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夢[朱自清創作散文]

說夢[朱自清創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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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夢》是1925年10月創作的經典散文,出自於《清華周刊》,作者是朱自清。

散文簡介

朱自清經典散文(原載1925年10月《清華周刊》第24卷第8號)

作者簡介

朱自清 朱自清

朱自清,字佩弦,號秋實,筆名余捷、柏香、白水、知白等。原籍浙江紹興,1898年出生於江蘇東海(今連雲港市海州區),原名朱自華,江蘇揚州人。他是現代散文家、語文教育家,文學家,詩人,學者,民主戰士。1920年畢業於北京大學,後來到清華大學任教因三代人定居揚州,自己又畢業於當時設在揚州的江蘇第八中學高中(今揚州中學),且在揚州做過教師,故自稱“揚州人”。他也曾在浙江省台州中學任教,親手種下紫藤花,後該花成為台州中學的校花。

朱自清祖父朱則余,號菊坡,本姓余,因承繼朱氏,遂改姓。為人謹慎,清光緒年間在江蘇東海縣任承審官10多年。

朱自清在揚州生活了13年,在這裡度過了他的童年時期和少年時期。對古城這段生活,他的感受是微妙、複雜的。大概是生活過於單調,所以他後來曾說,兒時的記憶只剩下“薄薄的影子”,“像被大水洗了一般,寂寞到可驚的程度!”但是,在漫長曲折的人生旅途上,兒時畢竟是首發的“驛站”。

父親名鴻鈞,字小坡,娶妻周氏,是個讀書人。光緒二十七年(1901)朱鴻鈞由東海赴揚州府屬邵伯鎮上任。兩年後,全家遷移揚州城,從此定居揚州。

朱自清1912年入高等國小,1916年成功考入北京大學預科,1919年2月出版他的處女詩集《睡吧,小小的人》。1920年北京大學哲學系畢業。

1931年留學英國,漫遊歐洲,回國後寫成了《歐遊雜記》。並參加了拒絕接受美國救濟糧的活動,本來就是身患胃病的他更是虛弱不堪,終於在貧病之中逝世,年僅50歲。

朱自清的作品可分為3種:1、寫社會生活抨擊黑暗現實為主題的。2、主要描寫個人和家庭生活,表現父子、夫妻、朋友間的人倫之情。3、以寫自然景物為主的一組借景抒情的作品。

朱自清有著作27部,共長約190萬字,包括詩歌、散文、文藝批評、學術研究等。大多收入1953年開明書店出版的4卷《朱自清文集》。1988年,江蘇教育出版社對朱自清著作又一次全面的蒐集、整理、出版了6冊《朱自清全集》。朱自清雖在“五四”運動後開始新詩創作,但是,1923年發表的《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卻顯示出他的散文創作方面的才能。從此以後他致力於散文創作,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就。1928年出版的紀實性散文《背影》,使朱自清成為當時負有盛名的散文作家。他著名的詩集有《蹤跡》,散文集有《背影》《你我》《荷塘月色》《匆匆》等都是膾炙人口的名篇。文藝論著有《詩言志辨》《論雅俗共賞》等。還有《綠》《春》等。

全文

《列子》里有一段夢話,說得甚好: “周之尹氏大治產,其下趣役者,侵晨昏而不息。有老役夫筋力竭矣,而使之彌勤。晝則呻呼而即事,夜則昏憊而熟寐。精神荒散,昔昔夢為國君:居人民之上,總一國之事;游燕宮觀,恣意所欲,其樂無比。覺則復役人。……尹氏心營世事,慮鍾家業,心形俱疲,夜亦昏憊而寐。昔昔夢為人仆:趨走作役,無不為也;數罵杖撻,無不至也。眠中啽囈呻呼,徹旦息焉。……” 此文原意是要說出“苦逸之復,數之常也;若欲覺夢兼之,豈可得邪?”這其間大有玄味,我是領略不著的;我只是斷章取義地賞識這件故事的自身,所以才老遠地引了來。我只覺得夢不是一件壞東西。即真如這件故事所說,也還是很有意思的。因為人生有限,我們若能夜夜有這樣清楚的夢,則過了一日,足抵兩日,過了五十歲,足抵一百歲;如此便宜的事,真是落得的。至於夢中的“苦樂”,則照我素人的見解,畢竟是“夢中的”苦樂,不必斤斤計較的。若必欲斤斤計較,我要大膽地說一句:他和那些在牆上貼紅紙條兒,寫著“夜夢不祥,書破大吉”的,同樣地不懂得夢!

但莊子說道,“至人無夢。”《列子》里也說道,“古之真人,其覺自忘,其寢不夢。”——張湛注曰,“真人無往不忘,乃當不眠,何夢之有?”可知我們這幾位先哲不甚以做夢為然,至少也總以為夢是不大高明的東西。但孔子就與他們不同,他深以“不復夢見周公”為憾;他自然是愛做夢的,至少也是不反對做夢的。——殆所謂時乎做夢則做夢者歟?我覺得“至人”,“真人”,畢竟沒有我們的份兒,我們大可不必妄想;只看“乃當不眠”一個條件,你我能做到么?唉,你若主張或實行“八小時睡眠”,就別想做“至人”, “真人”了!但是,也不用擔心,還有為我們掮木梢的:我們知道,愚人也無夢!他們是一枕黑甜,哼呵到曉,一些兒夢的影子也找不著的!我們徼幸還會做幾個夢,雖因此失了“至人”,“真人”的資格,卻也因此而得免於愚人,未嘗不是運氣。至於“至人”,“真人” 之無夢和愚人之無夢,究竟有何分別?卻是一個難題。我想偷懶,還是摭拾上文說過的話來答吧:“真人……乃當不眠,……”而愚人是“一枕黑甜,哼呵到曉”的!再加一句,此即孔子所謂“上智與下愚不移”也。說到孔子,孔子不反對做夢,難道也做不了“至人”, “真人”?我說,“唯唯,否否!”孔子是“聖人”,自有他的特殊的地位,用不著再來爭 “至人”,“真人”的名號了。但得知道,做夢而能夢周公,才能成其所以為聖人;我們也還是夠不上格兒的。

我們終於只能做第二流人物。但這中間也還有個高低。高的如我的朋友P君:他夢見花,夢見詩,夢見綺麗的衣裳,……真可算得有夢皆甜了。低的如我:我在江南時,本忝在愚人之列,照例是漆黑一團地睡到天光;不過得聲明,哼呵是沒有的。北來以後,不知怎樣,陡然聰明起來,夜夜有夢,而且不一其夢。但我究竟是新升格的,夢儘管做,卻做不著一個清清楚楚的夢!成夜地亂夢顛倒,醒來不知所云,恍然若失。最難堪的是每早將醒未醒之際,殘夢依人,膩膩不去;忽然雙眼一睜,如墜深谷,萬象寂然——只有一角日光在牆上痴痴地等著!我此時決不起來,必凝神細想,欲追回夢中滋味於萬一;但照例是想不出,只惘惘然茫茫然似乎懷念著些什麼而已。雖然如此,有一點是知道的:夢中的天地是自由的,任你徜徉,任你翱翔;一睜眼卻就給密密的麻繩綁上了,就大大地不同了!我現確乎有些精神恍惚,這裡所寫的就夠教你知道。但我不因此詛咒夢;我只怪我做夢的藝術不佳,做不著清楚的夢。若做著清楚的夢,若夜夜做著清楚的夢,我想精神恍惚也無妨的。照現在這樣一大串兒糊裡糊塗的夢,直是要將這個“我”化成漆黑一團,卻有些兒不便。是的,我得學些本事,今夜做他幾個好好的夢。我是徹頭徹尾讚美夢的,因為我是素人,而且將永遠是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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