姓,打敗匈奴的軍功卻不一定能夠獲得,我感到十分擔憂。現在既然朝廷已經出動軍隊,就應當讓先到達的軍隊出擊,讓我和別的將軍率軍隊深入匈奴,迅速攻擊他們,使匈奴受到損失與創傷。”王莽不聽從嚴尤的建議,還像開始那樣調兵運糧,結果攪得全國一片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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