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一多詩詞

啊! 啊! 啊!

聞一多《雨夜》幾朵浮雲,仗著雷雨底勢力,把一天底星月都掃盡了。一陣狂風還喊來要捉那軟弱的樹枝,樹枝拚命地扭來扭去,但是無法躲避風底爪子。兇狠的風聲,悲酸的雨聲——我一壁聽著,一壁想著;假使夢這時要來找我,我定要永遠拉著他,不放他走;還剜出我的心來送他作贄禮,他要收我做個莫逆的朋友。風聲還在樹里呻吟著,淚痕滿面的曙天白得可怕,我的夢依然沒有做成。喔!原來真的已被我厭惡了,假的就沒他自身的尊嚴嗎?聞一多《雪》夜散下無數茸毛似的天花,織成一件大氅,輕輕地將憔悴的世界,從頭到腳地包了起來;又加了死人一層殮衣。伊將一片魚鱗似的屋頂埋起了,卻總埋不住那屋頂上的青煙縷啊!縷縷蜿蜒的青煙啊!仿佛是詩人向上的靈魂,穿透自身的軀殼:直向天堂邁往。高視闊步的風霜蹂躪世界,森林裡抖顫的眾生戰鬥多時,最末望見伊底白氅,都歡聲喊道:“和平到了,奮鬥成功了!這不是冬投降底白旗嗎?”聞一多《睡者》燈兒滅了,人兒在床;月兒底銀潮瀝過了葉縫,衝進了洞窗,射到睡覺的雙靨上,跟他親了嘴兒又偎臉,便洗淨一切感情底表象,只剩下了如夢幻的天真,籠在那連耳目口鼻都分不清的玉影上。啊!這才是人底真色相!這才是自然底真創造!自然只此一副模型;鑄了月面,又鑄人面。喔!但是我愛這睡覺的人,他醒了我又怕他呢!我越看這可愛的睡容,想起那醒容,越發可怕。啊!讓我睡了,躲脫他的醒罷!可是瞌睡象只秋燕,在我眼帘前掠了一周,忽地翻身飛去了,不知幾時才能得回來呢?月兒,將銀潮密密地酌著!睡覺的,撐開枯腸深深地喝著!快酌,快喝!喝著,睡著!莫又醒了,切莫醒了!但是還響點擂著,鼾雷!我祗愛聽這自然底壯美底回音,他警告我這時候那人心宮底禁闥大開,上帝在裡頭登極了!聞一多《詩人》人們說我有些象一顆星兒,無論怎樣光明,只好作月兒底伴,總不若燈燭那樣有用——還要照著世界作工,不徒是好看。人們說春風把我吹燃,是火樣的薇花,再吹一口,便變成了一堆死灰;剩下的葉兒象鐵甲,刺兒象蜂針,誰敢抱進他的赤裸的胸懷?又有些人比我作一座遙山:他們但願遠遠望見我的顏色,卻不相信那白雲深處里,還別有一個世界——一個天國。其餘的人或說這樣,或許那樣,只是說得對的沒有一個。“謝謝朋友們!”我說,“不要管我了,你們那樣忙,那有心思來管我?你們在忙中覺得熱悶時,風兒吹來,你們無心地喝下了,也不必問是誰送來的,自然會覺得他來的正好!”聞一多《時間底教訓》太陽射上床,驚走了夢魂。昨日底煩惱去了,今日底還沒來呢。啊!這樣肥飽的鶉聲,稻林里撞擠出來——來到我心房釀蜜,還同我的,萬物底蜜心,融合作一團快樂——生命底唯一真義。此刻時間望我盡笑,我便合掌向他祈禱:“賜我無盡期!”可怕!那笑還是冷笑;那裡?他把眉尖鎖起,居然生了氣。“地得!地得!”聽那壁上的鐘聲,果同快馬狂蹄一般地奔騰。那騎者還仿佛吼著:“盡可多多創造快樂去填滿時間;那可活活縛著時間來陪著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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