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湖

荒湖

荒湖,男,1990年代開始業餘小說創作,偶爾寫詩。

基本信息

人物簡介

荒湖 荒湖

迄今已在《人民文學》、《中國作家》、《青年文學》、《長江文藝》、《作品與爭鳴》、《黃河文學》等國內純文學刊物發表(轉載)中短篇小說約50萬字,代表作品有新鄉土小說集《半個世界》等,作品入選多種選本,並多次獲獎。湖北師範學院文學院簽約作家,黃石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現在湖北省陽新縣工作。

代表作品

新鄉土小說集《半個世界》

演講實錄

在湖北師範學院的演講

老師們、同學們:

大家好!

非常感謝也很榮幸能夠應邀來到美麗的湖北師院、來到如此聖潔的文學殿堂,與大家一起就文學的一些問題進行交流和學習。

大約半個月之前,我在陽新縣接到你們一位老師的電話,他說他想邀請我到你們學校來講一堂文學課。我雖然工作上很忙,但幾乎沒怎么猶豫,就一口答應了下來。當天,你們磁湖文學社的林輝同學再一次打來電話,我這才知道前一個電話是你們文學院的熊院長打來的。熊院長我雖然未曾謀面,但我聽說過他。我想我之所以愉快接受了邀請,跑到這裡來吹牛:首先,湖師是本人心嚮往之的一個地方。26年前的高考,我只考了箇中專,我的父親為此專門殺了一頭豬,放了三個晚上的鄉村電影,我想,如果當年我考上了湖北師院,他老人家可能會殺一頭牛,可能要放一周的電影。其次,我在你們學校有很多朋友和師長,黃瑞雲教授,張開炎教授,李興陽教授,李社教教授,陳春生教授,謝龍新老師,等等等等,這些人都不同程度地關心和關注過我的文學創作,其中,現在南京大學任教的李興陽教授還專門就我新世紀以來的鄉土小說創作進行過系列評論,謝龍新老師對我的中篇小說《半個世界》寫過一篇不錯的評論《閹割與被閹割》。其三,本人在你們這個年紀的時候,也搞過文學社,當年我是多么希望有一個所謂的作家來給我們講課啊,所以當林輝社長向我表明他是磁湖文學社社長的時候,我立馬想到了那段用蠟板刻字出刊的歲月,當年我也是社長,不同的是,我是個小社長,林輝同學是個大社長。其四,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條理由,我以為,我與文學之間發生的一些事情,或者說我與文學之間的一些特殊關係,可能會對你們有用,我也希望它對你們有用。

大家可能已經感覺到我講話的語速不夠快,為什麼這么慢呢?先給大家講一個故事。我是大冶人,出生在大冶與陽新交界的地方,那地方方言味特濃,學國語講國語似乎比學講外語都困難。我所在的陽新縣有個局長給廳長匯報工作的時候,開始講的是陽新話,廳長聽了半天只聽懂了二、三句,讓他講國語,結果他又講了半天,廳長再次讓他停下來,說,你還是講陽新話吧,你講國語,我一句都沒聽懂。這是個真實的故事,它充分表明了我們大冶人陽新人我們黃石的土著人講國語是多么困難的一件事情。昨天我專門諮詢了一下林輝社長,問他今天聽課的學生當中有多少是湖北人,他說大約百分之七八十,我一聽馬上取消了今天用黃石話講課的打算,我想要是我今天講本地話,剩下的百分之二三十的同學聽不懂咋辦?所以今天我只好咬文嚼字地講起了國語,由於我的國語水平實在夠嗆,所以我只好把語速放慢一點,請同學們諒解。

剛才,同學們朗誦了我的小說,我一直豎著耳朵在聽。奇怪的是,我感覺到同學們誦讀的是別人的東西,似乎不是我寫的。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呢?我想,文學,雖然起源於口語相傳,特別是詩歌甚至還有過深遠的朗誦歷史,但對於敘事類文學尤其是小說,似乎不太適合於朗誦,它可能更適合於默讀和靜讀。童少年時代,我的老師和同學也朗誦過我的作文,那個時候感覺很光榮,很了不起,剛才,聽了同學們的朗誦,我更多的是尷尬,是一種難為情。

閒話少說,讓我們一起進入正題。我講的題目是“我與文學”。

我是如何愛上文學的

1、我的文學活動是從情書開始的。這要回到1980年代初期,那個時候我還只有十四五歲的樣子,那個時候你們還沒有出生,那個時候在我的故鄉基本上看不到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更看不到一個寫詩的女孩子,沒想到我很幸運,在我讀初三的那年,一個穿裙子的女孩子出現了,而且還寫詩。她的父親在縣城工作,母親在鄉下務農,她一會兒住在城裡,一會兒住在鄉下老家。她的村子離我的村子只有一步之遙,面對面,我經常看到她穿著裙子戴著那種寬邊的圓形白色太陽帽在柳樹底下晃來晃去,於是我的初戀就這樣開始了。那個時候,我們很羞澀,那個時候,我們沒有你們這個年代的中學生這么開放和大膽,那個時候,我們只能偷偷地躲著被窩裡看一本所謂的黃色小說《少女之心》。雖說我對她動心了,可我不敢直接表白,怎么辦?我就想到了寫信。於是在一個晚上或者兩個晚上,在昏黃的煤油燈下或者在微弱的白熾燈光下,我將即將開始的中考拋之腦後,以“親愛的某某”稱呼,一口氣寫下了一部長達十幾頁的抒情類作品。寫完之後,我反覆閱讀這部沒有標題、但主題比任何一篇作文都要突出的作品,我看得非常仔細,連標點符號都沒有放過,像閱讀一部名著,然後用飯粒封住牛皮信封的封口,選擇一個陰暗的隱蔽的角落,雙手鄭重地交給了她。那篇長達幾千字的抒情類作品,多年後我把它看成是自己的處女作,當我交出的時候,這個事件實際上已經演變成我人生的第一次投稿,所以從交出信件的那一天起,我就開始沒日沒夜地等待。她沒有立即給我明確的答覆,但是沒過幾天,我發現情況有了變化,她過去好象看都不看我一眼,現在開始對我微笑了,甚至還凝視過我,然後開始主動與我講話。而且情況發展得很快,她家的條件比一般的農民家庭好得多,她居然拿出一些筆紙,無償地提供給我使用,她甚至還與我談詩。就這樣我開始有恃無恐,膽子也越來越大,不斷地一封接著一封地給她寫信。我的信越寫越厚,就像現在的小說家的小說越寫越長一樣。她後來乾脆把我寫給她的信統一裝在一隻箱子裡。也許同學們不會相信,從給她寫信到分手,四年時間裡我連她的手都沒牽過,我們之間的戀愛完全就是柏拉圖老先生所說的精神依戀。所以若干年後,當她把那些信統統拿出來,給我看,我有一種晃若隔世的感覺,不相信那是自己寫的,而且寫得那么多,我想,這么多的信是我寫的嗎?這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寫的嗎?然後,她當著我的面一把火燒掉了那些信。又是若干年後,她又對我提起那些信,她說她不該把那些信燒掉的,她說你的信寫得多好啊,她說我這一輩子也讀不到如此摯熱如此聖潔的文字了,她說太可惜了太不應該燒掉了……我聽了後,仍然是一種晃若隔世的感覺,仍然不相信自己曾經對著一個女孩子寫過一箱子情書。在我們讀高中的時候,她曾經把我寫的那些信給她姐姐看,她姐姐當時已經參加工作了,看了我的信後,對她妹妹說,某某某真是一個情種,真是一個情深意長的男孩。所以我到她家去玩的時候,她姐姐對我特別尊重,似乎還給我倒過茶,就像對待一名客人,我雖然起初有些難為情,但很快就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著這樣一種殊榮。因為這場沒有結果的愛情,我成了一個寫情書的高手,讀中專的時候,我的一個男同學因為與她的女友的戀愛出現了危機,找到我說,聽說你蠻會寫情書的,你能否幫個忙,替我給她寫一封信,我立馬就答應了。我一口氣修書一封,當然這次不是在鄉下而是在城裡,這次也不是在煤油燈下而是在亮堂的教室里,我把人家的女朋友虛擬成自己的戀人,不斷地向她傾訴,寫著寫著自己的眼淚差點流了出來。我的同學看了後,臉都笑紅了,並立馬將信發了出去。三天過後,他的女友主動找來了,兩個人很快破鏡重圓重歸於好了。我的男同學為了表示感謝,在下陸老街上請我吃了三個肉包子。我說我足足寫了九頁,你只給我三個肉包子,你也太不厚道了,他又給我買了六個肉包子,我沒有吃完,剩下的一個還是兩個給他自己吃了。若干年後,他們還是分手了,仍然是女方主動提出的,她對我的男同學說,我發現你根本上就沒有你信中寫的那么好,她還說,你其實是一個很乏味的人,真是怪事,你信中說得那么好那么動人,實際行動上卻是另外一個樣子,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還說,雖然我們分手了,但是我還是希望你不要拿走那封信,我覺得它寫得實在是太好了,我想把它留下來……

剛才講了半天,同學們可能會說你講了半天情書,還沒講文學呢?可在我看來,我講的就是文學,我講的正是自己最初與文學的結盟。自從發生初戀過後,或者說自從有過情書寫作的實踐過後,我就開始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凡是寫得好看的文字,凡是能夠寫長的文字,絕對是自己心甘情願寫的,絕對是自己積極主動寫的。學校里的命題作文為什麼難寫,為什麼開個頭都要想破腦殼?那是因為老師們定的那些題目,我們一點興趣都沒有,那裡面沒有任何感同身受的東西。我們這個年代的人都是在那樣一種寫作環境中成長起來的,都是依靠命題作文的營養走上文章之路的,從命題作文到文學創作,我們走過了一條很長很痛苦很彆扭的彎路。在我的印象中,本人從國小開始的那些命題作文,雖然也被老師表揚過被同學嫉妒過,但我從來沒有從內心裡真正地認同過,那個長達十來年的占據了整個童少年時代的寫作過程,裡頭幾乎沒有我的一句真話,它與我們的情感無關,與我們的成長無關。在我的所有命題作文當中,我基本上都是沒話找話,直到高中畢業我似乎還沒有一篇作文超過一千字,但是我的情書我的愛情表達卻是滔滔江河,洋洋灑灑,最長的甚至超過一萬字。如果不是因為一場初戀,如果不是因為那些情書,我很有可能一直停留在命題作文的思維方式里,一直停止在抓耳撓腮的寫作狀態中,如果不是因為那些洋洋灑灑的情書,我可能永遠都不會懂得文字是有溫度的,是有血有肉的,是有著自己的生命氣息的,而這樣的文字正是文學上所要求所倡導的文字。正因如此,我至今把那一箱子因為一把火而付之一炬的情書,視為我文學生涯的起步。

2、我的文學活動也是從表達訴求、尋求溫暖起步的。我小時候是一個不愛講話的孩子,我的父親是個脾氣很醜的人,他雖然很少打我,但喜歡罵人,而且罵出各種各樣的髒話,髒到什麼程度,這裡我都不好意思說。加上家裡窮,在村里比較弱勢,我在大眾面前甚至在家人面前都不怎么講話。記得十一、二歲的時候,父親因為哥哥沒有責任心,提出與哥嫂他們小倆口分家。分家那天,叔叔親自主持分割家產。當我看到家裡的兩隻臉盆母親拿走了一隻嫂子拿走了另外一隻時,我“哇”的一聲哭了起來,而且哭個沒完沒了,哭得水漫金山。他們以為我哭的原因是分家後沒人供我讀書了,於是立馬承諾我不會因為分家而失學,可我還是哭,而且越哭越兇猛,最後甚至驚動了全村的男女老少,他們一窩風涌到我家的堂屋裡,看著我哭。他們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他們覺得不可思議,他們說樹大分杈,人多分家,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有什麼好哭的呢?他們甚至還譏諷我說,這孩子也真是的,也太愛哭了,用現在的話說,也太矯情了。大約過了一兩個小時,家裡的財產分割得差不多了,村裡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家裡的大人這才發現我的哭聲由嚎啕變成了啜泣,最後幾乎沒有了哭聲。他們連忙跑過來,他們這才發現我已經哭得一點力爭都沒有了,當時就像一條死狗一樣,倒在石頭門檻上,臉上和身上糊滿了眼淚和鼻涕。他們手忙腳亂地把我抱到床上,一邊用從未有過的溫暖語言安慰我,一邊動手給我做好吃的,我哥還專門跑過來塞給我一張嶄新的面值二元的鈔票,讓我趕緊去買文具。我知道,這錢要是在平時是很難搞到手的,就因為這一哭,我一下子成了一個有錢人。我吃了母親為我做的一碗荷包蛋,想到家裡從此四分五裂,又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淚鼻涕拖得長長的,甚至掉到了碗裡……不過,這次我沒有哭得很兇很長,卻拿出紙筆寫了四句打油詩。這首詩因為是在30多年前寫的,一字不差地背下來,肯定是不太可能的,但頭兩句絕對是原作,一字不曾修改,後兩句的大概意思就是這樣。這裡,我給同學們念一下:“人多力量大,為何要分家?大家在一起,什麼也不怕。”寫好之後,我將我人生最初的詩作交給了我的父親,因為是他提出要分家的,他可能瞧了一眼,也有可能一眼都沒看,立馬交給了我叔叔,可能是因為裡頭的字,他不一定全認得,我叔叔多讀了幾年書。叔叔看完我的詩作以後,笑了起來,然後當著大夥的面,將我的打油詩朗讀了兩遍,大家都不作聲了,我哥本來就不想分家,立馬幫腔說,“我同意某某某的意見,不分家了,分什麼狗屁家啊,一家人多好。”父親可能回頭瞅了我一眼,這個時候,我又重新回到了床上,像一個重病患者一樣,又開始哭了起來。父親罵了一句髒話,立馬走了人,那意思是很明顯的,這個家不分了。30多年過去了,就因為我這一場哭,就因為我的幾句打油詩,導致我家的分家決策流產了,文學在我最初的人生階段,發揮了它不可限量的作用和威力。我哥我嫂是娃娃親,嫂子是童養媳,哥嫂從結婚那天起就開始吵架甚至打架,我嫂是個特別賢惠的女人,對我和弟弟特別疼愛,我一直喊她姐。有一年他們已經鬧到離婚的程度,我還小,時間大約是在寫情書和打油詩之間,不敢找我哥談話,只好給他寫信。我又修書一封,不同的是我寫情書是在一種無限喜悅的心情中完成的,這次是在一種極其痛楚的心態中進行的,我寫得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我哥拿著我的信的時候,是在一個秋天的下午,他一邊讀著我寫給他的信,一邊走在鄉間的土路上,那副樣子的確顯得非常優美非常斯文。他來回走了幾趟,然後回到家裡主動提出放棄離婚的念頭,父母親高興得不得了,嫂子當然也是高興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他們以為我哥想通了,開竅了,他們絕沒有想到其實是我的一封信起了作用。後來哥嫂雖然吵了一輩子,但是始終沒有離,直到我嫂子死。然而,我長大特別是成家以後,才慢慢知道我哥一直把我嫂子當姊妹看待,並沒看成是愛人和配偶。他愛的可能是另外一個我們並不知曉的女人。如今嫂子死了若干年,我哥也是個上了年紀的人了,心情糟糕的時候,他會借著灑興對我說,他這一生先是被父親母親毀了,接著就是被我毀了。他甚至好幾次紅著眼睛說,如果不是因為當年那封長信,他跟我嫂子早就離了,他們可能都會因此而找到自己的幸福,我嫂子甚至也不會死。我聽了後,一個屁都不敢放,感覺到自己是某種不幸婚姻的罪魁禍首,惶惶不可終日。

我與文學之間的關係

1、我與文學之間的關係是情人關係。這主要是因為我與文學的關係形態很像情人。我的文學活動基本上都是在一種半公開半隱蔽的狀態中進行的,比如去年湖北省作家協會和長江文藝雜誌社在東湖聯合舉行的荒湖鄉土小說研討會,我在黃石基本上沒有做什麼公開性的宣傳文章,沒有通知記者,沒有宣傳文化部門的負責同志,通知曹樹瑩同志,不是因為他是文化局長,而是因為他是作協主席,是一個在我看來還算不錯的詩人。為此不少朋友和文友都批評過我,說我不夠意思,還有的人說我看不起他們。實際上他們都說錯了,我請的有限的幾個人,相對而言,是幾個對我的文學創作活動和審美特點比較清楚的作家和詩人,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湊熱鬧和捧場的對象。為什麼說我與文學之間的關係是一種情人關係呢?一方面是我的社會角色的原因。我現在是一個所謂的官員,主持一方工作,有很多事情要做,有很多會要開,如果我把主要精力放在文學上,別人會說我不務正業,社會會批評我在其位不謀其政,言辭過激者會說我占著茅坑不拉屎。今年2月,我從常委、副縣長的位置調整到了宣傳部長,可能部分也是因為我寫作的原因,而實際上,我更喜歡副縣長這個崗位,不只是因為權力大小的問題,更多是因為副縣長的位置,可以更方便地做一些具體的造福老百姓的事情。還有,就是社會上不說你,我自己也會感到不安,拿著國家的奉祿,卻在幹著與工作沒有多大關係的一些名利雙收的事情,所以我很少甚至極少在公眾尤其是在政界面前表明自己是一個作家。即使當旁人或者知情者公開我是一個作家的時候,我也是一笑了之,不置可否,沒有給別人提供進一步展開討論的機會,除非他也是一個作家,我才有可能與他一起討論一下文學。說句實在話,當別人介紹我是一個作家的時候,我更多的是一種不自然。之所以說我與文學之間的關係是情人關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複雜分裂的性格使然,不能大大方方光明磊落地在大眾面前承認一些既成的事實。這種有著分裂痕跡的性格缺陷,不僅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文學。我一方面想做官,想給老百姓做一些實實在在看得見摸得著的事情,想造福一方,流芳百世;另一方面,我又不願意放棄文學,我不願意做一個毫無文學素養和人文情懷的一般性官員。我至今仍然沒有放棄寫出驚世之作的企圖和狂想。前不久,我陪同著名作家張煒和劉繼明在鐵山國家礦山公園遊玩的時候,劉繼明指著那個被喻為“亞洲第一坑”的露天採礦區,語重心長地對我說,荒湖,你的文學理想應該在這裡!當時真是恨不得立馬交了辭呈,專心寫起小說來。這種既想當官又想當作家既不甘貧窮又不甘平庸的想法,搞得自己很累,也讓自己的身份變得複雜和模糊起來。這種身份類似於情人,說配偶不是配偶,說朋友不是朋友,哪邊都無法接受。有人可能會說,因為做官擴大了我文學的聲名,其實情況恰恰相反,在我看來,因為做官,恰恰影響了我的文學,特別是影響了我的小說作品的傳播,毫不誇張地說,官員身份已經成為我的小說傳播的一個障礙。現在有些官員身份的作家普遍有這樣一個擔心,他們擔心什麼?他們擔心自己的作品出來後,讀者會因為他的身份根本就不看他的東西!我認為,這是一個官員作家的悲哀,當然也是這個社會的悲哀。去年我的小說集《半個世界》出版後,有好的評論,也有不太好的評論,這當然是正常的。但是我卻注意到了一個不太正常的現象,就是有些讀者,在沒有完成閱讀的情況下,對作品進行不著邊際的評論,個別人甚至與我的身份聯繫起來,說了一些沒有水平的話。

2、我與文學之間的關係也是一種父子關係。為什麼這么說?我想,首先文學為我建立了一種相對穩定的價值倫理體系,或者說,文學已經內化為我的一種道德層面上的提醒機制。當我產生一些不太得當的想法的時候,當我面對權力和金錢的誘惑的時候,文學會睜大眼睛看著我,文學會像父親一樣,在我的耳邊說話,你是一個作家,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官員,這樣我就會自覺地收斂一些行為,我就會想起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當我面對大眾講話的時候,當我提筆寫一些不得不寫的應景文章的時候,文學也一直在提醒我,你必須保證你講的你寫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要儘可能真實,儘可能發自你的內心,不要忽悠任何人,民眾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除了年初的工作報告之外,我很少照著文稿講話,我也很少讓秘書或者下屬為我寫講話稿,有時候讓他們寫一寫,一方面是為了鍛鍊他們,另一方面,只是想從他們的文稿中獲得信息受到啟發。我絕不允許自己不動腦筋、照本宣科地去念講話稿。在這方面,我之所以表現得不同於一般的官員,表現得相對硬氣,我認為是文學教育的結果,文學像父輩一樣在看著我,在提醒我,在要求我。還有,我之所以說我與文學是父子關係,是因為我在四十歲過後,對一切自然和山水,多了一種類似於父親的慈愛。文學也給了我一雙審美的眼睛和慈悲的情懷。我常常下鄉,經常會面對一些原生態的自然山水,尤其是面對一些極富特色的自然風光的時候,我會停下來,站在田野上凝視半天,我會為自己在這樣一個完全有別於城市的鄉村社會工作而感到三生有幸,我會特別珍惜自己這樣難得的人生機遇,它讓我與泥土如此親近,像晚年父親,老是將手臉貼近大地和莊稼。

3、我與文學之間還是一種債務關係。我欠文學太多太多了,我對那些曾經對我寄予厚望現在仍然寄予厚望的親朋好友欠得太多太多。在寫作動力上,我這個人過於即興,心血來潮的時候寫一陣子,興趣來的時候寫一陣子,閒的時候寫上一陣子,而更多的是沒興趣的時候,是忙的時候,於是就不管它了,將它打入冷宮,甚至長達半年不管不問,我今年到現在沒有寫一篇小說,也沒有發一篇小說,只是偶爾寫幾首短詩;在閱讀耐力和閱讀廣度上,我也是活見鬼,家裡的藏書有一半以上沒有讀,幾乎成了擺設,有些書甚至翻都沒翻過,所以有時候回到家裡,進了書房的時候,我總會向書櫃的方向投以羞愧的目光,我愧對那些一直期待我光顧的書目和經典。記得80年代中期的時候,我的一個同學給我送了一本書,他在扉頁上寫了一行字:什麼時候我才能在雜誌上吻一吻你的名字呢?還有一個同學,在另一本書的屝頁寫著:某某某,你又長了一歲。今天,雖然我也在文學期刊上發了一些東西,有些東西甚至還產生過一定的影響,而且現在還是黃石唯一的簽約作家,但我對自己的文學成就從來沒有滿意過,我一想到同學們在贈書上寫的那些話,一想到他們當年看我的眼睛,我的心就會猛跳一陣子,甚至於慌亂,不知所措。我就會感覺到自己愧對那些同學,愧對那些期待的眼神,感覺到自己在創作上的投入程度還遠遠不夠,感覺到自己在文學上的成就還遠遠沒有自己和朋友們所期待的那樣。

我與文學之間的關係

1、文學與情感有關。如果不是因為一場初戀,如果不是一種痴情,如果不是因為對家人的愛,如果不是因為嚮往溫暖,我怎么可能在自己如此稚嫩的時候,去寫那些長達數十頁、與一個少年的心事不太相稱的長文呢?文學如果不是因為與情感有關,我怎么可能對老師提出的命題作文深惡痛絕呢?我怎么可能會覺得沒有話說呢?由此可見,一切優美動人的文字都是真情的流露,真情是文學的源頭活水。為此,我希望有志於文學創作的同學們,在提筆之前,一定要想清楚,你著手要寫的事情是否真的打動了你,是否真的讓你感動了,讓你激情澎湃,是否真的讓你寢食不安,否則就不要輕易動筆。現在有些作家寫不下去了,並為自己停止寫作扯出各種各樣的理由,其實都是扯淡,在我看來這理由那理由,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他沒有感情了,他成了一個溫開水般的冷水動物,他對人和事物不那么輕易動情了,他的心靈之花情感之朵枯萎了。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你怎么可能指望他寫出東西來呢?就像沒有土的地方怎么能指望它長出樹來呢?沒有水的地方怎么能指望它長出魚呢?一個沒有感情的人,你怎么可能指望他寫出打動別人的東西來呢?這類似於痴心妄想。他就是寫出東西來,也只會是一僵乾屍,沒有生氣,沒有芳香,沒有肉身感。

2、文學與青春有關。不敢說所有的作家都是從青年時代熱愛文學的,但我敢說,至少絕大多數作家是從年輕的時候開始起步的。很多作家在很年輕的時候就已經成名和出道,這就說明搞文學要趁早,趁年輕的時候,不要等。有人說,年紀大了,閱歷多了,寫出的東西會厚重一些,這話也對,但厚重感不是突然產生的,它也是來源於年輕時代就開始起步的寫作,它是一個漸進的過程,積累的過程。年輕的時候不寫,等到老的時候再寫,並企圖一下子寫出厚重感,似乎是刻舟求劍。

3、文學與心性有關。我這個人比較浮躁,對文學創作雖然做到了沒有放棄,但也沒有做到真正意義上的持之以恆,忽冷忽熱,三天打魚兩天曬網。1999年我剛過三十歲,在《長江文藝》頭版頭條發表了中篇小說《找敗虧損》,並配發我的照片和創作談,《文藝報》《文學報》還專門作過評論,《文藝報》的記者還對我進行了電話採訪。那個時候,剛剛離開一家困難的國有工廠來到市委,加上剛剛當上一個領導的秘書,一心撲在工作上,結果停止了二到三年的寫作。如果當年捨得放棄,一口氣寫下去,專門寫工廠,我敢說,現在取得的文學影響力,肯定不是這個樣子。還有,我一會兒想當官,一會兒想當作家,這種分裂傷害了自己,也傷害了文學。人的一生只能做一件事,不要企圖什麼事都能拿下,不要企圖什麼事都能爭個第一。人的一生不可能什麼都能得到,既想當市長,又想在文學上一霸天下,客觀上不可能,主觀世界也不會允許,世上的好事不可能讓你某某某一人占盡。所以我真誠地希望同學們,特別是那些有才情天分好的同學,一定要調整好心態,立志專心於一件事業,寫小說就不要想做官,想做官就不要想寫小說。雖然中國歷史上的官員有過不少作家和詩人,但那是什麼年代,現在是什麼年代?能比嗎?可比嗎?如今生活節奏這么快,生存的壓力這么大,我們已經無法像古人那樣從容自在地生活和工作,無法慢條斯理地做到官文相濟。再說,中國自古以來真正取得文學成就的,也不是什麼大官,更多的還是一些小官,而且最後的結局多半十分悲涼。

上述是我就自己與文學的關係問題講的一點淺見,它更多的是我的一些個人性遭遇。在我看來,我與文學之間的關係沒有什麼經驗可言,更多的是教訓,希望同學們能夠認真吸取我的教訓,少走彎路,以更加堅定的意志和更加寬廣的情懷,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更加順暢的文學創作之路。

謝謝大家。

(2010年12月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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