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乞是個以死為職業的人。但對許多人來說,石乞是個異常陌生的名字,這個名字陌生到讓人覺得不是個名字。甚至石乞本人連一個完整的故事都沒有,他的故事必須藉助別人才能完成。儘管這些故事都將和石乞的生死存亡密切相關,但在絕大多數時候,石乞卻連故事的B角都算不上。石乞是個小人物,因此他只能在自己的故事之外打轉。
起因
故事應該從伍奢講起。伍奢是楚平王太子建的太傅,他有兩個孩子:伍尚和伍員,伍尚為兄,性情仁慈寬厚;伍員為弟,性情剛烈暴躁,伍員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伍子胥。因為讒言所害,太子建備受父親猜忌,作為太子一黨的伍奢自然首當其衝,在劫難逃,並且還把自己的大兒子伍尚也搭了進去。而伍子胥卻帶著太子建開始了流亡生涯。在鄭國,不知輕重的太子建曾答應作晉國的內應以覆滅鄭國,事敗為鄭人所殺。伍子胥繼續流亡,和他一同上路的還有太子建的兒子勝。
接下來就是伍子胥大報仇的故事,這是一段傳奇,在此略過不提。在這個轟轟烈烈的傳奇背後,是被大家忽略了的那個叫勝的太子建之子。失去了父親的勝跟隨伍子胥來到了吳國,仇恨如同烈火一樣時時炙烤著伍子胥敏感的心靈,因此,他顧不上過多照顧勝。
若干年之後,楚昭王之子楚惠王即位,楚惠王是個有歷史責任感的領導人,回顧往事,他知道楚國欠著一個人的債,債主就是勝。如果沒有歷史的錯誤,太子建做楚王是理所當然,太子建的兒子勝接任楚王也是理所當然。身受良心譴責的楚惠王決定迎久居他國的勝回歸故里。對此,楚國名臣葉公強烈反對。他的理由就是,勝為人好勇鬥狠,有病態心理,私下裡豢養了眾多死士,讓他回國恐怕會帶來不祥。然而惠王不為所動,鄭重其事地召回了勝,並把鄢地特批給了剛回國的勝,勝從此就被稱為“白公”。
白公勝顯然不是省油的燈,流亡的苦楚,寄人籬下的辛酸,還有那已不可能屬於自己的王位……都刺激得他寢食不安。可是,對於生活,對於歷史,白公勝卻沒有更多的埋怨與憤怒,思前想後,他的憤怒只集中在一個方向—鄭國。那個國家的人殺了他的父親,而他的父親是太子。他覺得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和鄭國人有關,都和自己的父親被殺有關。父親的死是他心中最大的陰影,更是長久以來驅之不去的惡夢,只有滅掉鄭國才能了卻他的心頭大恨,深如海洋的殺父之仇。
回來之後,白公勝苦苦等待了五年,終於提出了伐鄭的請求,令尹子西慷慨應允,白公勝厲兵秣馬,枕戈待旦,夢想著一鼓而平鄭國,報殺父之仇。白公勝的軍隊尚未出境,晉國卻搶先一步伐鄭。受到他國軍事威脅的鄭國立即向楚國求援,為防唇亡齒寒,楚國必須出手相救。在生死攸關的大問題面前,白公勝的家恨顯得微不足道。
子西擔負使命,馳援鄭國。楚國的出手相助,令晉國的軍隊鎩羽而歸。一場戰役開創了楚、鄭兩國邦交的新階段,子西在楚、鄭世代友好、永不再戰的和約上籤字之後,洋洋得意地返回。
晉國的這場摻乎直接將白公勝的復仇計畫打了水漂,白公勝氣得七竅生煙。但更令白公勝生氣的卻是子西與鄭國所簽訂的停戰協定。有這一紙協定在,白公勝的復仇就沒有任何合法性,他那偉大的計畫就只能是鏡花水月。白公勝忽而仰天長嘯,忽而大罵不止,他最後的結論是:我的仇恨已和鄭國無關,子西老兒正式成為我的敵人。
子西和白公勝的關係的確是非同尋常,子西是楚平王的親弟弟,楚平王是太子建的父親,白公勝的親爺爺,因而子西也是白公勝的叔祖。白公勝能夠返回祖國其實也是子西一再堅持的結果。可是,此時子西卻被白公勝置換成了敵人。
石乞出場
四年之後的殘酷現實證明了子西的錯誤,參與證明的就有石乞。石乞和白公勝手持利刃,所向披靡,手刃子西於朝廷之上。面對驚慌失措的楚惠王,石乞對著白公勝大喊:“殺王,不然不濟!”白公勝終不從。葉公率眾救駕,白公與石乞自然節節敗退。這一退就退到了山中。自感完成了使命的白公勝含笑自殺,石乞最終被俘。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然而白公勝的屍體卻始終沒有被葉公等人找到。作為惟一的知情者,石乞自然受盡了嚴刑。面對守口如瓶的石乞,訊問者架起了油鍋,一字一句地盯著石乞說:“再有遲疑,馬上就會被投入沸騰的油鍋。”看著翻滾的沸油,石乞平靜地說:“事成為卿,不成而烹,固其職也!”於是,從容就死,把白公勝的藏屍地點這一秘密帶進了油鍋之中。
前面都是別人的故事,然而在故事的結尾處,石乞卻念著響亮的台詞,成為了惟一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