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西平樂
盡日憑高目,脈脈春情緒。嘉景清明漸近,時節輕寒乍暖,天氣才晴又雨。煙光淡盪,妝點平蕪遠樹。黯凝佇。台榭好、鶯燕語。
正是和風麗日,幾許繁紅嫩綠,雅稱嬉遊去。奈阻隔、尋芳伴侶。秦樓鳳吹,楚館雲約,空悵望、在何處。寂寞韶華暗度。可堪向晚,村落聲聲杜宇。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1.西平樂:詞牌名, 此調有仄韻、平韻兩體。仄韻者始自柳永,《樂章集》注“小石調”。
2.憑高日:登高遠眺。
3.脈脈春情緒:此句既寫春天溫和之景,亦寫心情,之春情“脈脈”二字又可作脈脈相視解,則春色與我心相融為一,彼此相許。
4.輕寒乍暖:天氣剛轉暖,但仍有微寒之意。
5.淡盪:輕輕飄蕩。
6.平蕪(wú):平曠的原野。
7.黯:黯然傷神。
8.雅稱:對人稱說。
9.“奈阻隔”句:本欲尋伴同游,無奈被山川阻隔,意為與情人天各一方。
10.秦樓:歌館妓院。下句“楚館”意同。鳳吹:彩鳳吹簫。
11.雲約:朝雲相約。彩鳳、朝雲,皆當時妓女喜用名。
12.韶華:美好的年華。
13.可堪:哪堪,不堪。
14.杜宇:指杜鵑,傳說為望帝魂魄所化。杜宇為傳說中的古蜀國開國國王。公元前1057年,魚鳧王杜宇參加了武王伐紂的戰爭,號稱蜀。杜宇始稱帝於蜀,號曰望帝。杜宇退而隱居西山,傳說死後化作鵑鳥。每年春耕時節,子鵑鳥鳴,蜀人聞之曰“我望帝魂也”,因呼鵑鳥為杜鵑。一說因通於其相之妻,慚而亡去,其魂化作鵑鳥,後因稱杜鵑為“杜宇”。
白話譯文
盡日憑高望遠,只能默默地用眼神來觀賞春光的情緒。漸漸接近清明時節的美好景致。 正是還有輕微寒意和剛剛開始暖和的時候。天氣才微微晴朗卻立即又開始下起雨來。春天的水汽和風光柔和恬靜,裝點著平曠原野上的樹枝。黯然傷神地凝視、佇立。高台上的建築有黃鶯在低聲細語。
正是風和日麗的好日子,多少繁茂的紅花,嫩綠的葉子,吸引人們優雅地說“遊春賞景去”。無奈與尋芳伴侶相阻隔。 曾在秦地的高樓上與弄玉吹奏宛如鳳凰鳴叫的簫聲。曾在楚地的旅館中與某位女性約會。徒然惆悵地遙望和自己約會的女性現在在什麼地方。美好的年華只能默默度過。怎么能夠忍受對著傍晚。 村莊裡一聲聲報告春殘的杜鵑叫。
創作背景
該詞具體創作年份未知。柳永早年是汴京有名的風流才子,出入歐樓酒肆,冶遊煙花巷陌,終日淺斟低唱,嘯傲王侯。後來仕途屢遭挫折,遊宦他鄉,生活坎坷,曾寫下許多詠嘆羈旅行役、憶昔感舊的詞章,《西平樂》便是其中之一。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上片主要寫春日美景。
起兩句總攝上片。“盡日憑高目”,點明全詞的立足點,這是詞人憑高所見之景。 “盡目”,從早到晚,帶有誇張意味,極言時間之長。“目”,在這裡名詞活用、當作動詞,為觀望之意。有的本子作“寓目”,意思相同。“脈脈春情緒”,是說自己是懷著一種春日的柔情觀望的。以下接著三句寫節序與氣候,“嘉景清明漸近,時節輕寒乍暖,天氣才晴又雨。”這六言三句,貌似平淡,實是很圓熟的。三句一氣呵成,其句中節奏皆為“二二二”,顯得悠然、平穩,和春景相稱。意思是說清明佳節將臨,氣候乍暖還寒、晴雨不定。“雨”字是為了協韻。不一定指此刻正在下雨。下面兩句寫春光,“煙光淡盪,妝點平蕪遠樹”。這是遠望所見。春目的雲霧光氣淡淡地飄浮於平原的草地和遠方的樹林上,宛如蒙上一層輕紗,隱隱約約、朦朦朧朧,將景色妝扮得十分美麗。詩人被春景的美好所觸動,因心中有隱痛,不禁黯然神傷;但是他既被吸引住,不忍離去,故末韻為“黯凝佇,台榭好,鶯燕語。”他還是久久凝神佇立著觀看。近處,台閣亭榭是那樣精美,鶯歌燕語又是多么悅耳。這段三言三句,節奏急促,隱含內心情緒的激動。
下片寫觸景傷情、寂寞無侶的悲哀。
過片三句承上啟下。“正是風和日麗”,是對上片的總承,“幾許繁紅嫩綠”是進一步對春景的設色。因春天紅花茂盛、綠葉還淺,“繁紅嫩綠”用得好。後來李清照的“紅肥綠瘦”之句,可能從此汲取營養。“雅稱嬉遊去”,啟下文,意謂很合適去春遊。接著,筆鋒一轉,“奈阻隔、尋芳伴侶”,詩人感嘆奈何尋芳伴侶已被阻隔、和自己相離,言外之意,獨自也無興致去賞春了,這和上片“黯凝佇”的“黯”字,遙相呼應。以下進一層為自己的惆悵,“秦樓風吹,楚館雲約。空悵望、在何處。”前兩句是對句,意義相同。秦樓楚館皆是妓樓,為妓女所居。這裡借指妓女。這妓女就是詩人的意中人,他理想中的“尋芳伴侶”。風吹散、雲隱約,是借喻佳人已被阻隔、分離而難以見到。以“空悵望”中可知可能還在 同一城市,但已不知“在何處”了。“寂寞韶華暗度”,點明了傷春傷別。煞拍“可堪向晚,村落聲聲杜宇。”以杜鵑鳥的悲啼,渲染悲傷的氣氛;在這寂寞的春日黃昏,聲聲從村外傳來,使詩人原已寂寞哀傷的心靈,更不堪承受。以景結情,餘味無窮。
從全詞的語言看,上片前三韻之景語,第一韻兩個五言句,近乎古詩的語言,簡古、平實。次兩韻四個六字句嵌一個四字句,前三個六字句似排比,“時節”、“天氣”二句又似駢偶,五個句子前四個主謂結構形式,後一個動賓結構形式,這又類乎散文了。到了後兩韻的三個三字短句,在設下抒情伏線後,至下片用語才向詞的韻味轉化。這具有詞的韻味的語言,一直延續到曲終。
這首詞雖然也是在懷念著昔日秦樓楚館中“鳳吹”、“雲約”的“伴侶”,但體味全詞,自能感到其中情感還是深沉凝重的,並無輕浮之氣、輕佻之態,這正是柳永本色。
名家點評
廣州大學教授曾大興《柳永和他的詞》:柳永成功地運用了樂景寫哀的藝術法則,一是用風和日麗的大好春光反襯抒情主體的黯然傷神,一是用過去的歌舞宴樂反襯今日之寂寞悵惆,由此構成主體和客體、昔日與今日的尖銳矛盾,使人覺得美好的東西只在客觀,只在過去,今天的抒情主體似乎只能承擔全部的寂寞與憂愁,這就收到了單一地抒寫離情別緒所難以產生的藝術效果。
作者簡介
柳永(984?一1053?),宋代詞人。字耆卿,原名三變,字景莊,崇安(今屬福建省崇安縣)人。景祐元年(1034)進士。官至屯田員外郎。排行第七,世稱柳七或柳屯田。為人放蕩不羈,終身潦倒。善為樂章,長於慢詞。其詞多描繪城市風光與歌妓生活,尤長於抒寫羈旅行役之情。詞風婉約,詞作甚豐,是北宋第一個專力寫詞的詞人。創作慢詞獨多,發展了鋪敘手法,在詞史上產生了較大的影響,特別是對北宋慢詞的興盛和發展有重要作用。詞作流傳極廣,有“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之說。生平亦有詩作,惜傳世不多。有《樂章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