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燁

職燁

職燁,上海申報任新聞部記者,生於上海,2001年7月畢業於上海市市北中學,進入上海復旦大學中文系。其作品有《花開不敗》、《刻在生命線上的故事》等;爸爸叫我小丫,朋友叫我毛毛,被辦公室的同事取了個難聽的綽號叫鴨毛。不是黃毛丫頭,偶爾有些少女情懷。很乖,但也倔強。沒心眼,尚有腦子。走過很多路,寫過很多字,心裡卻只有一個純白少年。

評價影響

《新作文》曾在1、2合刊的首要位置刊發了她的《花開不敗》,這篇文章一經刊出,在校園即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成千上萬的同學紛紛給編輯部寫信,傾訴這篇文章給自己帶來的內心震撼,還有福建、湖南等地的班主任還專門組織學生學習這篇文章。湖南益陽的吳龍輝老師來信說:“《花開不敗》無論是從內容、文筆還是從思想價值分析,都是一篇少有的佳作。我組織了全體文學社成員進行了認真學習,很多同學都感動得哭了,真的。之後,我們又邀請了學校領導、各班班主任和同學們討論,他們都說,現在的高中生需要的就是像《花開不敗》這樣的精神食糧……”

老師點評

生命,讓每個人開一次花,但不擔保每個人都能結一次果。能不能結果,往往取決於當你還是一朵花的時候。

高三,不要對紛飛的試卷說太多,告訴自己“我又做完了一張”,好嗎?

高三,不要對困難的習題說太難,告訴自己“我又解出了一道”,好嗎?

高三的生活難免單調乏味,一定要學會自我調節,自我鼓勵,相信每一片烏雲都鑲有金邊,只要你心裡有個太陽。

高三的你可以哭,哭得痛快。但高三的你必須會笑,抱定一顆陽光的心,你的分數一樣可以燦爛無比。

我們應該像一首歌所唱:

“把握生命里的每一次感動,

全力以赴我們心中的夢。”

主要作品

《花開不敗》

職燁生活照 職燁生活照

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寫,準確地說不知道用怎樣的文字把這一年的心情完整地串起來,讓他們如絢麗的水晶不失原 味地掛在那兒,讓你們分享,讓你們明白。

寫下這個熱的要命的八月的第一個字的時候,我突然注意到窗外成片綻放著許多不知名的小花,紅的,黃的,粉白的,花花綠綠地漾在一起,滿目漂亮的色彩。天啊,這些花是什麼時候開放的?這樣如火如荼的勢頭應該不會只有幾天的時間吧。

我不知道這一年裡這些花兒是不是這樣漂亮地開放著,如果是,我想我應該感謝它們。我嗅得出空氣里有許多甜美的味道,有一個很美麗的詞突然冒出來:花開不敗!

花開不敗。

花開不敗啊!

我想我終於可以平靜下來,告訴你們這一年裡發生的許許多多的事情,我想無論將來再發生什麼事情,這一年裡的點點滴滴,滴滴點點,我是再也不會忘記了。

高三開始的前一個學期,開了一次家長會。

那是一次很嚴肅的家長會,一次沒有人缺席、甚至沒有人遲到的家長會。老師在那次會議上調動起了家長們幾乎所有的情感。高三的重要性自是不用多言的,所謂“成也高三,敗也高三”,無論過去孩子們多么輝煌,也無論他們過去多么失敗,班主任那么一個瘦小的小姑娘,竟然靠在講台上一講就是鬥志昂揚的兩個小時,無非是讓我們相信,什麼事情都是有可能發生的。奇蹟或惡果,都會在這一年裡戲劇般地粉墨登場。

學校為了讓每個學生清楚地了解自在班級、年級,甚至在區里、全市的排名位置,精心製作了一張高一高二的各科成績排名表。想起來,我不得不承認,那張表真是做的太精緻了。每一門成績的總分、標分、名次,與年級里的均分對比情況,甚至還有精心設計由此得出的成績走勢圖,最後還附帶綜合名次的具體分析,密密麻麻地擠滿了一張紙,真可謂是煞費苦心。

父親是陰著臉從學校回來的,情況如我所估計的一樣不容樂觀:年級排名190名。可怕的位置。

“還有希望的。老師說的,什麼都是有可能的。”父親說他是相信我的,然而我卻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再相信自己一次。可是,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們是過了河的卒子,不能回頭。

我唯有揚鞭策馬,奮起直追,才對得起父母,對得起老師,最重要的是對得起自己。

11年漫漫的準備期,終於到了要拉開戰幕,拚命一戰的時刻了。我必須和我的散漫、不負責任的過去說再見。

我在已輸得一敗塗地的情況下倉促應戰,然而戰鬥已經開始了,躲都躲不掉。

高三真的很不一樣。

對於高三來說,寫文章絕對是一件奢侈又浪費的事情。我不得不佩服高三的強大動力,書桌上的催稿單越積越多,我收拾起鋼筆和稿紙,毅然地和它們說再見。那隻雕著好看的龍紋的銀白色鋼筆太沉重,我拿起來的時候真有點力不從心,所以,我決定放棄。

如果說高三題海戰術的可怕還沒有在這位惡魔登場伊始顯露出來的話,那么高三所帶來的改變首先是心理上的。你的腦子中始終會有一根弦緊緊地繃在那兒,它無時不在,無刻不在。上枯燥的英語課,你的思緒悠悠然地飄到窗外浮想聯翩的時候;做計算量大的要命的純屬練耐心的“超級低級”數學題,你動了一丁點兒想參考一下別人答案的念頭的時候;深夜12點強迫自己坐在桌前背長得繞舌的“人民民主專政”涵義,背得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的時候,那根弦“嘣”的就來了個震耳欲聾:“高三了,怎么能這么墮落!”然後,整個人一激靈,緊跟著心臟的狂跳不止,馬上強打精神,繼續應戰。

在高三剛開始的那段時間裡,幾乎每個人都躊躇滿志地躍躍欲試,每個人都魄力異常地非復旦交大不進,我在床頭貼一張“殺進復旦”的特大標語,在每天早起和入睡前都大喊幾遍,以增加自己那點少的可憐的信心。所有的夢想都在高考的壓力下抽象成了自己認定的那座神聖學府,當時一聽關於復旦的任何訊息,就立即熱血沸騰,激動不已,仿佛所有的東西在那所學堂的耀眼光環下黯然失色。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190名的分數和復旦的巨大差距,周圍的同學們似乎也沒有意識到那種千軍萬馬過獨木橋的可怕陣勢。我們固守著心中的夢想,祥林嫂般地嚷嚷著“我要XX”,那種心理和由此製造的一觸即發的緊張氣氛,是不到高三的人所不能體會的。

來自高三的第一次真正較量很快來臨了。

第一學期的期中測驗,一次我們認為已經準備好卻被殺的慘不忍睹的考試。我們的排名就如同老師先前所預言的那樣來了一個天翻地覆的變化。班裡許多從前名不見經傳的同學如同一匹匹的黑馬,一下子讓大家跌破眼鏡。起起浮浮,躥上滑下之間,許多人開始變的實際起來。北大的校門的確藝術的夠格,可並不是每個人都夠在那兒感受高雅的,粥少僧多的尷尬讓每個高三學生在現實與夢想的巨大落差前狼狽不已。

我是那極少數仍抱著幻想不放的人。請注意我用的是“幻想”一詞,也就是那種在當時看來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事,按理說,我這種在高一高二不爭氣地徘徊在二三百名之間,而在高三已過去四分之一,卻仍是保持小幅度長勢的人對復旦這樣一所全國頂尖的學府是不應該產生任何幻覺的。可是天曉得我當時怎么就會有如此一種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我固執地抱著“每考一次,前進50”的念頭,痴痴地盤算,傻傻地得意。

而後來的事實也證明,正是由於當初自己那種嚇人的樂觀,才有了執著下去的動力,才使絕對不可能的事逐漸地一步步閃現出希望的曙光。

用殘酷的事實去挫敗年輕人原本就不堪一擊的脆弱的自信,是高三向我們拋出的第一道殺手鐧。

心理防線的牢固程度是能否在這場戰爭中戰勝的一個極為重要的原因。

當時的我並沒有意識到這種執著得有些傻氣的勁頭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只是一味地堅持“復旦”那個守了11年的抽象名字,我甚至沒有意識到要用什麼樣的代價去交換這個兒時就有的美麗的概念,只是緊緊地跟著它,一遍遍地默念它。

我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用自己的狂妄換來了一丁點兒的優勢,其實我沒有意識到,這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我去找班主任談了一下,那個長得嬌小可愛的女人味十足的老師一見我就柔柔地說:“這次考的不錯,下次保持,華政可以沖一衝。”今天我還想不通自己 當時怎么就那么斬釘截鐵,膽大妄為:“我要考復旦。”一向淑女氣十足的老師竟也掩飾不住地張開了“O”字型的嘴巴,好在她很快顧及到我的感受,繼而柔柔地說“那你可要再努力一些啊。不過,有希望的,有希望的。”我傻傻地咧開嘴笑。桌上有一束玫瑰開得正艷,紅的像要滴出水來,朝氣蓬勃的向上舒展著。陽光斜斜地射進來,照得初秋的辦公室里一陣暖意。

想起來,那個老師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了我多大的動力。且不說她的話里到底有多少肯定的成分,但那句“有希望的”卻如同一盞明亮的花燈,在接下去的日子裡始終不遠不近地懸在我的腦子裡,連帶著那天桌上玫瑰香甜的味道,讓我覺得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開始變的越來越平淡,越來越簡單,單一的重複。

每天早晨,我氣喘吁吁地衝進那間坐得撲撲滿的教室,放書包,拿練習,開始演算。那一日一日相似卻又不太相同的日子想起來已經抽象成了總是寫的密密麻麻的草稿紙,黑板上一直擦不乾淨的公式、習題,老師一句句發自肺腑的叮嚀和永遠漂浮在空氣里的XXXX的粉筆屑。

男生們的頭髮總是亂蓬蓬地一根根杵在那兒,女孩子們所有的漂亮衣服也都被簡化成了整齊劃一的清一色的校服。我們偶爾也會從堆得像小山一樣高的亂七八糟的紙堆里抬起目光渙散的眼睛,瞅一眼黑板上新近抄寫出的交多少錢、買什麼書之類的歪歪斜斜的通知。日子就這樣在平平淡淡的點滴中流走。

班裡同學的幽默細胞在這種單純的環境中被訓練的異常尖銳,細枝末節的小事一旦被抓住了,就立即被誇張地擴大再擴大,然後引來全體的轟動。某作家的一篇關於“放狗屁/放狗屁/放狗屁”的文章,竟引來了全班同學拍桌子笑、拆桌子腿敲打的瘋狂舉動。老師說,這是一種高三綜合症的表現。因為我們的生活太單一了,因此,任何一點兒能激得起漣漪的東西都會給我們帶來不可估量的快樂。

高三的體育課是學院規定的唯一不能被侵占的課,男生們經常在體育課上打籃球打到毛衣都能擰出水來,女生們就在一邊踢毽子、跳皮筋,逍遙快活。

每周五下午兩節課後的短暫時光被我們定為“遊戲日”。我們絞盡腦汁拚命地往學校帶東西玩。有一種“彈硬幣”的小兒科遊戲特別受到我們的青睞。弄幾個一角、一元的硬幣放在桌上,用幾塊橡皮塔起來做球門,不管男生女生都趴在桌上大哭大笑,煞有介事地玩的不亦樂乎。我自己也搞不明白,已經舉行過成人儀式的我們怎么會這樣的容易滿足,笑起來怎么就這么歇斯底里。

“玩的時候就拚命地玩,學習的時候就拚命地學習。”是我們高三生信奉的一條顛撲不滅的真理。

高考倒計時牌上的數字越來越小,我們已經沒有時間了。老師向我們嚷:“該乾什麼就乾什麼吧。”我們沒有像別的書上寫的同學之間那樣勾心鬥角,大家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快快樂樂的。無論多么苦,多么無聊,我知道,至少還有和我站在同一條戰壕里的兄弟。沒有那種在學校里裝著玩,在家拚命用功的學生,因為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去準備那些虛偽的東西,沒有人願意那樣做,坦白地說,是不屑去做。

後來有一天,不知是誰在教室里插了一捆新鮮的百合,粉白的那種香水百合。一整個秋季,教室里始終縈繞著百合恬靜的味道。我們就不經心地在淡淡的香甜里一日復一日地演算,沒有人去刻意注意那捆恬然的百合,但它和它的味道卻真真實實地深深烙在了每個人的心裡。

我不知到該用什麼詞語來準確地表達那一階段自己的感覺,可能是“踏實”吧。我依舊在每天早起和晚睡的時候大喊一句“殺進復旦”,但卻不再一遍又一遍地將“復旦”掛在口頭了。 每個人都小心翼翼地將夢想收藏在心底,用各自的方法盡最大的可能努力著,進步和榮譽這些縹緲的東西都是我們不能抓住的,只有這一天天實實在在的日子是我們可以看到並握有的。我看得見我的同學們和我自己在這一天天質樸的日子中真實的努力,我的成績就在這種踏實感中穩步攀升,一點一點不快也不慢地前進。這種感覺,真是很好。

高三第二學期的日子較之第一學期的平靜有了較大的改變,增添了許多躁動與不安的成分,第一輪對知識的梳理和第二輪對綜合題的系統掌握已經告一個段落,第三輪緊張的考試和題海戰術的轟炸接踵而來。

那真是一段難以形容的日子。課表改成了“語語數數外外+1+1自修自修”這樣可怕的形式。

老師上課時不再幫我們概括什麼,只是發一沓沓的各科模擬卷當堂測驗。我不知道老師怎么會有那么多的考卷,每個區的每種卷子我們都要做一遍、分析一遍,再抽查一遍。還有別的市的,全國的各類統考卷,以及歷屆的高考卷,甚至連那些不知名的學習報上的怪試題也被老師無一遺漏地搜羅下來給我們做。一節課的就小測驗,兩節課在一起就大測驗,全年級統一的自修課就模擬考。所有的考卷都是算分的,老師來不及批的小測驗就讓同學們互相交替著批。分數於是成了那個冬春交替的忽冷忽熱的季節里的最刺激人又最不值錢的東西。

那真是一種強有力的刺激。

自己的實際分數和原先所構想的是一個刺激;別人的分數和自己的分數一比較又是一種刺激;而幾次分數排成的總趨勢則是最大的刺激;我在這一天幾個的刺激中漸漸變得異常麻木,刀槍不入,在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中“再重頭收拾舊山河”,在慘不忍睹的失敗中鍛鍊和血吞牙的勇氣和毅力,變得越來越沉穩,越來越堅強。那是高三最刻骨銘心的一段日子。

考試和分析成了生活中的全部內容。算時間做卷、訂正、分析,根據錯題再做練習,反反覆覆,復復反反。我們將“今天回去做n張卷子”改成“今天回去把這本書做掉”,將睡覺的時間一拖再拖,將叫醒的鬧鐘越撥越早。

每天背n個單詞,每天做n張考卷,每天完成n份訂正。

計畫表上塗得密密麻麻,每完成一樣就用彩筆划去一樣。那一道一道觸目驚心的槓槓和考卷上紅艷艷的大叉叉,滴零滴零地灑滿了每一個黃昏和早晨,鋪滿了學校和家庭那條唯一看得見漂亮花朵的小路,像山一樣高的發黃的紙頁,浸在發霉的空氣里緩緩地挪動。有時候在家背書背得眼淚都要掉下來,書都想扔到窗外去,可是,只要默念幾遍“復旦”馬上就會平靜下來。我載著沉重的腦袋、空白的心,甘心情願地埋在那間要餿掉的屋子裡一遍遍地“之乎者也,abcd”。執著啊執著,我不明白我這么一個散漫慣了的人怎么會一下子變得這么正襟危坐,感天動地。

到如今,我坐在空調房裡悠閒地整理著高三一年的書籍,仍是佩服自己當時的毅力和勇氣,幾大本密密麻麻寫滿批註的筆記,半米高的每張都用心做,用心訂正和分析的考卷,還有和一本字典一樣厚的16開的數學經典習題庫,每道題竟都有四五種解法,被看了不下十遍以上。在那個冷得要命的冬日和氣候怪異的春天裡,我用皸裂的雙手粗糙的筆跡一個字一個字、一道題一道題地編織著心中那個神聖而唯一的夢想,我想這就是高三所帶給我的影響與改變吧。

成長是憧憬和懷念的天平,當它傾斜的頹然倒下時,那些失去了月光的夜晚該用怎樣的聲音去撫慰。

——高曉松

老狼的歌我很喜歡,在那一段日子裡,老狼讓我安靜,讓我釋然。我想如果要用一個人的歌聲去給我的高三配樂,老狼的,很合適。平靜下藏著波瀾的聲音。

我帶著190名的恥辱,用一種破釜沉舟的心情和現實做最後的搏鬥。我仔細審視了一下手中的砝碼。什麼都沒有了,只有努力。我想,每個曾經拼搏過的高三生都體味過這種攔截掉所有退路的狹隘的美麗,都是在用心感受最後的心情里的那種悲壯情懷。

填志願是一件要命的事情,遠比我想像的要複雜,讓人受不了。

“保守,保守,再保守些。”成了填志願的首要原則

我的處境有些令人絕望。全家上下的那點可憐的背景不足已引起任何能人慈愛的眷顧,自己的成績有軟弱得沒有一點吶喊的能力。縱是大半年的努力換來了年級前80名的稍稍靠前的位置,但在前幾年190名的陰影和復旦這道高不可攀的門檻前也變的悵然無力起來。

開始不斷地有同盟者退出來。他們中有的因為某所次一點好的學校的五分的承諾,有的因為父親認識某所高校的靈魂性人物,還有的因為被老師們的軟磨硬纏弄得暈頭轉向,總之,他們都放棄了。

我一下子變得孤立無援起來。父親甚至背著我去華政領了一張 10 分的加分表格,整日沒完沒了地向我陳述學法律的無量前途。最後,甚至連校長也發話了:“你考復旦,只有30%的希望。要考慮清楚啊。”

那幾日我的神經變得空前脆弱起來,在難以企及的的夢想與相對保險的退步中飄忽不定,猶豫不決。一位華政的學長竟然用這樣的話安慰我:“先填我們學校吧。要是真的考了很高的分數,大不了坐到復旦門口去哭一場嘛!”

於是,我選擇放棄;我不敢讓復旦如同一個美麗的童話一樣僅僅存在於口頭,我不敢用不自信的雞蛋去碰一下那堅硬無比的石頭。我無法忍受萬一失敗所帶來的那種從天堂到地獄的絕望。我在全票贊成的歡呼聲中,顫顫抖抖地寫下了那所我想也沒有想過學校的名字,任“背叛”的字眼在腦中炸開。

交掉表格後,我一個人坐了兩個小時的車偷偷地跑到復旦的校園裡去坐了一個下午,去哀悼我夢想的破滅。復旦真漂亮啊。鋪天蓋地的杜鵑安靜地在校園裡醉人地開放,恰到好處地映襯著如我想像中肅穆、神聖的復旦校園。我的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一個做了12年的夢就這樣被一張薄薄的紙徹底打碎,我不甘心高三日夜不顧一切的拼搏就這樣被一句“保險”理由而葬送。我知道沒有什麼可以替代復旦在我心中的那種舉足輕重的地位,若是真的以高分進了其他學校的任何一個系,那種遺憾又豈是坐到復旦門口去大哭一場所能排遣的呢?

我知道那一個燥熱無比的星期天下午,對我而言意味著一種執著意念的勝利,想起來,那一個下午寧靜美麗的復旦,幫助我做出了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多么重要的決定。

最後,我終於做出了屬於我自己的決定。在所有人詫異的目光下,我要回了那張志願表,慎重地在表格上工工整整地填上了“復旦大學”那四個令我激動的大字。那真是我12年來寫得最舒服的、最漂亮的四個字,這四個字也是我這么多年來憑自己的意願所做出的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是體現我人生最初分量的一個決定。

我要我所要的,縱使是在現實面前被撞得頭破血流,縱使是在高考場上輸得一敗塗地,這是我自己做出的選擇。交掉了志願表的我們,沒有什麼再值得勞心傷神的東西,讀好書,做好卷子,放鬆下心情,一切就是這么簡單。

至於那被無數人稱之為黑色的三天,我以為緊張是有的,但對於身經百戰的我們來說,當它是一次特殊的模擬考,坦然面對就可以了。我覺得自己當時真是超乎尋常的冷靜,心不慌手不抖地就做完了所有的考卷,監考老師露出難得的微笑,“考完了?”“嗯。”我的高中結束了。走出考場的時候,腳有一點發軟,腦子裡嗡嗡作響。整個身子像被抽去了主心骨一般癱作一團。疲倦像小山一樣壓過來,我累了,真的累了。交掉了考卷,仿佛交走了半生的囑託。 三百多個飽含汗水與淚水的日日夜夜呀! 排山倒海的感覺涌過來,把我無聲無息地淹沒。

拿到復旦的通知書後終於還是忍不住去看了那間熟悉的教室。五樓南邊走廊向里走的最後一間屋子,高三一年的青春從這裡流走。講台上的玻璃瓶里意外地插著一束淡紫色的勿忘我,嫩綠的小碎花飄零星地點綴其中,輕輕地在風裡搖曳。

我和我的朋友們就在這樣一間一年四季都有花朵綻放的屋子裡共同走過了一段最最艱苦的歲月。他們中間有的去了北京,有的去了南京,或是留在了上海的某一個遙遠的角落。我想起我的同學們把頭埋在亂七八糟的草稿紙里演算水的張力的情景,我想起我把腳蹺在前座的凳子上嘰哩呱啦地背政治的情景,我小心翼翼地將這個小屋子裡曾經那么真實地上演過的每一個飽含酸甜苦辣的小故事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它們都是我難忘的高三一年的最好見證。

我們都曾經因為一個共同的目標而相距在這裡,每個人又不得不為了新的目標而各奔前程。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畢業晚會上許多男生都流下了眼淚,歡樂也好,痛苦也罷,畢竟這一段的真實是我們共同攜手走過的最具有分量的人生。

高三的三百多個日日夜夜裡的一點一滴,也正如一朵一朵奼紫嫣紅的小花,開在每個人的心裡。也許不是每朵花都美麗得驚天動地,不是每朵花都能結出豐碩的果實。但那些花兒的確真真實實地在每個人心中最柔軟的地方綻放過一回,也確確實實留下過一些花開的甜香。這些花兒的影子連同高三帶給我們的,是今天我們用來看世界的一雙成熟的眼睛,這份刻骨銘心會影響著我們今後在人生路上的每一個選擇,每一次決定。

花兒開過了。我們承認也好,忽略也好,只要花開,就會不敗!

《刻在生命線上的故事》

把所有的心情都攤開來體會

把全部的話都說出來你聽

看看還有什麼讓人擔心

不要考慮地太多自己迷惑

世界總是反反覆覆錯錯落落地飄去

來不及嘆息

生活不是平平淡淡從從容容的東西

不能放棄

——老狼《藍色理想》

檻檻從箱底把老狼的磁帶翻出來給我,我聽了,接著哭得一塌糊塗。

然後,我開始插著口袋在街上亂逛,像從前一樣。許久以來沉澱在心底的往事一點點地浮上來,浸潤到每一寸肌膚,每一縷發梢。我以為我已經忘記了。然而當那種排山倒海的感覺卷過來的時候,我蹲在地上,好半天才站起來。

我於是決定把它們都寫下來,一點一點,毫無遺漏地,寫下來。

我媽媽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我這樣說可能不太好,但是這是事實。每個人看到她走在街上,都是忍不住要回頭看兩眼的。媽媽總是站在鏡子前對我說,要不是生你,我哪會像現在這樣胖。我覺得她是不喜歡我的。因為我一天天地長大起來的時候,媽媽就不可避免地一天天地衰老下去。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就像我管她叫媽媽而她管我叫女兒一樣是無法改變的。從我有印象的時候起,媽媽就一直是迅速地旋進家門,匆忙地換上衣服又一陣風似地旋出去的影子。我從來搞不清楚,她究竟在幹些什麼,又在忙些什麼。媽媽對我而言,就只是一個熟悉的稱謂,僅此而已。

後來有一天,我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躺在我們家的床上,哼哼唧唧地發出很奇怪的聲音。我嚇死了,一個人跑到馬路上站了一個下午,晚上回去的時候,我看到爸爸一個人坐在床上抽菸,花瓶碎了一地。他把我拉過去,“燁燁,你喜歡爸爸嗎?”

“喜歡的。”

“喜歡媽媽嗎?”

“喜歡的。”

“以後跟爸爸兩個人住好嗎?”

“媽媽呢?”

“不管她。”

時鐘在頭頂敲了八下。

那年,我八歲。

我喜歡在路上走

看著太陽

看著她從草尖上

從羚羊的角彎里

從乾燥的桔稈上升起

上了國小以後,我開始變得很反常,經常和男孩子們打架打到頭破血流被老師送回家讓爸爸教育。爸爸一直嘆氣,我在一邊像公雞一樣地抬著頭。“燁燁,為什麼打架?”

“我討厭他們。”

“為什麼呀?”

“他們踩死了螞蟻。”

“你是女孩子!”

“可是他們踩死了小螞蟻的媽媽。”

我一直不願意承認,我是很在意母親的。我其實一直希望那個我管她叫媽媽的女人能夠重新回來和我們一起生活。每個人其實都生活在一種得不到的痛苦裡面,儘管掩飾得很好,但得不到的終究無法得到,痛苦終究無法變成幸福。

我喜歡在路上走

我喜歡在昏黃的路上

看見燈光

我喜歡一個人

一個人

必須有太陽。

國中對我而言,是一個空白。我結束了國小里的荒唐,開始變得循規蹈矩起來。規規矩矩地讀書,規規矩矩地生活,規規矩矩地做人。我隱瞞起從前的種種,我是一個好孩子,一個每門功課都拿第一,每天穿乾淨整潔的校服,梳整整齊齊的馬尾辮的好孩子。我的文具盒裡的鉛筆總是削得尖尖的;我的課本總是平整的包了四個角的書皮的有淡色花紋的那種;我的字總是方方正正一板一眼地貼在格子的正中;我的球鞋總是雪白的;我的笑容總是燦爛的。我瞞著父親在升學表格的家庭狀況一欄填了“和睦、良好”,我憑著優異、優異、全部優異的成績,直升進了一所市重點高中。

然後,我碰到了檻檻。那是一個長得很親切的男孩子,很平民化的相貌,但是讓我覺得很舒服。檻檻沒有爸爸,他說這話的時候,很平靜,太平靜了,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他說,那是他們大人的事情,我們小孩子沒有必要攪在裡面;他說,自己要活得開心一點;他還說,媽媽一個人養大他不容易,不能再讓她操心了。我看著他,他的眼睛是咖啡色的,一直可以望到裡面去,我一下子覺得好開心,從來沒有過的開心。背了很久的包袱,突然有一個人幫你卸下來了,那是怎樣的一種舒適與暢快啊。

我跑回家,爸爸正蹲在地上揀菜,我就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地站著。爸爸然後抬起頭來,眼角眉梢的皺紋一道道地杵在那兒。“燁燁,你幹嘛?”

“爸爸。”

“嗯?”

“爸爸,我愛你。”我奔過去摟住他,父親的身軀已經不偉岸了,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突出的骨骼和鬆弛的皮膚。我就那樣摟著我的父親,眼前迅速閃過一幕幕的情景:

三歲的時候,我一直生病。經常半夜三更莫名其妙地發起燒來。父親用毛毯裹著我,在三九的天裡,在半夜12點沒有車的街上,一腳深一腳淺地找醫院給我掛急診看病。

六歲的時候,父親騎著我去學手風琴。五十多斤的琴背在背上,腳踏車上再帶個我。我嘰哩咕嚕地坐在車前的橫桿上背新學到的古詩。父親一低頭,硬硬的鬍子扎在我嫩嫩的臉上,兩個人一起開心地笑。

九歲的時候,我和別人打架,那個小朋友的家長找上門來,父親邊遞香菸邊陪笑臉,表情很尷尬,“我會好好管教她的。”然後,他坐在門口抽菸,我就遠遠地站在那兒等著被打。但父親沒有動,一直在抽菸。

十歲的時候,父親戒菸,並開始兼職替別人修電器,用來補貼家用。我無意中聽到姑姑說:“他還不是為了燁子,這么不要命地工作,唉!”

十二歲的有一天,父親小心翼翼地問我:“燁燁,要不要給你找一個新媽媽?”“你去找,找了你就不是我爸爸!”我的話狠狠地砸過去,隨後,重重地摔上門,身後是父親受傷的眼睛。

十三歲,我開始認真讀書。飯桌上不再嘰嘰喳喳地告訴父親學校里的事情。父親每每總是用“最近學習還好吧”開頭,再被我用一句“很好”堵回去。

我的眼前迅速地浮上一層水冰藍色的霧氣。我感覺父親的肩抖了一下。“燁燁,你怎么了?”

“爸爸,你給我找個媽媽吧。”我把頭埋在父親的肩膀上。我怕他看見我眼裡亮亮的東西。

後來,我給檻檻寫了很長很長的信,告訴他我的爸爸我的媽媽和我的過去。檻檻給我回了信,很短。他說,“燁子,我喜歡你。”那天,我牽著他的手走回去,走了很久很久,去看了他的媽媽和我的爸爸。再然後,我的爸爸和他的媽媽就走到了一起。他們把這件事告訴我的時候,我發現自己竟已學會了檻檻的平靜,我說:“好的好的,爸爸,我同意的。祝你幸福。”但我沒有叫那個女人“媽媽”,她沒有我的媽媽漂亮,我的媽媽只有一個,雖然她不喜歡我。

檻檻於是自然而然地就變成了我的哥哥,我沒有彆扭的感覺,一點也沒有。一切都是順理成章的,一點做作的意思也找不到。我還是牽著他的手走回去,他用褐色的眸子看著我,他說:“燁子,我喜歡你。”

高二的時候,我給報社寄了稿子,我用一個男孩子的筆調寫了一個我曾經幻想的愛情故事。那個故事其實是我構想過無數次的,就如同一個絢爛的水晶遙遠地掛在天邊。然而當我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我清楚地聽到水晶破碎的聲音,和著早晨校園裡清脆的花開的響聲,好聽地落下來,落到遙不可及的夢裡。每個人的生活里都是有遺憾的,因為遺憾,我們才生活在一種錯過的美麗里。

雨後的青春睡了

天空的早晨醒了

大海的皺紋深了

城市的淚痕淺了

你哭過了,也就算是惦記我了。

媽媽後來有一次回來看我,老了許多,但還是很漂亮。她說她過得不好,她說她想我了。她說:“燁燁,你不要恨我。”我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那個蹲在我面前輕輕啜泣的女人。她的頭髮散下來,密密地鋪到面前,我看不見她的眼睛。我站起來給她泡了杯菊花茶,淡黃色的花瓣在嫩黃色的清水裡舒展開來,一瓣一瓣地好看的漾出去,然後一朵一朵沉到杯底。淺白色的霧氣升起來,我用手捂著它們,溫暖地泛著濕氣的霧氣。然而,我的眼眶是乾的。當最後一朵菊花優雅地降下去的時候,我笑了,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我說,媽媽,我不恨你。

我其實從來都沒有恨過她。我第一次看見那個男人的時候,我以為我恨她;她拋棄我和爸爸瀟灑地離開的時候,我以為我恨她;我在升學表格上填上“家庭和睦”的時候,我以為我恨她。然而,當那個女人卸下雪白的粉飾,略帶疲憊地用看不見顏色的眸子望著我的時候,我竟然一點憤怒的意思也沒有。菊花一朵朵地沉下去,我知道,一切的一切都過去了。我的略帶清澀的童年和反反覆覆的少年,我的無數個流著苦楚與自卑的眼淚的逝去的日子。既然已經自然地沉下去,又何必不擇手段地把它們撈起來,就讓它們呆在那兒吧。靜靜的,很好。

生命里的許多事情,其實都是無法改變的。每個人帶著希望降生到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就注定要甩不掉一些烙在生命線里的故事。就好像,我管那個女人叫媽媽,不管是從前,亦或是將來。

眼裡的星星閃光

夢裡的鑰匙丟了

心裡的翅膀飛倦了

書里的故事走遠了

我在這個寒風冽冽的冬日裡,在老狼乾淨、透明、沒有雜質的聲音里,拾起了一些刻在生命線上的故事。你聽見了,也就算歌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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