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尼特駝運

趁駱駝撒尿的工夫,牽駝人可以整理一下馱子,拾點乾牛糞回來,或把磨裂的駝蹄縫好。 我小的時候,有一個牽駝人牽著一練駱駝在我們村住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發現其中一峰大騸駝的駝絨全被拔光了。 當換上糧食布帛返回來,走到最後一站的時候,也要舉行一個牽駝人分手的小宴,蒙語稱為“豐盛午宴”。

古的時候——草地上沒有鐵道,沒有公路,只有荒涼的駝道。 牧村里沒有商行,沒有買賣,只有拉腳的駱駝。
草地上的腳駝,把運輸和貿易背負於自己的一身,一練一串,絡絡繹繹,走過月夜,走過戈壁。牽駝人坐在高高的首駝上,在單調而執著的駝鈴中搖晃、打盹,既是崇高,又是寂寞。
在沒有文字的時候,那原始稚拙的線條,就把這幅圖畫記錄在蘇尼特的岩石上。
後來,蘇尼特駝運的組織者,主要是內地的買賣客商,也有本地的王公牧主和普通牧民,開展畜產品、食鹽與日用品、糧食的“易貨貿易”。路線是張家口到大庫倫(烏蘭巴托),或西到呼和浩特甚至迪化(烏魯木齊),長驅千萬里,經冬復歷春,駱駝和人都要經受嚴峻的考驗。為了適應這種生活,腳駝都要提前一兩個星期逮回來,每天適當放出去吃一點草,拴在灰堆或有硝的地方“控”起來,隔兩三天飲一次水,多會兒糞蛋子捻碎以後沒有潮氣,說明可以長途跋涉了。牽駝人路上住的帳篷、吃的乾糧、過冬的衣袍以及鍋碗瓢盆等等,都要準備整齊。至於鞍具、口袋、殺繩等運輸必須的裝備,自然更不必說,還要把皮張、食鹽等都打捆、裝載好。駱駝的役使和馱載,都簡單而科學。駱駝那么高大雄偉,在鼻孔上方穿個孔,插進一截柳木,柳木上系根繩子就能把它制服。駝鞍具也很簡單,兩塊長方形的墊子,兩個梯子似的駝架,將它們搭在駝峰兩邊以後,再橫著鋪好殺繩。殺繩上有活扣,馱上口袋以後,用別根一別就別住了。帳篷和生活用品專門裝在一個口袋裡,馱在最前面的駱駝身上,蒙語稱之為家當馱子。在陰曆九月底或十月初,選擇一個吉祥的日子,把左鄰右舍請來,為牽駝的人送行。牽駝人的家長或鄉鄰中的白髮老人,要把鮮奶抹在牽駝人的額頭上,祝福他們一路平安,吟唱優美動人的祝詞以壯行色:
不要把鼻拘折斷
不要把駝蹄磨穿
不要讓馱子偏斜
不要把駝峰壓彎
揀草好的地方走
揀水好的地方行
中午要記住打尖
黎明時早點動身
吃喝時不要磨蹭
睡覺時不要太沉
走路要避免坎坷
要小心土匪強人
願皮張食鹽能賣高價
滿載而歸收穫豐盈
阿爸額吉在祝福你們
妻子兒女在等待你們
手搭涼篷在盼望你們
掏心挖髓在懷念你們
左鄰右舍在惦記你們
願你們吉祥而歸
眉開眼笑與家人相逢
呼瑞呼瑞呼瑞.
這時人們幫著牽駝人上好馱子,在家當駱駝後面依次練上第二峰、第三峰駱駝……在最末的駱駝上戴上大董鈴,把鮮奶灑向天地,含著眼淚目送他們上路。直到長長的駝隊消失在遠方,人們才戀戀不捨地掉過頭來向各家歸去。據說掃尾那峰戴董鈴的駱駝體格最好,這跟小學生走路大男生走在最後的道理是一樣的。至於為什麼要戴董鈴?有人說是為了人,如果後面的練子斷了,前面的牽駝人能聽見。有人說是為了駱駝。駱駝夜裡走路愛打瞌睡,聽不到鈴聲就站住不走了。蘇尼特駝運一行三至四人,稱為一個“嘎勒阿音”。每人牽十峰駱駝,每峰駱駝馱三百六十——四百斤,能頂一輛載重六噸的汽車。一個嘎勒阿音有一個打頭兒的,人稱嘎林阿哈。每程走路的方式和遠近都不一樣,分為老邁式、少壯,式、喀爾喀式、喀喇沁式等等。老邁式東方發亮起身,第二天一晚上住店,夜問不行路,一程只能走六十——八十里。喀喇沁連續式天亮動身,日夜兼程,只在駱駝撤尿時小憩片刻,幾天才一休整,每天可走二百——二百八十里。駱駝撤尿很有意思,我小時候看過幾次。它們一撒尿,大家都站下,一律後腿叉開,陽物顫動著朝後,一撤一大泡,能尿好長時間。據說每天只準在黎明和午後撤尿兩次,所以才像軍隊一樣動作整齊。趁駱駝撒尿的工夫,牽駝人可以整理一下馱子,拾點乾牛糞回來,或把磨裂的駝蹄縫好。或者休息片刻,喝口茶、吃點乾糧都可以。
牽駝人一路的生活非常艱苦。他們行走在荒無人煙的沙漠戈壁,經常要受到斷草缺糧的威脅、高寒炎熱的煎熬、豺狼和風暴的襲擊、疾病和洪水的侵擾,還要注意防匪防盜。打尖的時候,他們並排放上三顆駝糞,用火鐮從一頭點燃,當這三顆駝糞燒完,他們就得上路了。住夜的時候,嘎林阿哈要把一隻碗扣在地上,耳朵枕著碗底睡覺,遠處有了響動就能聽見。特別要防止狡猾的惡狼,它們會學著牽駝人的榜樣,叼著駝韁把駱駝悄悄牽走,牽到隱蔽的地方再跟同夥聚餐。我小的時候,有一個牽駝人牽著一練駱駝在我們村住了一夜,第二天起來,發現其中一峰大騸駝的駝絨全被拔光了。當時正值數九寒天,我記得這個駝倌是把自己穿的皮襖脫下來蓋在駱駝身上,抹著眼淚上路的。第二年春天,我們村里就破天荒地出現了一個捻駝毛線的人。
牽駝人有個規矩,自己朝哪個方向走阿音,住宿時帳篷的門就朝哪個方向開。剛離家的頭一天不遠走,走二三十里就住下,支起帳篷,生火熬茶。茶熬好後,先向天地祭灑,將其中一位長者讓到西北(右後)主位上坐下,推舉他為“嘎林阿哈”,由其中一位年齡最小者給他敬茶。而後大家拿出各自的乾糧,略擺小宴。大伙兒互相品嘗,喝茶漫話,商量一些道上的事情。然後便早早休息了,第二天一早才真正開始了拉腳的生涯。這個儀式,蒙語稱之為“初宿宴”。當換上糧食布帛返回來,走到最後一站的時候,也要舉行一個牽駝人分手的小宴,蒙語稱為“豐盛午宴”。儀式跟初宿宴相同而隆重,時間可以拉得長一點,酒也可以多喝一點。因為明天就要各回各家,免不了說一些惜別和下次阿音再見的話,還要互贈一瓶酒、一包點心作為紀念。
當牽駝人拉著駱駝滿載而歸的時候,孩子們奔走相告,老人們滿臉堆笑,左鄰右舍都要出迎。讓牽駝人嘗過鮮奶,迎進家中,熬新茶為其洗塵。牽駝人也要把帶回的點心糖果取出一些,作為“阿音之福”散給前來歡迎的孩子們。少不了拿出酒來,與來人把盞共飲,傳播一番旅途見聞,有時甚或連續數日。一路上備嘗艱辛的腳駝,也要把背上的鞍架松一松,再控上一禮拜,待汗落掉以後,將駝架墊子取掉,只留一塊屜子,在水清草嫩的地方放牧十幾天,趕回浩特在灰堆上控兩三日,才能最後取掉駝屜放入大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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