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丙·老酒·女兒

老丙·老酒·女兒

《老丙·老酒·女兒》講述的是一個很醜陋、很有材幹、生活習性又很特別的人一生有趣的故事,他一生有兩個女人愛過他……

基本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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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丙·老酒·女兒》是一部網路小說。一個很醜陋、很有材幹、生活習性又很特別的人一生有趣的故事,他一生有兩個女人愛過他……

作品內容

老丙和我不是同一代人,是同鄉但住的很遠,所以關於他的故事只能是聽別人傳說的。還好,他兒子是我的同學並是特要好的朋友,所以關於他的故事都是真實可靠的。

老丙的真名叫錢丙仁,人們稱呼他老丙是出於對他的尊重,就連工作單位的同事們也總是“老丙,老丙”的叫。老丙對人們跟他叫老丙的那股親熱勁倍感激動,還時不時的微笑和深情地點點頭。人們管他叫老丙可能還有一個原因(但沒有考證),就是他人長的很醜陋,身長不過四尺五寸,後背上斜背著一個永遠放不下的肉包袱,就這個體態毀了他的一生。可能人們看他象個小老頭,才管叫他老丙。嗨,說來說去,叫他老丙還是出於對他的尊重。

老丙對自己的長像真是無可奈何,心裡總是不平衡。但是,唯一讓他滿足的是他的一身才華,滿腹經綸,是無人與他相比的。其實老丙不是天生就是這樣的體態,而是後天因一場災難使他變得如此這般。他十三歲那年八月,農閒季節去山上放自家的兩匹馬,下午剛到山上,他就發現山北坡來了一支部隊,直奔他跑來,他一下子慌了手腳,趕緊把兩匹馬連在一起,捋住馬鬃翻身上馬,揚起馬鞭照馬屁股狠狠的抽了幾鞭子,兩匹馬就一桿箭似的往家跑,等馬跑到家時,兩匹馬都急著往馬棚里進,這時他已經嚇得筋疲力盡,無力勒住馬,被馬棚的門框刮下來,把他足足摔出有一丈多遠。這么一摔一年沒起炕,雖然性命保住了,可落了個上身彎著,後背背上個大包袱。從此以後,老丙的一生的命運跟隨著這場災禍的發生而發生了變化。

爹說,這孩子的體格以後也不能做莊稼院活了,讓孩子去念書吧!媽說,念吧!姐也說,念吧!

爹就套上車,拉著柴米送老丙去五里地之外一個屯的私塾去念書。

老丙人非常聰明,教他的老師非常喜歡他,《百家姓》、《千字文》默讀三遍就能背誦,《論語》、《孟子》、《大學》、《中庸》學的通通熟,一手好毛筆字更是讓人瞠目垂手而不及。這書一直念到國共拉鋸的兵荒馬亂的年月,把私塾學堂念黃了,老丙才背著行李回家。臨行前,老師送給他一件心愛的東西,就是老師用來教訓學生的“戒板”,老師拍著老丙的肩膀說:“我把這個作個禮物送給你,這些年來我對你一直沒用過它,今後你做事有後悔的時候,自己往自己手上打幾下,長記性。”老師哭了,老丙也哭了。

土地改革了,當地成立了村組織,到處選拔有文化的人到村里工作,老丙就當仁不讓的被選中,組織上根據他的身體情況,就讓他管財糧。村長說:“小伙子你有文化,我是個文盲,今後在村里,我張羅事你管事。”老丙樂了,村長也樂了。老丙就當上了村裡的財糧,掌管村裡的錢財物。家裡的人感到老丙念書念到這份上也算夠了勁,爹媽姐也樂了。

事到了這份上,家裡人樂歸樂,可愁的事還在後頭呢!歲月如流水似的流到老丙到了娶妻生子的時候,眼看著歲月象水一樣的流走,卻沒人給老丙來提媒,老丙的爹有點急了,媽和已經出嫁的姐姐也跟著也有點著急。老丙的表面上看很不在意,心裡也感到很平靜。然而,老丙的靈魂深處那燃燃的青春火焰卻越燒越旺,時而也盤算著能有一天自己有一個女人在自己的身邊過來閃去的,那該有多幸福。老丙的容忍和沉著或多或少給爹媽和姐增加了一些恐慌與不安。

爹跟媽說:“丙仁的婚事咱當老人的得給張羅呀!”

媽跟爹說:“誰說不是呢!”

爹又跟媽說:“咱倆認識誰?也托不著媒人。”

媽還跟爹說:“大姑娘那個屯子大,讓姑娘姑爺給托托人。

爹最後說:“行。”

老丙一天天地在村里忙著,忙著收錢,忙著記帳,忙著村裡的一些雜務。晚上還要忙著記白天沒記完的帳。特別是他記帳使用的是毛筆寫字,用的帳本是用宣紙訂成的。村長一開始就說:“用現代的自來水鋼筆多方便?”

老丙說:“不啦,不習慣。”

村長說:“帳本咱買點。”

老丙說:“不了,省錢。”

老丙每天工作到深夜,村里也無人陪著他。其他的幹部白天干完自己的工作後,就悄悄地回家吃飯,然後悄悄陪老婆睡熱炕頭,再然後就進入夢鄉了。老丙深夜感到很累,很困,很寂寞。躺在炕上久久不能入睡,除了心裡想著自己的歲數外,身上生的一群小小畜生時時吸著自己鮮紅的血。實在難忍得時候,一股身起來,點起煤油燈,來到小廚房裡,弄點鹹菜或剩菜,找來小錫壺燙上二兩地瓜乾子燒的酒,自斟自飲起來,一人一盞對孤燈。喝得實在困得時候,還躺下睡。酒把血喝活了,身上的那一群小小畜生越發活躍起來,使足勁地吸血。老丙撓了也不濟於事,說:“畜生,只有你們陪著我睡了。”於是老丙就睡了。一覺醒來,只感覺襠下還有點痒痒,伸手就去撓,撓了不癢了,癢的感覺雖然沒了但又產生了一種寂寞和惆悵。

一場轟轟烈烈的鄉下掃盲運動開始了,村上辦起一個掃盲夜校,村長就讓老丙去教,老丙就又當上了掃盲教師。一到晚上,不識字的男男女女們就到夜校里來識字。離村上三里地的柳河溝有一個姑娘大妞,也天天來識字。上課時,大妞總是坐在前面,老是手拖著腮幫靜悄悄的看老丙的那張臉並看得是那樣出神。老丙不知道,照常教男男女女識字。過了三天,大妞又領來一個姑娘叫翠蘭,是大妞大伯家的二姑娘,天天姐倆來識字,翠蘭也學著姐姐大妞坐在前面手拖著腮幫靜靜的看老丙的那張臉,也像姐姐那樣出神。那一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姐倆嘮起來。大妞說:“翠蘭,你看錢丙仁這人咋樣?”

“咳,咋樣,哪有樣?”

“我看呀,他人雖然長得醜了點,可人家有文化識文斷字。”“看著文化吃飯呀?”

“那當然!”

“那趕明你嫁給他算了。”

“死丫頭,誰說要嫁給他來著?”

姐倆說著笑著推著打著往家奔。

這一晚上,大妞左翻一身右翻一身就是睡不著,老丙那教人們識字時憨態可拘的樣子,真有點讓大妞心動。大妞心想:別看他長相不咋的,他那點文化就夠吃一輩子飽飯了,長相可不能當飯吃。大妞想著想著還是睡不著,睡不著還是往下想……不知啥時候,大妞突然心裡冒出一個想法,我是應該嫁給他,可不知人家有沒有老婆,想著想著不知不覺的睡了。

那天,男男女女識完字都走了,只有大妞站在屋裡不走,翠蘭拉大妞走,大妞就說有事讓翠蘭等她一會。大妞看著大夥都走了,就對老丙說:“我們姐倆昨天晚上在河邊的樹林裡看見一個東西很害怕。大哥,你能不能送一送我們?”老丙有點奇怪,翠蘭也有點奇怪。可是老丙還是答應了,一路上倆人嘮了許多。翠蘭知道有事,躲的老遠,想聽一聽又不敢聽,聽到的很少,惹得翠蘭心裡痒痒的。老丙把她們送到屯子口,老丙回去了。翠蘭急得早就想知道他倆說得啥,大妞就是不告訴她,姐倆唧唧咯咯的邊走邊鬧。

老丙跟村長請了一天假說回家看看,村長說村里事多快去快回,老丙說行。老丙回到家就把柳河溝大妞的事跟爸媽說了,爸媽高興的手足無措不知說什麼好了。

爸說:“這得給孩子張羅。”

媽說:“張羅。”

老丙說:“爸媽您們先別急,得看人家老人同不同意。”

爸媽齊說:“那是那是。”

老丙在家吃完晚飯回村上去了。爸媽在家聽信。

柳河溝大妞跟他媽也說了自己要嫁給老丙的事,大妞媽很惱火說:“死丫頭,你看誰家的姑娘自己找婆家來著?羞不羞呀?咱不興這個。再說啦,錢丙仁小伙子的體格不好,將來咋跟他過日子。”

大妞說:“他人心眼好,有文化,我不看別的。誰的話也不信。”

大妞媽千說萬說也扭不過大妞的勁,坐在炕上一邊掉眼淚一邊叨叨:“缺德的老頭子你早早的就走了,如今大妞的事我也管不了了,該讓我多難?”低頭想了想:“不行,我得找她大伯去。”

大伯來了就說大妞,大妞就不聽,大伯就再說大妞,大妞還是不聽。大伯就跟大妞媽說:“她嬸子,嫁就嫁吧,世道都變啦,孩子們願意,以後享福受罪是他自己的事,也怨不著老人。”大妞媽也只有順了大妞得意。

翠蘭聽說大妞真的要嫁老丙,也來問大妞:“姐,真的嫁了?”

“真的。”

“不後悔?”

“不悔。”

柳河溝大妞經過老丙家託了個媒人說媒,走了過場,又浮皮潦草的過了點彩禮,就大大方方的嫁到老丙家。

結婚的那天晚上,來的客人都散去後,大妞和老丙就入了洞房。大妞早早鑽進了嶄新的家織布麻花被被窩,老丙卻坐在一旁兩眼直勾勾的發愣。大妞心裡想:這么大的人害羞,不快點來,還真有點耐性。說:“丙仁,把燈吹了吧。”

老丙慢悠悠地說:“再待會,忙啥?”

大妞又等了一會,還是不見老丙動彈。說:“脫吧!等啥。”

老丙還是沒動,可心裡卻想身上的那群小畜生今天怎么老實了,每天老是咬我,今天也和我一樣發傻。想著想著就脫衣服,脫完衣服還是坐那裡不動。大妞有點耐不住了,起身把燈吹了,一把手把老丙拉進被窩,小聲說:“丙仁,咋啦?有心事?”

老丙也小聲說:“我怕,我怕嚇著你,我醜得像個醜八怪。”

大妞說:“扯淡。”大妞說著就用麻花大被把老丙裹得嚴嚴實實……

老丙結婚的第三天,村長來了說要喝酒,老丙說喝吧!村長說喝完酒告訴你一個好訊息,老丙說扯淡,我有啥好訊息,就喝酒。大妞下地做了菜,老丙用小錫壺燙上了一壺地瓜老酒,村長就喝起來,老丙陪著村長喝。待酒至半酣的時候,村長實在憋不住了說:“老丙呀!你小子高升了,昨天區長到咱村里來,說區里決定要調你去區里工作。”說完端滿滿一盅酒仰脖一口乾了。

老丙漫不經心的說:“咳,村長,喝酒就喝酒別拿老侄子鬥悶了。來,再乾一個。”老丙端滿滿一盅酒仰脖一口也幹了。

村長喝飽了酒下地就要走,老丙說喝點水再走,村長說不喝了。老丙和大妞就送村長,村長走到大門口說:“老丙,區長叫你明天到區里去報導,可是真的呀!”

老丙和大妞都半信半疑,誰也沒往心裡去。第二天老丙照舊去村里上班,村長找了一輛車,把老丙親自送到區里,把老丙交給了區長。區長表揚了村長的任務完成得很好。

王區長把老丙叫到自己的辦公室,跟老丙說:“我是個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識一口袋。今後,你就是我的秘書,文書上的事都由你處理。你的辦公室和宿舍我都給你安排好啦。聽說你剛結婚,我給你五天假,在家好好的陪陪你媳婦,等上班就沒有空了。”

老丙晚上到家,把他調到區里工作的事跟家人說了一遍,全家人都樂了。晚上,大妞用麻花大被親親密密的將老丙緊緊的裹起來。

第二年,大妞給老丙生了個大胖丫頭,老丙很高興。可厄運卻不知不覺的降到老丙的頭上,大妞坐月子時得了產後風,孩子生下來兩個月,大妞因多方醫治無效,撒手離開了老丙和剛滿兩個月的孩子。臨走前,大妞攥著老丙的手說:“丙仁呀!,不能給你撫養孩子和伺候你一輩子,實在對不住你。”

老丙的淚水縱橫。

大妞又拉住來看她的媽媽的手說:“媽,別看今天就要走了,我什麼也不願,是您女兒沒有福,您女兒求您一件事,把我的孩子給我拉扯大。丙仁他工作忙沒時間,我真不忍心就這樣得走了。”

大妞媽兩眼滿含著淚水,向大妞點點頭,眼淚噼里啪啦的調掉下來。大妞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慢慢的閉上眼睛。

老丙送走了大妞,把孩子託付給岳母,過了一陣陣傷心之後,又去工作了。打那以後,老丙每天晚上都用自己的小錫壺燙上一壺地瓜酒,一壺不夠就兩壺、三壺。總想磨掉自己的傷心和悲哀,一醉解千愁。

老丙在區里是秘書,負責文字材料的工作,上報材料和領導講話都要他認真組織。老丙的老習慣還是改不了,所有的材料必須用毛筆去寫,雖然有些人看不慣,但王區長卻十分欣賞。總是咂著嘴說:“老丙呀,老丙,就你這手毛筆字就夠人一輩子也學不完。”別看王區長這么說,可他真不懂,每次開會講話的時候,他都拉著老丙坐在他的身邊,一遇見不認識的字就得問老丙。老丙有時酒喝多了點,往往也會出錯,弄得下面哄堂大笑。王區長就在台上嚷嚷:“注意,注意,你們不知道我是個大老粗嗎?我就像個大炮筒子,把後睹打開透亮。老丙可不是,你把他的前後都打開也不透亮,只能看見一肚子文化。”下邊就不笑了。

打那以後,王區長也感到自己應該認真看每次的講話稿,每當要開會的前幾天,就事先跟老丙說要開什麼會,要講什麼內容,自己好熟悉熟悉稿子。老丙就認真的去寫,交稿的時候還要坐在王區長的身邊,那個地方不認識和念不順口,還要教他怎么說。王區長認為可以了,老丙就去喝用自己的小錫壺燙的地瓜酒。王區長在開會的時候,也不用老丙坐在自己的身邊了。可是,笑話還是經常出。有一次,全區開幹部大會,一個講話稿有五處念錯的地方,念得大家樂得前仰後合。儘管這樣,王區長還是很心甘理得,就是出多大的笑話,這也怪不得老丙,誰讓咱沒文化來著。

老丙還是除了每天寫字、做事,其餘的時間就是喝酒。有一天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雪,區里無人來上班很清靜,老丙來到王區長的辦公室,悄悄的和王區長說:“區長,咱倆喝點。”

王區長抬頭看看天氣大雪飛揚,覺得也沒什麼事乾,用那種無慮和祥和的目光看著老丙說:“喝點?好,今天我這個大老粗,跟你學學喝酒的文化,也長點見識。”

老丙到食堂弄來兩個菜,用小錫壺燙上老地瓜酒就和王鄉長推杯換盞地喝起來。酒至八分的時候,王區長就和老丙說:“老丙呀,趕明我給你弄點好酒,別老喝這老地瓜酒。”

老丙說:“別麻煩區長啦,地瓜酒我喝慣了。”說著嘆了一口氣,“我喝酒不為別的,就是消愁去煩惱。自打大妞去了以後,我這心裡老是放不下,扔下一個孩子還得讓丈母娘撫養,心裡總是有一種不安。”那天,王區長勸了老丙好多話,老丙聽了好多話,老丙還是喝醉了,足足睡了一大天。晚上,自己又在宿舍喝到半夜。

日子過得真快,大妞一幌去了快倆月了,老丙也沒抽出空來去柳河溝看看孩子,心裡總有一種空蕩蕩的感覺,就好像有一種東西即拿不起來又放不下,不是滋味。這天早上老丙剛吃完早飯,柳河溝翠蘭來了,老丙把翠蘭叫到自己的辦公室。翠蘭屁股還沒坐穩,就急三火四的說:“姐夫,我嬸子叫我來找你,讓你去一趟柳河溝,有事跟你商量。”

老丙就問孩子還好嗎?翠蘭說還好。翠蘭問咱一起走還是我先回去,老丙說你先走,我跟領導說一聲隨後就到。翠蘭說你一會就走的話,我等你。老丙說你若是沒別的事,那就咱倆一起走。

老丙跟領導請了假,就和翠蘭上路了。老丙這個人平時話語不多,嘮起磕來也很費勁。雖然這樣,倆人走路也不能悶著不說話。翠蘭又是老丙的叔伯小姨子,說話也就沒啥顧慮了。你一言我一語的邊走邊嘮。老丙講單位的事,翠蘭說家的事,翠蘭說著說著掉起眼淚來,老丙問有啥難事這么傷心。翠蘭把她的事一五一十的就將給老丙姐夫聽。

大妞姐結婚的半年後,翠蘭就和當屯的張大柱結了婚,張大柱雖然家窮點但人老實能幹,在農業互助組裡趕大車,去年冬天,上山拉石頭,一大車石頭裝完往山下走的時候,駕轅馬沒蹲住坡,馬失前蹄把一車石頭全砸在張大柱的身上,他當場就死在山上。翠蘭講到這裡連路也走不下去了,蹲下來哭。老丙說這么大的事我咋不知道呢?翠蘭哭著說,沒想告訴你,大妞姐的去世就夠你煩心了。翠蘭說,事都過去就別提他了,還是說點順心的事吧。老丙一邊走一邊想,你說人世間的事真難說,好事總是不常在,咳,還是應了那句話“好花不常開”呀!老丙問翠蘭以後打算咋辦,翠蘭說我還沒來得及考慮呢,但人總得活下去,不能跟死人走。咳,天比樹葉長慢慢地往前一步步走吧!

老丙來到岳母家,第一眼看到得是老岳母比上一次見到時老了許多,臉上增了好多皺紋,面目也顯得十分憔悴。老丙看了看孩子,不餵奶水的孩子真是不像樣,瘦骨粼粼。老丙兩眼含著淚水跟岳母說:“實在難為您老人家了,我這當姑爺子的,有點真不夠意思。”

大妞媽說:“孩子,別說了,誰讓咱命苦來著,。這不把你叫來就想和你商量商量這孩子的事,我這家裡的情況你也知道,你小舅子眼看就到二十了,也到了該搞對象的年齡,家裡又挺窮,要把這孩子拉扯大,我有點怕抗不住。你看這事咋辦好?”

老丙一聽心裡像一鍋水開了一樣翻燙著,又一看岳母那十分為難的神情,一時也想不出辦法,眼淚從眼角里滾下來,喃囁地說:“老人家,我現在也沒什麼辦法。”

大妞媽抹了抹她那眼裡的淚花,說:“要不然咱就先找一個有奶水的人先把孩子送出去,咋的也得讓孩子先活命呀!”

老丙心裡真有點不情願,拿回家去撫養吧,自己的老母一身病,怕是難以做到,到後來孩子要是保不住命,更是傷心牽腸。咳,為了孩子活命,舍吧,後來還許能有聯繫,只要她活著總是骨血親情。老丙對岳母說:“您老看著辦吧!只要咱對得起大妞,能讓孩子好好的,我們心裡也踏實啦!”

大妞媽說,昨天大妞她二姨來說她婆家有一個遠房親戚,家住繞樑河東王家窩卜,家裡剛扔去一個孩子,有奶水能餵養。丙仁,你看行不行?老丙這時眼裡的淚水已經像泉水一樣順著兩腮撲簌而下,無奈的點了點頭說:“老人家,一定要記住孩子落在誰家,日後咱好謝答人家。”老丙說話間來到女兒的身邊,用手摸了摸孩子那瘦癟的臉蛋說:“孩子,別怪父母無能,我枉作父親也是無奈呀!”傷心地把臉掉過去,又一陣淚如泉湧。

開了年,縣裡重新行政區劃,撤大區和小鄉建立人民公社,王區長又在這個公社擔任社長,老丙還是公社的秘書,還是一天天的忙著寫材料。這會老丙寫材料時也改變了原來的方式,開始使用自來水鋼筆,但是老丙的喝酒方式還是老樣子,用自己準備的小錫壺,一壺一壺的燙,一壺一壺地喝,並喝酒時養成一個習慣,不管有沒有菜,酒照喝不誤。每天他晚上總是人家吃飯他不吃飯,等人們都吃完了,自己就悄悄地在食堂自己弄點鹹菜,拿到自己的辦公室里,從辦公桌子抽屜里拿出昨天吃剩下的半個蘋果。酒可不是地瓜酒了,是王社長從縣裡酒廠給他弄來的好酒。在公社機關里,一般人是不許喝酒的。可是,老丙每天喝酒王社長不管。因為老丙知道自己的心,王社長知道老丙的心,別人卻不知道老丙和王社長的心。在王社長宣布公社機關工作紀律時,明確說,機關幹部不許喝酒,我們要過緊日子。事後,有人偷偷地跟王社長說,老丙天天喝酒是不是有影響。王社長說老丙天天喝酒是縣長特批的,誰也不能反映。老丙天天照常喝,一喝就是小半夜,人們天天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看完還是眼巴巴的。老丙思想大妞和女兒的心,只有在老丙的肚子蹦,有誰能知道,只有那壺老酒才知道。

柳河溝翠蘭自打大妞媽把大妞的孩子送人之後,就一直天天做夢,時常夢見大妞姐跪在她的面前,滿臉淚水的央求她要可憐可憐她的孩子,有時還夢見大妞的孩子爬到她的懷裡拱她的奶頭,還有時作更害怕的惡夢,夢見大妞披頭散髮抱著孩子滿街的跑。邊跑邊喊:“誰來救救我的孩子。”一連連惡夢縈繞使翠蘭天天魂不守舍。有一天晚飯後,翠蘭來到大妞媽家,把這些天老是作夢的事跟大妞媽說了,大妞媽說,你是不是“衝著”你大妞姐了,哪天請一個“大仙”給你收拾收拾就好了。翠蘭說:“別,我還真想看看我大妞姐的孩子去。嬸,你說行嗎?”

大妞媽說:“咳,都送人啦,還看她幹啥?”

翠蘭說:“看看這孩子,我這做夢的病還許好了呢。”說著說著竟掉起眼淚來。

大妞媽看翠蘭哭了,說:“好,明個我領你去,別哭了。

第二天,大妞媽領著翠蘭走了二十多里地,過了一道大河,來到王家窩卜收養孩子的那家,人家把大妞媽和翠蘭拒絕在門外,不想讓她們看孩子,那家人說,既然這孩子由我們餵養,也不必讓你們操心了,請回吧!儘管娘倆怎么央求,人家就是不應允,最後翠蘭只是透過窗鏡,看一眼在炕上安睡的孩子,含著眼淚回來。

在回來的一路上,翠蘭的心情十分沉重,不時的眼淚撲簌而下。大妞媽的心裡也萬分難過,只是默默不語。這天晚上,縣裡評劇團來村子裡演出評劇《小二黑結婚》,村子裡的男女老幼都去看劇,翠蘭也去看,看了一會就感到心煩意亂,悄悄地回家睡覺去了。她這晚上又重複地做了個惡夢,夢見大妞的孩子爬到她的身上,用手狠狠的抓她的臉,翠蘭醒來感到很恐怖和無地自容。心裡突然產生一個想法,反正自己是寡婦,早晚也得嫁人,還不如嫁給姐夫,然後把大妞姐的孩子想法接回來,也好了卻大妞姐的未了心愿。想著想著就睡著了,一覺睡到大天亮。一連幾天,翠蘭睡覺時就這么想,一這么想就不作惡夢,翠蘭真的以為是大妞姐給她托的夢,嫁給姐夫的心情就越來越強烈,心裡也越來越踏實。

大妞媽這幾天老是惦這翠蘭總作惡夢的事,就是抽不出工來看看翠蘭。這天,大妞媽吃過晚飯,來到翠蘭家,看翠蘭在燈下補衣服,跟翠蘭嘮了一會閒嗑,沒敢提翠蘭煩心作夢的事,還是翠蘭把自己自打有了嫁給姐夫和接回孩子的想法後,不在再惡夢的事,告訴給嬸子。大妞媽說,這事可是個大事,你得想好想明白,再說你婆家和你爸能同意嗎?翠蘭說,不著急,好事就得慢慢的磨,反正我認了這條路。

這一年,柳河溝大隊黨支部書記夏仲書被評為省勞動模範,王社長跟老丙說,要認真總結一下老夏的先進事跡,你去一趟柳河溝,采寫一個關於老夏事跡的報導,往新聞單位投一篇稿,也顯得咱社裡對先進人物宣傳的重視。老丙就去了柳河溝大隊。柳河溝大隊書記夏仲書跟老丙說,算了算了吧,沒什麼好宣傳的,老丙既然你來了就多住幾天,幫我整理整理支部的工作,我的文化底子淺,也好教一教我。可老丙說,我這次來的任務就是來采寫你的先進事跡,我一定要完成好,老夏你得配合我的工作。老夏也只好給老丙安排派飯、住處。老丙白天找人採訪,晚上回來整理歸納。

老丙到柳河溝的第三天,吃飯派到翠蘭家,翠蘭看姐夫來了,自然要拿最好的東西招待姐夫。晚飯翠蘭給姐夫炒了四個菜,老丙自己從兜子裡拿出一瓶酒,翠蘭說,姐夫你到我家吃飯還讓你自己拿酒?說著就到公公的屋裡拿來一瓶酒,老丙問啥酒,翠蘭說地瓜酒,老丙說,好,我有一年多沒喝地瓜酒了。翠蘭把公公讓到桌上,和老丙喝起來。翠蘭公公不勝酒量,一兩過後就有點發暈,推辭說,丙仁呀!我喝多了,得躺一會去,你自己慢慢喝。老丙就自己喝。這會,翠蘭忙完外屋得活,就坐在姐夫的面前,給姐夫倒酒,老丙喝一盅,翠蘭倒一盅。喝著倒著,倒著喝著,翠蘭的眼淚落了下來,老丙看著翠蘭也想起大妞和孩子,眼裡也閃出晶瑩的淚花。

翠蘭含著眼淚邊給姐夫倒酒邊講述自己常常作惡夢和跟嬸子去看孩子又沒看到的事,又把自己產生的想法和產生想法後就不作惡夢的怪事告訴了姐夫。老丙驚呆了,兩眼緊緊盯著翠蘭,急忙說:“不能,不能。人死如燈滅,哪有託夢的說法,別胡思亂想,再說孩子給都給了,就順其自然吧!”

翠蘭說:“你不信我信,反正我是不受大妞姐惡夢的折磨了。”

老丙說:“要嫁人也的著一個像樣的嫁,我這一輩子肯定是個累贅。”

翠蘭說:“我不怕,只要大妞姐九泉之下能得安頓,我就知足了。”

那天,老丙喝多了。第二天老丙要回公社,老夏就派大車把老丙送回去。老丙回到公社後,把寫好的稿子寄到省委機關刊物編輯部,也算完成了一個任務。每天晚上照舊一碟鹹菜一個蘋果一壺老酒一喝半夜。半個月後,老丙接到稿子錄用的通知,隨即這個刊物就到了,社裡的人們都爭先恐後的看老丙寫的稿子。王社長半半刻刻地看完之後,就和老丙豎大拇指說,好,好,寫的好,有水平。人們也都用一種崇敬的目光看老丙,老丙卻和往常一樣,心裡沒有任何激動的感覺,依舊晚上以酒相隨。

時間又過了十天,老丙接到那個刊物編輯部的來信,叫老丙去省城開關於他那篇稿子的座談會。王社長說,去,去,社裡給你拿錢,多拿錢,老丙不容易呀!這齣名的事是好事。老丙臨行前,王社長特意給老丙往兜子裡塞了三瓶好酒,囑咐老丙說,出門在外可不像在家,少喝點,把會開好,讓省里的人也得佩服咱。老丙點點頭笑著走了。

老丙走的第二天,柳河溝的翠蘭來社裡,她沒找老丙,直接找王社長說有事,王社長知道翠蘭是老丙的叔伯小姨子,就熱情的接待了翠蘭。翠蘭說有一件事想求社長,王社長說,我這個人是個大老粗直性子,能辦的事我不推,你說吧!翠蘭就把老丙、大妞、孩子、自己前前後後的事說了一遍。最後說她一定要嫁給老丙,讓王社長做媒給主持這件事。王社長說,好,這是個大好事,我肯定能做到,他老丙的腦袋就是鐵打的,我也要把它敲開。翠蘭你就放心,回家準備準備,等老丙開會回來,我張羅給你們結婚。翠蘭看王社長那直爽坦誠的樣子,心裡的一塊石頭落了地。

老丙在省城裡開會是應邀談他那篇稿子的寫作過程,刊物上又發表了他的文章。老丙也算開了眼界,大名也出去了。老丙從省城回來剛一下車,王社長就把老丙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先沒頭沒腦地給老丙一個下馬威,說得老丙有點莫名其妙。王社長就把柳河溝翠蘭來找他的事說了一遍,問老丙翠蘭想家給他為啥不同意,老丙說我這樣怕累贅了翠蘭。王社長說,我已經把房子給你們找好了,收拾收拾下個禮拜就和翠蘭登記結婚。老丙雖然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但感覺王社長對自己太好了,自覺無地自容,也只好應了下來。

王社長和老丙正在準備老丙的婚事,市報社梁副總編找王社長,梁副總編跟王社長說,你們公社錢秘書很有寫作水平,在黨刊上發表的稿子我們都拜讀了,寫的非常好,在全省引起很大反響,市報想和你們公社商量商量,把這個人調配給報社,不知王社長是否能應允。王社長說,人才嗎!我們固然很稀罕,但是,要從大局和他個人的前途著想,我們必須把他放給你們,這用不著商量。梁副總編聽王社長的一番話,心裡好是高興。王社長問梁副總編,你們把錢秘書調到報社打算讓他做啥?梁副總編肯定地說,當記者。報社調老丙,公社送老丙的事由梁副總編和王社長拍了板。王社長又在食堂招待了梁副總編。梁副總編臨走時要求要見錢秘書一面,王社長說可以,就把老丙叫來,梁副總編一見老丙的那副模樣,笑了。就跟王社長小聲說,老王,這事先別跟別人說,包括錢秘書,我們回去要和報社主要領導匯報,這事你們聽信。後來,這件事因老丙的相貌不佳而告吹。把王社長氣得好一通罵,這幫傢伙狗屁不懂,連“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的道理都不知道。老丙知道這事後,不以為然,把所有的感慨都泡在酒里。

老丙和翠蘭結婚以後,翠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孩子接回來,她和老丙商量湊了一些錢,兩口子到繞樑河東的王家窩卜去接孩子。翠蘭知道那家的住處,等到了一看,那家房子已經易了主。一打聽,說那一家搬家了,半年前那兩口子帶著三個孩子去了黑龍江,再仔細打聽具體地點就無人曉得。翠蘭和老丙又來到大妞的二姨家,二姨也不知到那家的具體地點。翠蘭心裡涼了,老丙心裡也涼了。

後來,翠蘭又給老丙生了兩兒一女,老丙因相貌也一直沒有升遷。翠蘭和老丙及孩子們生活的很好。就是老丙喝酒的毛病沒有改掉,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是一碟鹹菜一個蘋果一壺老酒一喝就是半夜,盛酒的小錫壺被磨的鋥亮。翠蘭每天不厭其煩的陪著老丙。

三十年後,老丙在崗位上退了下來。一個夏天的過午,老丙坐在寬敞的院子裡納涼,小石桌子上放著茶壺茶碗,老丙這時已是老態龍鍾了,翠蘭依舊在院子裡陪著他。兩人正在無聊之中,就聽有人敲大門,翠蘭打開大門一看,走進來一個中年女士,看上去像是城裡來的,進門就問:“這是錢丙仁老先生家嗎?”

翠蘭答道:“是。”

中年女士走進老丙面前,仔細端量著。說:“您就是錢老先生吧?”

老丙點點頭。中年女士看著老丙,眼裡閃出異樣的神情,說:“您老還記得您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女兒?”

老丙忽然眼睛一亮,忙說:“記得,記得。你是誰?你怎么知道?”這時翠蘭也奔過來問:“你為什麼知道?”

中年女士壓制著情緒慢悠悠地說:“我是您失散多年女兒的同事,我倆在一個城市,我到這裡出差辦事,她讓我幫她找您,她知道您原來在這個公社工作,我到您們這裡一打聽,都知道您。”說著這位中年女士從兜里拿出一打錢,放在老丙的面前,又說:“這是您女兒在我臨來前讓我捎給您的,您老別嫌少。”

老丙和翠蘭這會還沒緩過神來,中年女士就往外走,回頭又說了一句:“兩位老人家多保重!”然後急匆匆的走出大門。老丙和翠蘭喊著叫著:“孩子,孩子,留個地址吧!”

那中年士女回頭也喊了聲:“放心吧!她會來看您們的。”老丙和翠蘭眼看著那人邊走邊回頭張望,心裡又盪起了一層層相思的浪花。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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