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信息
作者: 段戰江出版社: 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
副標題: 歷史哈哈鏡明代潮人志
出版年: 2014-1
頁數: 268
定價: 48.00
裝幀: 平裝
ISBN: 9787560994413
目錄
第一章 皇家恩怨 紫禁城裡的愛恨傳奇1. 朱翊鈞:宅男皇帝的非主流生活
2. 李彩鳳:慈聖太后的家道和佛緣
第二章 宦海沉浮 士大夫的官宦生涯和情趣生活
1. 徐顯卿:官宦生涯三部曲
2. 王錫爵:賞心樂事誰家院
3. 徐泰時:詩意棲居天地間
第三章 文人風骨 一代知識分子的理想和突圍
1. 李贄:一個時代狂人的自白
2. 徐渭:憤怒的瘋子
3. 徐霞客:跨越時代的背包客
第四章 市井生活 利瑪竇的雙城記
1. 南京:南都繁會的世俗傳奇
2. 北京:皇都積勝的別樣風情
第五章 科技魅影 當理想照不進現實時
1. 李時珍:野郎中也有春天
2. 徐光啟:科學也是一種信仰
3. 趙士禎:愛國者的火器
第六章 軍事風雲 一個家族的軍事傳奇
1. 李成梁:遼東大帥誰鑄就
2. 李如松:夢中常憶跨征鞍
3. 李如柏:百年一嘆薩爾滸
附 錄 一個時代的文明碎片
章節選摘
章節名:第一章 朱翊鈞 宅男皇帝的非主流生活頁碼:第3頁
如果用現代人的眼光描述朕這位四百多年前皇帝,你會發現朕既可愛又可憐。
朕叫朱翊鈞,自號“禹齋”,你們後人則叫朕明神宗或萬曆帝。朕屬豬,AB血型,處女座,長得體體面面、白白胖胖,心腸好,學習棒,愛騎馬,善書法,而且聲音充滿磁性,非常好聽。當然也有些美中不足:個子有點矮(1.65米左右),牙有些黃(氟斑牙),後來又因為疾病的緣故,背變得有點駝,腳有點跛。不管如何,至少在二十歲之前,朕還算一個英氣逼人,招人喜歡,讓大家充滿信心和期望的好皇帝。
但是二十歲之後,隨著朕的老師張居正的突然故去,沒有順利度過青春期的朕開始“失控”,變得越來越不招人喜歡。之前一直習慣被強勢老師和嚴厲母后做主的朕,還無法一下子成熟起來,沒有學會獨立判斷,更不懂如何有效疏導內心複雜的衝突,加上周邊小人別有用心的刺激,使朕永遠遺憾地將自己封閉在青春叛逆期。坦率地講,朕此後一輩子都處於病態的青春期,具體表現就是做事任性拖拉,容易發火動怒,有點糊塗,有些自私,愛找理由,也愛解釋,許多道理都明白,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換言之,朕一點都不複雜,從心理發育上講,只是一位一輩子都沒長大的任性帝王。也許,你們只有深入地了解了這一點,才能真正理解朕那些或好或壞,或瘋或痴的種種不可思議的行為。
因為朕是帝王,所以朕的好,一旦被放大,便好得一塌糊塗;朕的壞,一旦被利用,也會壞得不成體統。這便是“人治”的最大壞處。然而,我們中國的政治傳統卻偏偏是依賴和重視“人治”。我們討厭“人治”的隨意性和不確定性,卻又不能不嚴重依賴“人治”,因為只有靠“人治”的靈活和變通,中國龐大的社會機器才能正常運轉;但也因為靈活和變通的空間太大,漏洞太多,使得中國(也包括中國人)的問題和悲劇總是不可避免地重複。
厚厚的史籍典冊中,記載的幾乎全部是“人治”的失敗,但我們依然迷信“人治”的力量和奇蹟。我們也制定製度,卻從不相信制度,因此制度總是“人治”的擺設,而非有力的約束。
於是,講起歷史故事來,朕這樣的當事人也不可避免地落入俗套,那就是一個時代的好壞和精彩,必須要從朕這個做皇帝的故事講起。
好心的皇帝溫柔是一種施政的美德對朕而言,做皇帝只是一份工作、一種職業。要了解朕,不妨從朕的日常工作,即例行的一次早朝講起。
首先,你們要打破電視劇里表演的模式,不要以為上朝是一件多么壯觀宏大的事情,至少明朝不是。譬如我太祖皇帝朱元璋上朝時,就很有意思。當時,每天上朝的僅正式編制的官員就有近三千人,從宰輔到九品小吏乃至不入流的雜職,每日都“接踵趨朝,駢首門下”,場面相當壯觀。大概緣於我太祖皇帝朱元璋是農民起義軍領袖出身,所以喜歡走民眾路線,偏好大規模的集會。當時除了朝參的官員,他還命令凡奉召來的耆老、人才、學官、儒者等,都可以“隨朝觀政”,而將官子弟年紀稍長也令其“隨班朝參,以觀禮儀”。於是乎,每天上朝時“四方來者雲擁而林布”,可以想像當時皇宮門前,會和你們今天看到的故宮一樣擁擠熱鬧。
到了朕做皇帝的時候,情況大有改觀。一來不用天天起個大早,組織那么多人上朝;二來儀式大大簡化,駿馬列隊、馴象等繁雜的儀式棄置不用;三來官員人數精簡,也不用早早在午門排隊,而是直接在宣治門(太和門西邊的門)集結,進行御前議事。可有些東西卻沒改變多少,譬如我朝乾部的上朝習慣和個人素養。或許因為祖上和他的戰友們都是農民軍出身,性情粗野,行為散漫,不但導致國家的形象氣質一直高級不起來,也嚴重影響了後世的朝政作風和官場習慣。
譬如萬曆十年(1582)正月,剛剛親政的朕,心裡一直不太痛快,因為朕覺得自己這個皇帝做得不夠威風,也不夠體面。那一段時間,每次上朝辦公,都覺得朝臣們甚是不順眼。一來是百官們的裝束太隨意,許多人都不按品級穿戴,而是追求花哨的“混搭”。譬如當時流行穿著明綠色的袍服,佩著白色的象牙革帶。這種略帶俏氣的穿戴,或許真是好看,卻給朕帶來很大的困擾。因為按照規制,不同品級的官員都有相應的著裝要求,這樣朕就可以根據衣服的顏色裝束,快速判定官員的職務和級別。但現在都不守規矩,自然亂了套。因為綠袍本來只是八九品官員的制服,而象牙革帶則不在官方定例。大家為趕時髦,都這么穿戴“混搭”,他們倒是高興,可給朕造成很大的職業困擾,因為我已經分不清辨不明誰是誰了。再說,上朝就是上朝,又不是走秀,綠森森的一片,撞色實在是撞得招人心煩。更心煩的是,這些面子上趕時髦的官員們,“里子”卻相當的土,竟然會當著朕的面,毫無顧忌地咳嗽、吐痰。這樣的素質,“殊為不敬”,這樣的場面,也實在難堪。
需要說明的是,朕雖然年輕,卻是一個很講體面的皇帝。每次上朝,朕都要仔細地刷牙洗臉,用一塊當時很有名的天理牌肥皂,把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然後再塗抹一些“膏澤脂香”,甚至為了顯示莊重肅穆,朕還要給自己的小臉和脖子上敷上一層噴香的白粉。朕這么講究的皇帝,面對這樣一群不講究的臣子,自然是一百個看不慣。
即便是拋開個人衛生習慣不談,在公眾場合,特別是當著皇帝的面咳嗽吐痰,也實在讓人質疑朝廷威儀何在,皇帝尊嚴何在。要是換成我太祖皇帝朱元璋,可能早就讓這些沒大沒小的臣子腦袋搬家了;要是換成我世宗皇帝朱厚璁,也肯定會把這些不懂禮貌的臣子們打得屁股開花。可朕心腸軟,只願“溫柔”地處理這個問題。朕既沒砍他們的頭,也沒打他們的屁股,只是讓內閣發個通知,告訴大家以後要注意一點,並明令以後不準再穿那樣沒規矩的服飾。
朕不只是在禮儀這樣的小節上對大臣們態度友好,如你所知,朕在歷史上出名的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對大臣們“大不敬”的言論出奇地寬容。在朕當政時期,官員們最愛做的事便是罵朕,人人以批鱗為榮,或直言不諱:“今闕政猥多,而陛下病源則在溺志貨財。”或厲聲詰問:“(皇帝)謂聖體違和,欲以此自掩……天下後世,豈可欺乎?”或嚴重警告:“陛下驅率虎狼,飛而食人,使天下之人,剝膚而吸髓,重足而累息,以致天災地坼,山崩穿竭。”更有甚者,直接痛斥:“陛下邇來亂政,不減六代之季。”甚至說出了“天神共憤,大難將作”的駭人心魄的話來。
無論哪一個朝代的皇帝,可能都很難容忍臣子們這樣“訕言賣直”的放肆,但朕能。朕雖然生氣,可懲罰他們,也不過是扣工資、削官職、逼退休等象徵性的警告,最嚴重的,也就是揍幾下他們的屁股。在朕當政時期,沒有一個大臣會因為疏諫而丟了腦袋,雖然朕有這樣的權力。這種寬容的態度,可以說是空前絕後。因為此前數千年,此後幾百年,因批評“領袖”而掉腦袋的政治悲劇,都屢見不鮮。從這個角度講,朕算得上一個“講人權”的好君王。而在當時,對於輿論,朕也持自由和開放的態度。有關朝政的評論,不再僅僅是流傳於街頭巷尾的“口喃耳語”,而是可以“公然編成套數,抵掌劇談,略無顧忌”,也就是說政論集可以公開出版發行,政治諷刺劇也是能夠公然上演的。從這個層面看,朕又是一個“講民主”的好皇帝。
從某種程度上講,正是緣於朕的“寬馳”施政態度,才造就出一個“承平”的全盛之世來。這也難怪後來的大文人如錢謙益、黃宗羲、顧炎武、吳偉業、陳洪綬等,都特別懷念朕執政時期的那一段黃金歲月。正是:“得福不知今日想,神宗皇帝太平年。”
朕主政的時代,文臣士子大多個性張揚,想來多多少少也應得益於朕的軟心腸。當時做老百姓的,特別是天子腳下的京城居民,也沾了不少朕好脾氣的光。譬如,每逢冬天,皇城內外的河面上,凡是結凍的地方,都會有許多京城貧民擺攤,靠“拉拖床以餬口”,而且當時場面相當壯觀。河面上滿是窮的富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色遊客。小老百姓能夠在皇家地盤上盡情玩耍,帝王時代,可能也只有萬曆朝才會發生。
當然,按照中國傳統的禮法制度,整個社會應該是“尊卑有序,上下有章,等威有辨”,而不是這樣亂糟糟的樣子。早在萬曆四年(1576)時,便有大臣向朕反映情況:“近來婚喪、宴飲、服舍、器用,僭擬違禮,法制罔遵,上下無辨。”但朕並不以為然。如果不用道學先生的眼光看,這樣的社會倒是顯得更“平等”些。至少在生活享受層面,可以有“平等”追求,並不算一件壞事吧?朕之所以不和臣子們計較,甚至有些縱容,就是因為在內心深處,覺得這樣也沒什麼。只可惜後來的帝王和領導都不這樣想,以至於隨後幾百年的中國,又迅速陷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級名分和寡味無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