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西平樂慢⑴
過西湖先賢堂傷今感昔泫然出涕⑵
岸壓郵亭，路欹華表，堤樹舊色依依。紅索新晴，翠陰寒食，天涯倦客重歸⑶。嘆廢綠平煙帶苑⑷，幽渚塵香盪晚，當時燕子⑸，無言對立斜暉。追念吟風賞月，十載事，夢惹綠楊絲。
畫船為市，夭妝艷水，日落雲沈⑹，人換春移。誰更與、苔根洗石⑺，菊井招魂，漫省連車載酒⑻，立馬臨花，猶認蔫紅傍路枝⑼。歌斷宴闌，榮華露草⑽，冷落山丘⑾。到此徘徊，細雨西城，羊曇醉後花飛⑿。
作品注釋
⑴西平樂慢：詞牌名。雙調，一百三十五字，上片十二句，四平韻，下片十五句四平韻。
⑵先賢堂：在西湖孤山上，今築石室保護之。
⑶倦客重歸：一本作“客又重歸”。
⑷嘆廢綠平煙帶苑：一本“廢綠”作“綠草”，一本無“廢”字。
⑸當時燕子：一本作“當時燕又飛來”。
⑹沈：同“沉”。
⑺洗：一本作“澆”，一本作“掃”。
⑻連：一本作“隨”。
⑼蔫：一本作“嫣”。
⑽榮：一本作“縈”。
⑾冷：一本作“零”。
⑿“到此徘徊”三句：一本作“過此西湖，恨擬西州，羊曇淚落沾衣”。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岸壓”三句，敘先賢堂附近景色。“郵亭”，即是傳遞文書的驛館。“華表”，本為古誹謗木，表示王者訥諫，及交叉路的表識，漢代後用作屋外的裝飾物。言在先賢堂所在地的孤山下傍湖靠路有一幢傳遞文書的驛館，驛館外面還斜立著一支年久失修的華表柱。湖堤上青青柳色，仍舊像過去那樣隨風飄動，楚楚依人。一“舊”字，點出是“重過”。“紅索”三句，點明時間。詞人說：當粉紅色的桃花與雨後初晴的陽光互相輝映，柳色濃濃蔽日的寒食節來臨的時候，我這個遠方來的遊子又一次來西湖拜謁先賢堂。言“重歸”，再點“重過”。“嘆廢綠”四句，扣題中“傷今感昔”。詞人說：我感嘆春天的時光過得太匆匆，你看現在煙霧空蒙環繞著這孤山，湖山處處飄蕩著的幽香令人心醉，然而美好的景色難以永駐，這一天之游也即將臨近傍晚。我這個像“燕子” 那樣的“天涯倦客” 重遊此地，面對“斜暉”，惟有默默無言，思緒起伏而“ 傷今感昔”。“無言對立斜暉”句與李商隱“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有異曲同工之妙。“帶”字，有環繞之意。“當時燕子”，燕乃是候鳥，借喻自己如燕子般身世飄零無定，與上面的“天涯倦客”相呼應。“追念”兩句，緊扣“感昔”。詞人回憶起年青時候曾與杭妾在這裡度過了“十載”“吟風賞月”的歡樂日子，現在面對柳色青青如舊的湖光山色，眼前又幻現出夢境般的舊日情景。“十載事”，可與夢窗集中《齊天樂·煙波桃葉西陵路》“十年斷魂潮尾”，及《鶯啼序·春晚感懷》中“十載西湖”句互相參照之，可見“十載”是與杭妾相聚的年數。上片重遊先賢堂是陪襯，重在“傷今感昔”，即哀傷自己的孤獨與感慨從前的“十載”歡樂。
“畫船”四句，寫眼前景。言湖上畫船來來往往，游湖人多得像處在鬧哄哄的市集一樣，盪著槳的船娘濃妝艷抹嬌滴滴地招攬著生意。落日餘暉中暮雲又起，春天即將過去，而我幻象中的愛人在現實中卻永不再現。“誰更與”兩句，承前傷孤獨。詞人說：如今能有誰來與我一起清除石徑上的苔蘚，或是共同到“菊井”畔“招魂”呢？“招魂”者，既招先人亡魂；也招杭妾之魂也。“漫省”三句，續前回憶。詞人說：我想起過去兩個人相親相愛的美滿日子，兩人或駕車載酒游湖，或駐馬賞花；眼前這堵紅花伸外的矮牆，好像就是我們過去經過的地方，但如今卻是“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然笑春風”。“歌斷”六句，仍然是“傷今感昔”。詞人說：過去曾參加過的歡歌宴會，如今早已消失，只有這冷清清的湖山依然如舊，因此感到那榮華富貴不過是草上的朝露，轉瞬即逝，所以在忽晴忽雨的又一陣茫茫細雨中我還是一個人來到這先賢堂前徘徊，並且借酒澆愁吧。但孤酒更要引動傷感，因而大醉，並因醉而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而“泫然出涕”。“羊曇”，東晉人，為謝安器重。安死後，羊曇於醉中經過謝安曾帶病還都走過的西州門，遂悲感不已，誦曹植“生存華屋處，零落歸丘山”詩，慟哭而去。夢窗藉此典故，悲慟自己的亡妾與己身的不幸遭遇。下片以湖上畫船作引子實是以悼亡妾、悲孤獨為主旨。
楊鐵夫：詞以羊曇之於謝安自比，知必是感恩知己之人——除吳潛之外，竟無一人當之。或詞中“華表”非吳墓前物，此或見物思人歟？此亦夢窗長壽之證矣。
作者簡介
吳文英，宋代詞人。字君特，號夢窗，晚號覺翁，四明（今浙江寧波）人。原出翁姓，後出嗣吳氏。一生未第，游幕終身。紹定（宋理宗年號，1228—1233）中入蘇州倉幕。曾任吳濳浙東安撫使幕僚，復為榮王府門客。出入賈似道、史宅之（史彌遠之子）之門。知音律，能自度曲。詞名極重，以綿麗為尚，思深語麗，多從李賀詩中來。有《夢窗甲乙丙丁稿》傳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