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生背景
請注意,你或許正在經歷一次都市成功學的慢性中毒——你走路和吃飯的節奏越變越快;你一次又一次地不停按電梯按鈕;你總搶別人未說完的話說;你總試圖同時做兩件以上的事情;你著迷於數字,成功以獲益多少來衡量;你假期不知道乾什麼;你把新東方或瘋狂英語當勵志班;
你把同事叫對手不叫朋友……到最後,你開始盲目相信效率就是金錢,患上時間強迫症的你,將掏出手機看時間變成每15分鐘必然重複一次的習慣動作。
心理學家將一副急功近利的孬樣的你,稱為“A型人格”;社會學家則把你生存的這個“生活匆匆忙忙、事事要競爭、時時要抓緊機會、隨時會落伍失敗”的城市,稱為“A型城市”。美國加州大學的心理學教授勒范恩認為步調最快的A型城市,可吸引並製造出更多A型性格的人——A型人類和A型城市是物慾城市裡最大的惡性循環,而中國的一線城市,已不知不覺被新移民貼上A型城市的標籤。
城市越大,朋友越少。急功近利的你,深喑熟人社會的潛規則,卻不過活在友誼虛假繁榮的“扮熟人社會”中;爭強好勝的你,背著最大的壓力,擁有最少的知己,漸漸成為憂鬱症的最佳候選人。
正如所有身處市中心生存大挑戰中的人一般,你要獲得真正友誼,必須挑戰A型城市所設定的7個“不友好界面”:扮熟人社會的孤獨感、虛高的友情CPI、不穩定的安全感、新移民的恐懼、殘酷的CBD地理、消失的公共空間、昂貴的時間成本——渴望友誼的你,一向漂移於都市生活的悖論之中:你既詛咒這些人口動不動超過1000萬的龐然大物不夠人性化,卻又仍義無反顧地離開家鄉老友,只為進入一個沒有歸屬感的無根之城。
交友悖論
1.扮熟人社會的孤獨感
你正處於一個“扮熟人社會”之中——20世紀,費孝通在《鄉土中國》提出過“熟人社會”的概念,認為中國傳統社會有一張複雜龐大的關係網,人熟是一寶;21世紀,隨全球化與商業化而來的陌生人社會,在中國衍生出一套泡沫式的交友語法:正如廣東人可以將滿臉橫肉的女顧客稱為靚女,飯局上的哥們與兄弟稱謂,不過是約定俗成的禮貌用語。
你沒有真正朋友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太多人稱你為朋友。商業社會將你的朋友定義擴大化,朋友關係與同事關係、客戶關係、上下級關係、利益關係糾纏不清。你甚至會產生一個可怕的感性認識:熟人社會與陌生人社會也許未曾存在過——你我不過活在泛泛之交的包圍圈中,真正需要知己交心,真正需要朋友援手之時,才發現所謂的熟人社會,不過是一場泡沫。當傳統的人際關係被講求效率的城市改變,大家不過走的是“扮熟人社會”的折中路線。
這是都市交友的社會學悖論——熟人社會讓你患上憂鬱症,因為只有很多熟人的人,才活得比較快樂;陌生人社會也讓你患上憂鬱症,因為沒有任何熟人的人,根本就不會快樂。
2.消失的公共空間
在發生偶遇新朋友的劇情之前,你先需要更多的公共空間——中國的內地房地產商開始把四合院當高端產品,皆因四合院有利於人際交往的功能,讓鄰里親密無間;丹麥流行“集體住宅”,不同職業、不同階層的家庭共享客廳、餐廳、活動室,據說能形成一個歡樂大家庭。
你期待城市規劃師用四合院精神對公共空間進行方便交流的人性化改造,讓市民親切交談的動人場景隨處可見——香港的大學有HALL文化,寂寞城市也應該有HALL文化;只有摩天寫字樓、高密度住宅、巨大ShoppingMall的城市是不人性的城市,廣場、步行街道、公園才是城市的客廳。可惜,高昂的地價足夠打破中國人的這種幻想,更多的人仍在為安居之所而疲於奔命,在你家邊上的廣場上餵鴿子侃大山之理想生活仍離你甚遠。
這是都市交友的規劃學悖論——你認為規劃里的公共空間永遠不夠,又恨不得那塊占據地利的空地建起座便宜房子;你幻想應該與鄰居有一個邂逅的公共空間,卻又恨不得你家再增添一個私密的房間。
3.不穩定的安全感
2008年,有網友“貨幣學派”發帖稱,他在購書中心門口遭遇急事,手機沒電,在向路人藉手機發簡訊時慘遭無數白眼。“貨幣學派”的遭遇其實很正常,畢竟他的行為與很多騙子如出一轍——傳媒隨水推舟,將防備心重的社會生態稱為“龜縮社會”。
“龜縮社會”之背景是你最容易缺失的安全感。在無情城市,防盜網與防盜門阻擋的除了盜賊,還有你鄰居——廣州以“三年一中變”為號召,曾在一年間就投入3億元,一度拆網718萬平方米;但三年之後,廣州人仍在樂此不疲地為臥室窗戶裝上不鏽鋼的“區域網路”。
有專家評選出備受爭議的“中國十大最具安全感城市”,依次為北京、上海、南京、杭州、青島、新余、桂林、梅州、舟山、威海。從排名上看,安全感與犯罪率未有直接關係,更多時候,朋友多少、房價高低、商業氛圍、城市環境、生活質量、富裕程度、人文風俗、就業機會都可讓你的安全感發生動搖——難怪有人說,多個熟人多條路,買房只為安全感。
這是屬於這個都市交友的防守悖論——你需要從更多朋友身上獲得歸屬感、存在感與安全感,但因為缺乏這些而龜縮的你,正是最難交到朋友的人。
4.新移民的恐懼
2002年,《女友》上刊登的一首《最後歸屬只在進入你》的詩歌,成為了城市新移民的寫照:“在無比空蕩的房間/你可知道/我所有的菸灰和酒瓶/沿路拋卻痛苦/最後歸屬只在進入你/我的城市”。
為了進入門檻甚高的大都市,你拋棄之物可是比你想像的要缺乏詩意。作家十年砍柴說得好:“中國是個熟人社會,一般人出了門,滿眼陌生人,就敢瘋起來,回到自己村子,就立馬乖起來。”“滿眼陌生人”是新移民在踏足新城市後的第一景象,隨之而來的可能是持續經年的困惑:“我到底是哪裡人?”
有調查顯示,大多數外來務工者的子女普遍對所在城市具有陌生感,缺乏認同感,“同城待遇”是他們眼中最金貴的關鍵字。在一篇《北京是誰的北京?》的文章中,批評過“門檻一直是很高”的北京,本地人有歧視外地人之嫌。曾有報導指,申請北京戶口的私企老闆,企業需三年納稅達到300萬元。於是,有較真的學者即刻運算出北京戶口的人民幣價值:831萬元——納稅300萬元,支付北京人工資420萬元,交納社會保險費等111萬元。
這是屬於這個都市交友的資源分配悖論——你獲得同城待遇的目的是希望不再被歧視,但被歧視的人,從來就不太容易獲得一個同城待遇。
5.虛高的友情CPI
“益者三友,損者三友”,美國ABC電視台的電視劇《女人幫》,講的就是大都會裡四個“益友”的故事——她們生活在曼哈頓、畢業於“常春藤”名校、名成利就、穿著高級時裝出入高檔場所,小團體裡互相幫助、自開自解。
拉幫結派的確是對抗殘酷城市的最佳武器——女主角Mia為了一個職位擠掉了作為競爭對手的未婚夫,甚至失去馬上即到的婚姻,但她沒有任何自我檢討,只要一個閨密聚會就破涕為笑。
雖然觀眾是和小資生活並不沾邊的師奶們,但肥皂劇總能表達出孤身奮鬥的人的城市理想。古龍說過:“女人與女人之間雖然很難交朋友,但女人總是同情女人的,因為她們覺得只要是女人,就值得同情。”用這個定理分析女人幫未免膚淺,有上海女青年看透了這種關係的本質,並在部落格里宣稱自己發現了大都會中最牢固的朋友關係——不能志同道合,至少門當戶對。
這是都市交友的純潔性悖論——真正的友誼是無價的,但在競爭激烈的大城市中,每一個人,包括你本人,都有行價。
6.殘酷的CBD地理
上海陸家嘴有10公頃綠地,便被附近金貿、中銀、滙豐等寫字樓白領稱為“白領公園”——據說人數最多的時候,能聚集3000人。有人將這塊綠地賦予浪漫色彩,認為在風和日麗的午休時間,白領在草地談心好過去登錄世紀佳緣。不過,交通銀行一位先生在接受新聞媒體採訪時反應比較冷淡:“就算陸家嘴變成徐家匯,我中午還是選擇綠地,因為戶外跟戶內不同,我出來的目的是換換空氣。”
CBD是吸金場,也是壓力場。樓高30層以上的寫字樓構成一個蟻巢般的神秘空間,樓層、房間、公司、部門、辦公桌間板形成層層壁壘,將養老金都沒有保證的你給圈養起來。隨著金融風暴到來,“裁員滾滾”已成農曆新年禁語;只在CBD擁有辦公桌半米地皮的白領們,不得不適應資源如此密集之地的殘酷地理——連最感性的瑞麗女性網都刊登一個調查,1/5的人認為職場上不會有真正的朋友。
這是CBD的殘酷性悖論——CBD的生態是優勝劣汰,不過留下的是敵人,淘汰的是朋友。
7.昂貴的時間成本
有北京市民統計並抱怨過一件事情:他從自家居住的小區到馬路對面的超市買些日用品,必須採取以下步驟:步行10分鐘到小區大門、右拐向東走200米、翻過一道長達180米的人行天橋、向西折返200米,耗時超過30分鐘,才能往返與小區只有咫尺之隔的目的地。
在講求效率的快城市,慢生活只適合無業青年或文藝份子。市民們的時間敵人實在太多:一條只有二車道的堵塞馬路、一份不科學的工作單、一場毫無營養的談話、一部讓你覺得生命被延長的爛電影、一個總是叫你接兒子放學的老闆、一個你根本不想玩卻天天在玩的連連看遊戲,都足以造成你時間表的緊張。
那么,你還有多少時間尋知覓己,好與你促膝談心?美國啟蒙運動的開創者、實業家富蘭克林在其編撰的《致富之路》中收入迷惑世人的格言:“時間就是金錢”,當你活在信奉時間信條的A型城市,你會不會在不知不覺間對朋友相處時間進行效益化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