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舊事

芙蓉這地方,我是十年前就去過的,倪蓉棣這個人,我是二十年前就認識的。 《錫壺》的背景就是芙蓉,他的不少小說背景都是芙蓉,一個作家,拿他熟悉的故鄉作背景,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當時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 當然,我見過的芙蓉,不是《芙蓉舊事》里的芙蓉,倪蓉棣的記憶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就中止了,他不涉及當下,我想是很有道理的。

作者介紹

一個人和一個地方(吳玄)
有人是有故鄉的,有人是沒有故鄉的,前者譬如倪蓉棣,後者譬如我。我自然是指故鄉感,對一個人來說,故鄉感不一定是地理意義上的,不一定是一個地方,它也可能是一本書,一塊石頭抑或一個女人。就倪蓉棣而言,事情倒並不複雜,他的故鄉是確定無疑的,就是芙蓉鎮。
芙蓉這地方,我是十年前就去過的,倪蓉棣這個人,我是二十年前就認識的。作為小說家,他出道遠比我早,可謂老師,我在樂清市委辦公室時,他還是我的上司,我做秘書,他做主任,我稱自己為小太監,稱他為大太監。倪蓉棣平時很有點嚴肅、正經,當我這樣叫他,他那張嚴肅而又正經的臉上,就會增加另外一些諸如吃驚、尷尬、滑稽之類的表情,然後氣急敗壞地道,不要亂說,不要亂說。但我就是喜歡亂說,他也沒有辦法。
我曾經很喜歡他的小說,他那篇《錫壺》,感人至深,我甚至以為是可以進入當代短篇小說經典行列的,雖然《錫壺》在文壇上的命運不算好,沒有引起足夠的關注,但也是被遺忘了的經典之作。後來,不是我不喜歡他的小說了,而是他寫得少了,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不寫了。
《錫壺》的背景就是芙蓉,他的不少小說背景都是芙蓉,一個作家,拿他熟悉的故鄉作背景,這是再正常不過的,當時我也沒什麼特別的感覺。直到讀了《芙蓉舊事》,我才覺著芙蓉對倪蓉棣來說,絕不僅僅是一個背景,那是他的全部精神所在。芙蓉是豐盈的,生動的,好玩得不得了的,這兒沒有苦難,歡樂是無邊無際的,芙蓉幾乎就是一個純淨的孩兒國,倪蓉棣是其中的孩子王,因為他是聽蛟龍的高手,追香魚和鉤螃蟹的行家,扔石子又扔得最遠,芙蓉給予他的還遠不止這些,同時也是芙蓉使他成為了一個作家,至少在敘事時,他就是芙蓉,芙蓉就是他,他和芙蓉是一體的,他的靈魂從來就沒有離開過芙蓉。
所以《芙蓉舊事》就具有了某種烏托邦氣質,我的意思不是《芙蓉舊事》摻入了幻想或虛構了什麼,《芙蓉舊事》無疑是一場純粹的追憶,但倪蓉棣那種毫不懷疑的回憶方式和歡樂的調子,使芙蓉自然而然就有了烏托邦氣質,這是一次回鄉之旅,也是一次成功的逃亡之旅。
一個人和一個地方,可以有如此堅固的血肉聯繫,大概很需要一個堅固甚至頑固的內心。其實,我見過的芙蓉,也不過就是個庸常的小鎮,跟別地那些堆滿了像垃圾一樣的水泥建築物的小鎮,沒有太多差別。當然,我見過的芙蓉,不是《芙蓉舊事》里的芙蓉,倪蓉棣的記憶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就中止了,他不涉及當下,我想是很有道理的。當下是變化莫測的,當下只是一種速度,一種越快就被判斷為越好的速度,什麼都是新的,什麼都是稍縱即逝的,什麼都不留下,我們還有什麼可以記住、能夠記住、值得記住呢。我們活在一個陌生的世界裡,我們都是荒謬的人。
但是,我們還是需要有點記憶。
在這個時代,回憶也是極為困難的,是需要理想的,故鄉在時間中正變得越來越陌生,譬如倪蓉棣的芙蓉,事實上它己不復存在,但倪蓉棣確實是個理想主義者,大概只有像他這樣的人,才可以擁有這樣一個故鄉。他的故鄉還是完好無損的,確定的,堅實的,古典形狀的,可親可感的,可以安放靈魂的,可以為他提供一個支點,對抗時代的。《芙蓉舊事》與這個時代是南轅北轍的,也許這正是它的價值所在。
倪蓉棣教會了我們,怎樣回憶故鄉。
2006年5月30日於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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