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地亞哥戰役

聖地亞哥戰役

聖地亞哥戰役,1898年美西戰爭中發生於古巴聖地亞哥灣的陸海戰鬥。西班牙駐古巴陸軍和支援的海軍全軍覆滅,他標誌著西班牙帝國的覆滅和美國的興起。

艦隊最後出征

聖地亞哥戰役 聖地亞哥戰役

1898年5月1日,西班牙艦隊最後出征薄霧散盡,七艘戰艦出現在 浩瀚的大西洋上,吐出七道長長的黑煙,烏黑的船體在陽光下閃亮,有西班牙王室徽章的旗幟在桅桿上高高飄揚。這是一支艦隊,包括四艘巡洋艦和三艘驅逐艦。它們的目標是西印度群島的古巴和波多黎各,在那裡,西班牙帝國的美麗島嶼正受到美國艦隊的嚴重威脅。

近三千名海軍將士滿懷樂觀,在他們眼中,正如在所有歐洲人的眼中一樣,美國只是一個半開化的後進國家,美國海軍也寂寂無名,和老牌的海上強國西班牙不可同日而語。但在旗艦“瑪麗·特雷莎公主號上,艦隊司令雪爾維拉(PascualCerverayTopete)卻憂心忡忡,和一般水兵不同,他深知自己面對的是怎樣的對手,也深知自己的實力究竟如何。這支艦隊如果狀態稍好,本可以成為一支極具威懾力的海上勁旅,但是現在,四艘巡洋艦都有不同程度的腐朽或損壞,彈藥也嚴重不足;火炮系統大都有嚴重問題,有的船連必備的主炮都沒有安裝;更不用說,航行剛剛開始,各艘船上的煤倉已經空了一半。這支艦隊的外強中乾似乎正是西班牙帝國的寫照。雪爾維拉甚至懷疑自己的艦隊是否能安然到達目的地,即使到達了西印度群島,等待他們的命運,看起來也只有被絕對優勢的敵人所摧毀。

雪爾維拉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一場堂吉訶德式的戰爭。他不是為了勝利而戰,而是為了捍衛西班牙的榮譽而戰。他心痛地望著自己這支意氣風發的艦隊,它像是三個世紀之前覆滅的“無敵艦隊”的幽靈,為了守護西班牙的光榮與夢想,帶著最後的勇氣與毅力,奔赴那注定通向毀滅的命運。

帝國和島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兩個帝國關於一個島的戰爭—這個島正是被譽為“加勒比海明珠”的古巴,1492年,哥倫布剛剛發現美洲時,它就被宣布為西班牙的殖民地。雖然自從1588年“無敵艦隊”覆滅後,西班牙已經逐漸衰落,美洲各殖民地後來也紛紛獨立,但直到十九世紀末,西班牙仍然保有美洲的古巴、波多黎各,以及太平洋上的菲律賓、關島、馬里亞納群島,仍然是一個龐大的“日不落”帝國。特別是富庶的古巴,單憑全球無雙的蔗糖業和菸草業,帶給西班牙的收益就超過了所有前美洲殖民地的總和,古巴對於西班牙的重要性可謂無以復加。

另一方面,美國自從誕生之日起,就將目光投向了古巴。從軍事角度來看,古巴和佛羅里達一衣帶水,並控制著通往墨西哥灣和加勒比海的交通要道,戰略位置極為重要;從經濟角度來看,古巴作為豐富的蔗糖、菸草產地和潛在的商品市場,其鄰近的地理位置也備受美國資本家的青睞,美國人在那裡的投資越來越多,後來甚至超過了西班牙,吞併古巴也被正式提到議程上。十九世紀中葉,美國曾經兩次向西班牙提出買下古巴,價碼開到了1.3億美元(1867年,美國購買大得多的阿拉斯加只花了720萬美元),但遭到了西班牙的堅決拒絕。此後,一場曠日持久的內戰讓美國耗盡了元氣,古巴問題只有暫時擱到一邊,這一擱就是一代人的時間。

古巴人並不打算將命運交給西班牙或美國擺布,很快,他們自己也開始鬧獨立了。1868年,第一次古巴獨立起義爆發,西班牙花了整整十年時間才把這次起義鎮壓下去,但到了1895年,又爆發了第二次獨立起義,而且聲勢更為浩大。把本來搖搖欲墜的西班牙君主制政府弄得焦頭爛額。

為了徹底平息叛亂,西班牙首相派遣以精明幹練著稱的韋勒(ValarianoWeyleryNicolau)為古巴總督。為了撲滅此起彼伏的游擊戰,韋勒首創了下一個世紀人盡皆知的“集中營”制度:他把數十萬古巴人趕出家門,集中到指定的營地加以囚禁,然後分別隔離盤查。集中營里食宿惡劣,醫療闕如,傳染病蔓延,很快就有成千上萬的人死去。此事經過美國報紙添油加醋的報導後,頓時在美國國內掀起抗議狂潮,韋勒也被美國人斥為“古巴屠夫”。要求政府出兵干涉的呼聲很快高漲起來。

美國人對於古巴,一方面不無人道的同情,一方面又有開拓的雄心;一方面許多美國民眾希望幫助古巴獨立,一方面,一些擴張主義者又渴望控制古巴。這些彼此矛盾的動機在美國報刊的滔滔雄辯下卻達成了驚人的一致,凝結在“天賦命運(ManifestDestiny)”這個神聖莊重的詞里:美國的擴張=民主自由的擴張=上帝賦予的神聖使命。而古巴,正是美國的“天賦命運”。

但不管怎么說,西班牙對古巴革命的鎮壓名義上總是西班牙的內政,輪不到美國干涉。但是,或許真是“天賦命運”的神力,一個適當的開戰理由很快出現。1898年2月15日,正在古巴進行“友好訪問”(實則是向西班牙示威)的美國軍艦“緬因號”在哈瓦那港發生了大爆炸,釀成了一出266名船員喪生的慘劇。訊息傳出,舉世震驚。美國報紙眾口一辭,都說是西班牙人的恐怖攻擊。當時,美西關係正劍拔弩張,西班牙在美國媒體中又向來是一派邪惡嘴臉,一般民眾自然深信不疑,也不想想西班牙為什麼要無端觸怒美國。雖然也有專家指出,爆炸多半是由內部機械故障引起(這也是後來研究者基本同意的觀點),但是缺乏專業知識的美國傳媒和大眾既聽不懂,也不想聽。“RemembertheMaine(記住緬因號)!”成為當時一句廣泛流傳的口號。在公眾的瘋狂推動下,美國政府也順水推舟,一邊積極備戰,一邊進行走過場的外交交涉。美國提出了極為苛刻的最後通牒,沒想到西班牙政府居然答應了。美國人不無尷尬地聳聳肩膀,照打不誤。4月22日,美國總統威廉·麥金萊(WilliamMcKinley)命令海軍對古巴進行封鎖,意味著戰爭的實際開始,但美國人不願承擔“挑起戰爭”的惡名。一直到了25日,在西班牙業已宣戰的情況下,美國才正式宣戰。

海上迷藏戰

這場後來被美國人稱為“精彩小戰爭(SplendidLittleWar)”的戰爭其實並不太小,它分別發生在相隔半個地球的菲律賓和古巴。戰鬥首先在菲律賓打響。美國宣戰後第二天,摩拳擦掌的海軍準將喬治·杜威就率艦隊從香港直搗菲律賓。4月30日夜,美軍進入馬尼拉灣,摧枯拉朽一般輕易殲滅了孱弱的西班牙艦隊。同時還嚇阻了企圖乘亂分一杯羹的德國亞洲分艦隊。杜威從此聲名大噪,“讓喬治去乾吧!”一時成為美國人的口頭禪。

杜威雖然控制了菲律賓海面,卻沒有足夠的軍隊能登入作戰。加上當時菲律賓人也在鬧起義,與西班牙政府軍在島上對峙,局勢複雜,敵友難辨,杜威不敢貿然行事。在等待援軍的近兩個月里,菲律賓戰事陷入了停頓。同一天,在西班牙海軍部的命令下,海軍上將雪爾維拉率艦隊離開西非海岸的維德角,駛向美洲,出現了本文開頭的一幕。但雪爾維拉萬萬想不到,數千公里外的美國本土會因自己的到來而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當雪爾維拉率艦隊離開維德角的時候,當地的美國記者向國內發了電報。美國人知道,西班牙艦隊來了。但茫茫大洋,當時又沒有衛星或雷達,沒人知道這支艦隊駛向何方。很自然地,西班牙艦隊將會首先攻擊紐約和波士頓的謠言不脛而走。恐慌之下,不少東海岸的富商都席捲細軟逃到內地,普通居民也惶惶不可終日,到處都要求政府派軍艦保護。一時間,在東海岸的各個角落,都傳來了“發現”雪爾維拉艦隊的報告,弄得美國海軍疲於奔命。事後,著名的美國海軍戰略家阿爾弗雷德·賽耶·馬漢總結道,一支未知的艦隊,“只要存在,即使是弱小的,對於敵方各種或多或少的公開利益來說,也是一個永恆的威脅。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遭到打擊,而不得不限制自己的行動,直到這支艦隊被摧毀或者制服為止。”

為了儘早摧毀雪爾維拉艦隊,美國人開始了一場勞而無功的海上迷藏。指揮作戰的桑普松海軍上將判斷,西班牙艦隊的目的地是波多黎各首府聖胡安市,於是率艦隊於5月11日趕到聖胡安,結果撲了場空,桑普松失望之下,朝聖胡安的海濱建築胡亂開了幾炮了事。不久,桑普松艦隊又開到海地,同樣沒有發現西班牙艦隊的蹤影。後來,美軍才得知雪爾維拉艦隊在5月11日到達了法屬馬提尼克島。桑普松判斷,雪爾維拉的目標會是古巴南岸的西恩福格斯(Cienfuegos),於是派海軍準將什雷的“飛行分隊去守株待兔。不料雪爾維拉艦隊從荷屬安的列斯群島繞了一圈後,於19日泊進了聖地亞哥海港。情報很快傳到美軍方面,桑普松讓什雷立即去聖地亞哥,什雷卻自作聰明,認為雪爾維拉只是在聖地亞哥暫時休整,最後還是要到西恩福格斯來,又空等了好幾天才率飛行分隊趕往聖地亞哥。一番混亂後,29日,美國海軍的十餘艘鐵甲戰艦終於封鎖了聖地亞哥港。

登入古巴

美軍一度為看住了雪爾維拉艦隊而鬆了一口氣。可是事實證明,美軍對聖地亞哥港的封鎖反而有利於西班牙:雪爾維拉艦隊躲在狹長的聖地亞哥港里,兩岸有牢固的防禦工事,港灣中還布有水雷。美國人一時也拿這只不死不活的“縮頭烏龜”無可奈何,還被拖住了整整一支艦隊。與此同時,西班牙人在本土的加的斯港(Cadiz)以驚人的速度打造一支新的艦隊,倔強的西班牙人打算以這支集中了西班牙全部剩餘海上力量的艦隊去反攻馬尼拉。華盛頓如坐針氈:最好的法子莫過於派海軍直搗西班牙本土,將該艦隊消滅在襁褓之中。然而唯一可用的力量又在聖地亞哥脫不開身。颶風季節也越來越近,很可能給游弋在古巴海岸的美國艦隊帶來滅頂之災。情急之下,美國人想出一個歪點子:把一艘大船在聖地亞哥港出海口沉掉,正好可以堵住主要航道,讓雪爾維拉插翅難飛,這樣只需要留一些次要的艦隻防守,主力可以調開。該計畫唯一的困難在於,預定的沉船方位在西軍的火力圈內,要在西班牙人的眼皮底下做手腳可不容易。結果計畫歸於失敗,美國白損失了一條船,執行人員也被西軍俘虜。

美軍本來只打算以海軍封鎖古巴,至於艱苦的陸戰則交給古巴革命軍,但在現在的形勢下,是非出動陸軍不可了。美軍的戰略計畫最後拍板:派陸軍登入古巴,奪取聖地亞哥,解除對美國艦隊的陸上威脅,然後海陸並進,徹底消滅雪爾維拉艦隊。此後美軍就可以穩操勝券。顯然,西班牙的唯一一線生機在於,聖地亞哥守軍能否拖住美國。

陸軍方面,美國本來只有不到三萬人的常備軍,而西班牙則有三十萬。但是美國的戰爭潛力遠遠大於西班牙,開戰前後,轉眼就有一百萬美國青年報名參軍。美軍很快擴充了近十倍的規模。一支以支援古巴為名的志願軍組成了。海軍部的副部長西奧多·羅斯福一向嚮往軍旅生涯,此時也不甘寂寞,辭職組織了一支騎兵部隊“第一志願騎兵團”:這支頗具“美國”特色的隊伍由西部牛仔、印第安土著、西班牙裔的新墨西哥人以及哈佛和耶魯等名校的高材生組成,後來被譽為“勇猛騎士(RoughRiders)”。

6月15日,新組建的西班牙艦隊在海軍上將卡馬拉(Camara)的率領下離開加的斯,開始了前往馬尼拉的漫漫長旅。幾乎同時,第一批約1.6萬名美國志願軍人在佛羅里達的坦帕港(Tampa)登上兵船。在沙夫特(WilliamR.Shafter)將軍的領導下,美國人民志願軍雄赳赳,氣昂昂,跨過佛羅里達海峽,於22日在聖地亞哥以東約50公里處的海岸登入。開始了美國陸軍的第一次跨海作戰。當地西班牙守軍受到古巴起義軍的掣肘,未能阻擊,讓美軍順利登入。很快,美軍和古巴軍勝利會師。

血戰聖胡安

聖胡安登入後,美軍踏上了通向聖地亞哥的征程。6月24日發生了第一次遭遇戰。包括“勇猛騎士團”在內的一小股軍隊遇到了西班牙敵軍,經過兩小時的激戰,美軍成功地擊退了對方且損失輕微。首戰告捷,士兵們歡呼雀躍,士氣大振。美國媒體也不失時機報導美軍如何英勇善戰,西班牙人又是如何不堪一擊。其實,人們後來得知,西班牙人其實是在執行事先計畫好的撤退,而且人員傷亡只有美軍的一半。實際上,缺乏經驗的美國陸軍比起西軍沒有多少優勢可言。以後幾天中,美國人會更加深切地體會到這一點。但目前的小小“勝利”反而加強了“西班牙人不堪一擊”的錯覺。

經過一周的休整,美軍於7月1日開始了主要攻勢,準備在幾天內把聖地亞哥攻下來當作“國慶獻禮”。聖地亞哥被一道鬆散的防線圍住,由若干軍事據點連線起來。為了防備起義軍,上萬人的西班牙守軍分布在防線各處,其中較重要且薄弱的兩個點是東北部的埃爾卡內村(ElCarney)和聖胡安高地(SanJuan),它們相隔不遠,分別只有五百多人留守。美軍打算把它們全部拿下,打開通往聖地亞哥的大門,因此派往前者和後者的兵力分別是五千和一萬人,和西軍防守的薄弱簡直不成比例。美軍有充分理由認為絕對劣勢的西班牙人會一觸即潰,這將是一次輕鬆的戰鬥。

戰鬥於6點30分在埃爾卡內打響,美國人預定的計畫是在兩個小時之內結束戰鬥,然後去聖胡安和友軍會師。過於自信的美軍幾乎沒怎么進行炮轟,就直接派步兵衝鋒,讓觀戰的外國武官暗中偷笑。可想而知,第一批步兵很快就倒在西班牙人的堅固工事之下,美國人遇到了嚴重挫折。這使得戰鬥大大延長,居然持續了近九個小時,西班牙人戰死了一半,在指揮官被擊斃後,剩下的士兵才放棄抵抗。美軍死傷約450人,當時流傳的一個笑話說,在這次戰鬥中,一名英國武官來到一塊已被美軍攻占的陣地,看到100多個人隱隱約約伏在路邊的長草中,好奇地問一名前線軍官:“他們是你的後備部隊么?”

“不,先生,這些都是屍體。”

同一天的聖胡安高地。早上8點,當陽光照亮這座三百多米高的小山後不久,美軍就從遠處開始了炮轟。最初,目標屢屢命中,西班牙人似乎無力反擊。美國人愈加輕鬆,隨軍的記者和外國武官指指點點,讚嘆古巴風景秀麗,場面宛如一次愜意的郊遊。只有一個瑞典人提問道:“西班牙人一定夠受了吧,不過他們就沒有大炮么?”

話音未落,一道尖銳的聲音劃破長空,一枚突如其來的炮彈在美軍陣地爆炸,彈片如雨點般落在毫無防備的美國人頭上,頓時倒下一片,羅斯福當時離炮彈不遠,差點沒命喪當場。記者和外國人趕緊往回跑,美軍也陣腳大亂。接著,西班牙人的炮彈一枚接一枚地飛來。炮兵們回過神來,開始還擊。但他們很快發現,西班牙人使用的是無煙火藥,不暴露陣地,美軍亂打一氣,效率極低,反倒通過濃黑的硝煙暴露了自己的方位,成了西班牙人的靶子。一小時後,沮喪的美軍不得不停止了炮擊。

同時按計畫,上萬人的部隊開始穿過一片茂密叢林中的狹長通道,向聖胡安高地進發。由於林木掩護,西班牙人現在看不到美軍的具體位置,只能盲目掃射。但美軍人數太多也太擁擠,以致西軍的胡掃亂射都擊中了不少人。同樣由於西班牙人使用無煙火藥,美軍根本找不到目標還擊。雖然西軍火力不強,死傷的還只是少數,但是大多數人已經心慌意亂,士氣低迷。進攻陷入僵局。

這時,前線軍官戴爾比(GeorgeDerby)中校想出了一個“好主意”:將用於偵察的氫氣球派到前線,從高處俯覽聖胡安高地,不就可以探明敵軍的火力布置了么?這個命令很快下達,不久後,一個氣球就升騰在叢林上空約20米的高處,裡面的偵察兵不時探頭探腦,把他們看到的敵方動靜寫在小紙片上扔下來。

然而事實證明這是一招臭棋,這個懸在空中的氣球不但很快成了西班牙人的活靶子,而且幫了西班牙人一個大忙:由於氣球位於美軍主要通路的正上方,正好幫助西班牙人確定了美軍的方位,使本來就狼狽不堪的美軍蒙受了更大損失。然後,高地上槍彈齊發,頓時氣球就千瘡百孔,漏光了氫氣而墜入林中,下方的美軍也非死即傷。

戴爾比倒是逃過了他招來的彈雨,逃到後方向上級報告說,偵察氣球發現了一條隱蔽的小路,分遣一部分兵力從那裡進攻,可以緩解主路上的堵塞,並且可以從側翼夾擊聖胡安高地,打西班牙人一個手忙腳亂。上級批准了這個計畫,派第71步兵團從小路包抄。接下去就發生了一起眾說紛紜的懸案:首先是掃帚星戴爾比再一次誤導了美軍,這條小徑並沒有逃過敵軍的注意,反而被對方迎頭痛擊,第71團蒙受了不小的損失。接著,據說該團的官兵居然全體躲在灌木叢中拒絕前進。這事在戰後吵了很多年。最後,另一股部隊越過停滯不前的第71團,繼續冒著西班牙人的炮火向聖胡安方向挺進。

下午1點,美軍的再次進攻開始,大批美軍走出了叢林地帶,來到山腳下的草地,這裡毫無掩蔽,暴露的美軍更是一排排地倒了下去。幾個較幸運和勇敢的士兵躲過了第一輪掃射,開始稀稀拉拉地向山頂攀登。在兩三公里外觀戰的外國武官目瞪口呆,他們覺得這種愚蠢行徑純粹是找死。不少人已經認為,美國人這回注定是要慘敗了。

然而四挺加特林機槍挽救了一切。這種機槍由六根圍成一圈的、30毫米口徑的槍管組成,六根槍管可以輪流鏇轉發射,並且自動上膛,每分鐘能夠發射3600發子彈!這種機槍最初發明於南北戰爭時期,後來屢經改進,但是自南北戰爭後幾乎從未被用於戰爭。這次如果不是因為一位年輕軍官的堅持,也不會被帶到古巴。危急時刻,美國人終於想起還有這種殺手鐧,於是將四挺機槍架在山腳下,不停對山頂掃射,每秒鐘都有幾百發子彈像雨點一樣落在山頭上。西班牙人頓時被打得抬不起頭來,再也無力阻擊向上攀登的美軍。

但機槍的射擊只持續了八分鐘,很快就因為槍管過熱而不得不暫時中止。必須抓住時機迅速登上山頂,霎時間,一名中尉脫掉襯衫,一手握著刺刀,一手拿左輪手槍,借著機槍的掩護,怒吼著向山上衝去,很快第一個登上了山頂,在他的率領下,一大群士兵跟了上去。美國人蜂擁而至,眼看抵擋不住的西班牙人開始向聖地亞哥方向撤退。然而那個第一個登上聖胡安高地的中尉卻死在了西班牙人最後的反擊下。事後,人們認出來他叫奧爾德(JulesOrd),是一位將軍的兒子。

此時,羅斯福及其“勇猛騎士”們正在不遠處的凱特爾山(KettleHill)攻打一個次要據點。當聖胡安的形勢扭轉時,羅斯福也抖擻精神,率部衝上山頭,趕走了那裡的一小股西班牙守軍。隨後,羅斯福立即前往聖胡安高地,但當他趕到時,戰鬥已經結束。事後,羅斯福把他的戰鬥過程不盡不實地告訴了一位通訊記者,混淆了不同地點的區別,又經過記者生花妙筆的渲染,羅斯福儼然成了聖胡安之戰的第一功臣。

經過一天的苦戰,美軍終於拿下了埃爾卡內和聖胡安兩個據點。美軍傷亡近2000人,其中300多人陣亡。西班牙人的損失則不到美軍的一半。以一般標準來看,美軍損失還不算大,但這是整場戰爭中美軍唯一一次遭到嚴重的打擊,也是美國向海外擴張以來的第一次慘勝,這一天的損失差不多是美國在戰爭中全部的死傷數,因此,聖胡安這個血色地名,也永遠留在了美國人的記憶中。

帝國最後一天

現在,美國人從聖胡安山上可以清楚地看到,聖地亞哥城就躺在腳下。但美軍已經士氣大挫,無力進攻聖地亞哥。這一代美國人還沒有經過戰爭的殘酷,這場戰鬥給了他們血的教訓。同時,痢疾、瘧疾、黃熱病等熱帶疾病也泛濫起來,一半以上的將士病倒(包括沙夫特將軍本人),到戰爭結束為止,約有3000人病死,美軍已經喪失了大半的戰鬥力。全軍即將撤退的謠言在軍中流傳,更加動搖了軍心。這大概是整場戰爭中,美軍最接近失敗的時刻。

沙夫特和桑普松兩位陸海軍的最高指揮官開始相互踢皮球。沙夫特不想繼續進攻聖地亞哥而蒙受更大的損失,他寄希望于海軍首先直搗聖地亞哥港,消滅雪爾維拉艦隊並炮轟聖地亞哥城,這顯然和出動陸軍的初衷相違背;桑普松一口回絕,而讓沙夫特首先進攻海岸高地,占領西班牙人在海岸線上的火力點,沙夫特當然也不肯答應,他甚至已經考慮全線撤退。正在二人相互推諉時,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想到的事,使一切爭論成為多餘。

7月3日,星期日,聖地亞哥港外海面。按慣例,這一天上午9點,美軍各艦上幾乎所有的官兵都換了衣服,集中起來舉行禮拜式。忽然,從聖地亞哥港的方向升騰起六股巨大的黑煙,離港口最近的“布魯克林號”(Brooklyn)很快從煙柱移動的方向判斷出,對方正朝港口快速駛來。雪爾維拉艦隊要突圍了!布魯克林號上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同時用旗語通知其他各艦。一時間,正沉浸在禮拜中的美軍弄得手忙腳亂,花了好一陣子才各就各位。

原來,西班牙的古巴總督看到美軍步步進逼,節節勝利,出於僥倖心理,決定讓雪爾維拉率艦隊主動突圍,拼個魚死網破。雪爾維拉苦口婆心,想勸上頭改變主意,卻是白費唇舌,最後只有從命。他有意趁美軍做禮拜的時候脫逃,希望能多少拖延一下對方。雪爾維拉將艦隊排成單縱列,本人的旗艦在最前面,而兩艘較快的驅逐艦排在最後。他希望用巡洋艦的火力拖住對方,這樣一來或許兩艘驅逐艦可以伺機逃脫。但他本人也知道,機會微乎其微。

9點30分,瑪麗亞·特雷莎號出現在美國人的視野中,一位在“布魯克林號”上用望遠鏡凝望的記者繪聲繪色地描述了當時的情形:我們看到了自從“無敵艦隊”的時代以來或許從來沒有人目睹過的場景:那些艦船出來奔赴致命的戰鬥,但是卻裝點得像是參加皇家遊行或者一場慶典一般。從它們閃亮的黑色船體—那裡帶著西班牙的紋章與盾徽的碩大船頭像閃著金輝—到在桅桿頂上驕傲地飄動的巨幅光滑旗幟,到甲板上繽紛的彩篷,它們表現著富麗堂皇與騎士風範,和一種驕傲的挑戰。

然而,在表面的慷慨無畏下卻是一片愁雲慘霧,瑪麗亞·特雷莎號的艦長孔卡斯(Koncas)寫道:這是一個陰沉的時刻。我向司令請求開火,得到允許後下達了命令。軍號聲標誌著戰鬥開始。我的軍號聲是自從攻克格拉納達以來,歷史告訴我們所發生過的無數迴響中的最後一聲。這聲號角標誌著四百年的榮耀化為塵土,而西班牙,將淪為一個四流國家。

瑪麗亞·特雷莎號以及身後所有的軍艦都向布魯克林號開了火,布魯克林號被擊中了幾次,但是損失輕微,一些炮彈根本就沒爆炸。西班牙人一開始似乎有望突圍:航道上只有布魯克林號一艘船,其餘的美國軍艦都在較遠處。艦隊將蒸汽壓力提升到最高點,以最大的備用速度向西逃逸,一度曾逃出美國人的視線。但人工提高的蒸汽壓力很快開始下降,速度降低,外圍的美國艦隊像一把巨鉗一樣合攏了。結果已經注定:雪爾維拉艦隊插翅難飛。

美國軍艦陸續開火,遼闊的海面上綻放出一朵朵火花,巨大的海上雷聲傳得很遠,在內陸好幾公里處都能聽見。這一幕壯觀的場面並沒有多少記敘的價值,因為這幾乎稱不上戰鬥,而是屠殺。一個多小時後,大多數西班牙戰艦或是沉沒或是擱淺。到下午1點,逃的最遠的一艘船也擱淺在離聖地亞哥港約100公里處。西班牙在這場幾乎談不上戰鬥的海戰中有323人死亡,150人受傷,所有的艦隻全被摧毀,但這么大的犧牲甚至沒有使美軍遭到最小的損失:美軍只有一人死亡,十人受傷,沒有艦隻受到重創。

至於雪爾維拉本人,則受到了俘虜他的美軍的高度禮遇。出人意料的是,他的精神狀態居然很好。也許正是因為—如一位美軍軍官所說—“他已經最大限度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並且從那自從離開維德角就壓在他肩頭的沉重責任下解脫了出來。”

未知的世界

雪爾維拉艦隊覆滅之後,西班牙的失敗已經無可挽回。已經到達紅海的卡馬拉艦隊被迫返回,去保護西班牙本土的海岸線。美國人從此不必再擔心另一支西班牙艦隊的騷擾。17日,在美軍的重重包圍下,聖地亞哥守軍投降;同時,趕到菲律賓的美國遠征軍聯合菲律賓起義軍,將馬尼拉圍得水泄不通;美國甚至計畫進攻西班牙本土。8月12日,走投無路的西班牙正式投降,放棄了包括古巴、波多黎各、菲律賓、關島在內的幾乎全部殖民地。一句話,西班牙帝國完了。

在這些殖民地中,除古巴獲得了形式上的獨立外,其餘各地全部被割讓給美國。菲律賓引起了最多爭議,因為按照杜威先前的承諾,菲律賓起義軍已經宣布了獨立。麥金萊總統經過多少個不眠之夜,終於作出了一個艱難的抉擇:菲律賓人還沒有獨立的能力,美國必須擔負起教化野蠻人這個沉重的責任,所以必須把菲律賓當作殖民地。感到自己被出賣的菲律賓人掀起了浩大的反美浪潮,並很快發展為一場新的獨立戰爭,導致了20萬菲律賓人戰死,另有40萬人死於戰亂,美軍戰死者約為5000人。最為反諷的是,為了消滅菲律賓人的游擊戰,美國人在菲律賓採用了韋勒的集中營制度,花了三四年時間才平定了局面。當然,這次美國主流媒體不約而同地保持沉默。沒有幾個美國人關心在遙遠的菲律賓發生了什麼。無論怎么說,美國人在東亞站穩了腳跟,1900年的義和團之亂中,美軍就是從菲律賓北上,入侵北京的。

在美國國內,藉助半真半假的聖胡安的傳奇,羅斯福成為大眾心目中的戰爭英雄,很快青雲直上,1899年當選紐約州長,1900年被選為美國副總統,第二年更是因為總統麥金萊遇刺身亡而成為美國歷史上最年輕的總統(42歲,這個紀錄今天尚未打破),給美國政壇帶來了一系列的變革。從美西戰爭開始,到羅斯福當政期間,不到十年間,美國完成了從美洲走向世界的政策轉變。在東亞,在歐洲,在世界的各個角落,美國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成為與歐洲列強平起平坐的世界強權,乃至最後超越一切其他強國:美利堅帝國正在崛起。

但是古巴,永遠成為了這個帝國的心頭之痛。雖說出於現實利益的考慮,美國通過所謂普拉特修正案(PlattAmendment)在古巴憲法中規定了對美國的依附關係,但美國人也不無真心實意的考慮:古巴獨立後,整個政治制度都是美國人幫助他們設計的,幾乎完全搬用美國憲法。但不知怎么,這套制度在古巴就是玩不轉,曇花一現的古巴共和國一直被經濟低迷和政治腐敗所困擾,軍事暴動也此起彼伏。幾十年間,一場又一場的革命席捲了古巴。直到美西戰爭六十年後,一個叫菲德爾·卡斯楚的大鬍子軍官入主古巴的權力中樞,這場百年賭局才塵埃落定:原來古巴,並不是美國的“天賦命運”。

回到1898年,半個地球之外,正在西伯利亞流放的俄國激進分子弗拉基米爾·伊里奇·烏里揚諾夫也在關注這一場似乎與他毫無關係的戰爭。從戰爭中,烏里揚諾夫看到的是新老殖民國家重新瓜分世界的鬥爭開始,這類鬥爭將會越來越激烈,越來越頻繁,最後,一場世界戰爭將把所有的強國都一起捲入,這也正是世界革命的契機。部分受美西戰爭的啟示,烏里揚諾夫很快在國內外掀起一場場革命浪潮。後來,他以“列寧”的名字著稱於世……

1898年,隨著雪爾維拉艦隊的沉沒,一個帝國覆滅了,一個帝國興起了;更重要的是,世界轉向一個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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