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經歷
1977年考入蘇崑劇團(2001年改名為江蘇省蘇州崑劇院),崑蘇兼學。以崑劇武戲《扈家莊》開蒙,飾演扈三娘。啟蒙老師施雍容為其打下了良好基礎,王芳憑此劇在1979年蘇州市青年演員匯演中,獲得學員表演一等獎。
在校期間跟隨沈傳芷、姚傳薌等老師學習《遊園》、《驚夢》、《尋夢》、《思凡》、《琴挑》、《驚變》、《埋玉》、《評雪辨蹤》、《斷橋》、《描容別墳》、《胖姑學舌》等崑曲折子戲。畢業後跟隨著名崑曲演員,有“旦角祭酒”之稱的張繼青老師學習,並隨張傳芳、倪傳鉞、章繼涓、尹繼梅、柳繼雁等多位傳字輩、繼字輩名家學習崑曲傳統劇目。且得到莊再春、蔣玉芳等蘇劇名家親授,學習《醉歸》等蘇劇劇目。
八十年代末,戲曲行業出現整體低迷,王芳不得已離開崑劇團,去了中外合資的婚紗公司學習化妝。但暫時的離開並沒有阻止她追尋藝術事業的步伐,1992年在泉州參加了“天下第一團”的優秀劇目展演,王芳表演的蘇劇《醉歸》以最高票名列優秀表演獎榜首;1994年,在全國崑劇青年演員交流演出中,她的《尋夢》又獲得好評,獲得了“蘭花最佳表演獎”;緊接著1995年一舉摘得梅花獎。這使她覺得越來越不能離開崑曲舞台,於是放棄了婚紗公司的高額工資,毅然決定回到崑劇團。
2005年,她以三本崑劇《長生殿》再次摘得中國戲劇界最高獎項,成為“二度梅”獲得者。此後,更是為觀眾不斷演出了眾多精彩劇目,塑造了無數經典的舞台形象。在2012年崑曲名家年度雅集中,王芳說:“崑曲是我的精神支柱,也是我心中的戀人。我這輩子會追隨她”。
社會任職及榮譽
現任江蘇省蘇州崑劇院副院長。
第十屆、十一屆、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第十二屆、十四屆、十五屆蘇州市人大常務委員會委員。
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崑劇)代表性傳承人。
中國戲劇家協會理事,江蘇省戲劇家協會副主席,蘇州市戲劇家協會主席,蘇州市文聯副主席。
蘇州市未成年人崑曲教育傳播中心主任。
“全國先進工作者”,“全國三八紅旗手”。
代表劇目
1、在《長生殿》中飾演楊貴妃,並擅演其中的《絮閣》、《驚變》、《埋玉》等傳統折子戲。
2、在《牡丹亭》中飾演杜麗娘,成功塑造了懷春少女一夢而亡,又為情死而復生的舞台形象。其中《尋夢》成為其代表劇目之一。
3、在《白兔記》中飾演李三娘,以正旦應工。尤以《養子》最為著名,”推磨“與”產子"更是在傳統的基礎上結合了創新,表演形象逼真,極具張力。
4、在復排崑劇《滿床笏》中,曾先後飾演過蕭氏與師氏兩個角色。
5、在新編崑劇《西施》中飾演西施,並憑藉此劇獲得第十二屆文華表演獎。
6、主演電影《鳳冠情事》,該片展現了兩齣崑曲折子戲,《爛柯山·痴夢》與《紫釵記·折柳陽關》,王芳在《折柳陽關》中飾演霍小玉。此片入選第60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及第28屆香港國際電影節展映單元。
8、在蘇劇《花魁記》中飾演花魁女莘瑤琴,尤擅演《醉歸》一折,著名作家陸文夫贊其“一登台就帶有一種詩人的氣質”。
9、在新編蘇劇《柳如是》中飾演柳如是,並憑此劇獲得第24屆上海白玉蘭“主角獎”。
重要獎項
蘇州市青年演員匯演學員一等獎。
“天下第一團”優秀劇目展演優秀表演獎。
首屆全國崑劇青年演員交流演出大會蘭花最佳表演獎。
第十二屆中國戲劇梅花獎。
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口頭遺產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獲“促進崑曲藝術獎”。
第二十二屆中國戲劇梅花獎“二度梅”。
台灣“金鐘獎”最佳傳統戲劇節目獎。
文化部第十二屆文華表演獎。
第二十四屆上海白玉蘭“主角獎”。
第二屆江蘇省“紫金文化獎章”
藝術年表
1963年
4月生於蘇州。
1970——1976 年
蘇州市虹橋國小學習。
1976——1977 年
蘇州市第二十四中學學習。
1977——1981 年
江蘇省蘇崑劇團(現江蘇省蘇州崑劇院)學員班學習。
1979 年
參加蘇州市青年演員匯演,演出崑劇《扈家莊》,並獲學員一等獎。
1981 年
結束學員班學習,開始在原江蘇省蘇崑劇團,現江蘇省蘇州崑劇院工作。
學員班畢業前,參加蘇州市青年演員匯演,演出蘇劇《醉歸》,並獲學員表演一等獎。
自1981年起,蘇劇《醉歸》曾在蘇州、南京、北京、泉州、台北、台南、等地多次演出。
1983 年
於南京演出蘇劇《五姑娘》,獲江蘇省“優秀演員獎”。
1986 年
於南京演出蘇劇《醉歸》,獲江蘇省第一屆青年演員大獎賽二等獎。
1990 年
於南京演出蘇劇《昭君出塞》,獲江蘇省第二屆青年演員大獎賽三等獎。
1992 年
6月,於泉州演出蘇劇《醉歸》,在文化部主辦的“天下第一團”優秀劇目展演中獲優秀表演獎。
10月,獲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頒發的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
1994 年
6月,於北京演出崑劇《牡丹亭·尋夢》,榮獲首屆全國崑劇青年演員交流演出大會蘭花最佳表演獎。
自1994年起,崑劇《牡丹亭·尋夢》曾在中國北京、上海以及德國、法國、奧地利、日本等地多次演出。
9月,獲蘇州市第二屆文學藝術獎。
1995 年
以崑劇《尋夢》、《思凡》,蘇劇《醉歸》三折戲摘取中國戲劇梅花獎。
3月,在全省城鎮婦女“巾幗建功”活動中,被評為“巾幗建功”先進行業標兵。
1996 年
4月,榮獲江蘇省”三八“紅旗手光榮稱號。
1997 年
3月,在參加1995—1996年度”跨世紀奉獻杯“四項能手活動中,被評為藝術表演能手。
3月,中國共產黨蘇州市委員會宣傳部、蘇州市文化局、蘇州市人事局授予王芳為蘇州市文化系統先進工作者,記三等功一次。
1999 年
崑劇《牡丹亭》在蘇州開明大戲院沁蘭廳演出。
2000 年
4月,在首屆中國(蘇州)崑劇藝術節暨優秀古典名劇展演中,榮獲優秀表演獎。
2001 年
崑劇《白兔記·養子》在蘇州會議中心演出。
崑劇《白兔記·養子》曾在台北新舞台,台南成功大學,香港藝術中心,北京國家大劇院,蘇州會議中心、開明大戲院、沁蘭廳、蘭心劇場,奧地利維也納等地演出。
7月,蘇州市人事局、蘇州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授予王芳為“德藝雙馨”會員(三等功)。
2002 年
9月,被評為第二批蘇州市優秀專業技術拔尖人才(2002年—2007年)。
11月,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人類口頭遺產和非物質遺產代表作”中國崑曲優秀中青年演員評比展演中榮獲“促進崑曲藝術獎”。
2003 年
4月,榮獲蘇州市2000—2002年度勞動模範稱號。
12月,被評為蘇州市各民主黨派、工商聯為三個文明建設服務(1999年—2003年)先進個人。
被推舉為第十屆全國人大代表。
2004 年
1月,獲得2003年度江蘇省蘇州崑劇院藝術業務主創獎。
4月,崑劇《長生殿》在台北、新竹、桃園等地演出。
5月,榮獲蘇州市第三屆文學藝術獎。
8月,受中國人民共和國文化部聘請,擔任第七屆“文華獎”評獎委員會評審。
11月,崑劇《長生殿》在蘇州開明大戲院演出,並獲第二十八屆世界遺產委員會頒發的感謝證書。
11月,參加第一屆長江流域戲劇藝術節,崑劇《長生殿》在張家港大劇院、崑山大戲院等地演出。
11月,崑劇《長生殿》在台灣演出,並獲台灣“金鐘獎”。
12月,紀念洪昇逝世300周年,崑劇《長生殿》在北京保利劇院演出。
2005 年
3月,參加香港藝術節,崑劇《長生殿》在香港演藝學院歌劇院演出,並獲“最佳劇目獎”。
4月,被中國人民共和國國務院授予“全國先進工作者”榮譽稱號。
6月,被評為江蘇省中青年德藝雙馨文藝工作者(享受市級勞動模範待遇)。
9月,獲首屆蘇州“傑出人才獎”榮譽稱號。
11月,以崑劇《長生殿》摘取中國戲劇梅花獎“二度梅”。
11月,參加祝賀十運會召開的省委宣傳部優秀劇目調演,崑劇《長生殿》在南京紫金大劇院演出。
11月,參加第七屆上海國際藝術節,崑劇《長生殿》在上海逸夫舞台大劇院演出。
2006 年
3月,被中華全國婦女聯合會授予三八紅旗手榮譽稱號。
3月,榮獲蘇州市婦女聯合會主辦的“感動蘇州·十大母親”。
7月,參加第三屆中國(蘇州)崑劇藝術節,演出崑劇《西施》,並獲文化部頒發的優秀劇目獎。
12月,榮獲第四界蘇州市文學藝術獎突出貢獻獎。
12月,入選江蘇省文化廳頒布的江蘇省非物質文化遺產(崑曲)代表性傳承人。
12月,崑劇《長生殿》獲蘇州市第七屆“五個一工程”入選作品獎。
2007 年
1月,崑劇《長生殿》在比利時王國列日瓦洛尼皇家劇院演出。
5月,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聘請,擔任全國崑曲優秀青年演員展演評獎委員會委員。
5月,擔任蘇州市未成年人崑曲教育傳播中心主任。
9月,崑劇《西施》獲第十屆精神文明建設“五個一工程”入選作品獎。
11月,參加第八屆中國藝術節,崑劇《西施》在宜昌演出。
11月,結業於北京大學江蘇省“五個一批”人才高級研修班。
11月,憑崑劇《西施》,榮獲文化部第十二屆文華表演獎。
2008 年
2月,入選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頒布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崑曲)代表性傳承人。
3月,榮獲蘇州市婦女聯合會、蘇州市人事局授予的第三界蘇州市“十大女傑”。
7月,受聘為江蘇省藝術專業高級資格評審委員會委員。
9月,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聘請,擔任第十一屆“文華獎”評獎委員會評審。
被推舉為第十一屆全國人大代表。
2009 年
6月,參加第四屆中國(蘇州)崑劇藝術節展演,演出崑劇《長生殿》,並獲文化部頒發的優秀表演獎。
12月,榮獲第五屆蘇州市文學藝術獎。
2010 年
5月,受中華人民共和國文化部聘請,擔任第十三屆“文華獎”評獎委員會評審。
2011 年
5月,參加崑曲申遺十周年系列展演活動,在北京大學演出崑劇《滿床笏》。
10月,新編蘇劇《紅豆祭》在蘇州市公共文化中心首演。
2012 年
7月,參加第五屆中國(蘇州)崑劇藝術節展演,演出崑劇《滿床笏》,並獲文化部頒發的優秀表演獎。
12月,參加崑曲名家年度雅集,表演《尋夢》、《驚夢》片段。
2013 年
6月,崑劇《長生殿》在國家大劇院戲劇廳演出。
被推舉為第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
2014 年
3月,崑劇《長生殿》在蘇州市公共文化中心演出。
4月,憑蘇劇《柳如是》獲得第24屆上海白玉蘭“主角獎”。
4月,崑劇《長生殿》在武漢大劇院演出。
9月,參加中央電視台中秋晚會演出,演唱蘇劇《明月幾時有》。
10月,參加蘇州市地方戲(曲藝)優秀劇、節目進京展演,蘇劇《柳如是》在北京梅蘭芳大劇院演出。
12月,參加江蘇省蘇州崑劇院新院落成系列展演活動,演出崑劇《長生殿》、《牡丹亭》、《白兔記》。
2015年
2月12日,在江蘇省戲劇家協會第六次會員代表大會上再次當選副主席。
2月28日,與著名崑劇表演藝術家石小梅合作演出串折版《牡丹亭》。
4月19日,在美國紐約哥倫比亞大學米勒劇場演出《牡丹亭·遊園·驚夢·尋夢》。
4月25日,在美國洛杉磯演出《牡丹亭·遊園·驚夢·尋夢》。
4月28日,在美國舊金山演出《牡丹亭·遊園·驚夢·尋夢》。
6月9日,獲江蘇省第二屆“紫金文化獎章”。
8月1日,參加“中國戲曲節”,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崑劇《滿床笏》。
8月2日,參加“中國戲曲節”,在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演出蘇劇《花魁記》。
9月26日,在北京大學百周年紀念講堂,與著名崑劇表演藝術家石小梅合作演出串折版《牡丹亭》。
10月12日,《白兔記》作為第六屆崑曲藝術節的開幕大戲,在崑山大劇院上演。
10月25日,新編蘇劇《滿庭芳》作為第十四屆中國戲劇節的開幕大戲,在蘇州文化藝術中心上演。
人物訪談
蘭幽香風遠——崑劇表演藝術家王芳訪談
·昆苑奇葩含露開·
金紅(以下簡稱“金”):王老師,崑曲被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後已引起更多人的關注,您作為一線演員和傳承人,肯定有許多感受,請談談您的藝術創作與藝術感受。
王芳(以下簡稱“王”):好的。我13歲考入蘇州崑劇院,當時叫蘇崑劇團,我屬於隨團學員。那時傳字輩的沈傳芷、倪傳鉞、薛傳鋼等先生都還健在。我是武戲開蒙,學的第一齣戲是崑劇《扈家莊》,我飾演扈三娘。啟蒙老師施雍容功底非常好,給我打下了良好基礎。我們當時是密集式學習,進團半年後基本上是以功出戲,以戲帶功,把基本功和學戲連在一起。老師不僅教身段與鑼鼓點子如何“和”,還教如何領會人物,如何表現扈三娘的傲氣。比如鑼鼓響起,“四擊頭”,出場了,一亮相,讓觀眾看到你第一眼,但是出場聲“噠”的時候要緩些,“呔”圓場時要跑得特別快,要把那種目空一切的感覺突出來。這時你馬上感覺到這個女子的野性。然後,“鏘”亮相,又規範了,而這又是不規範中的規範。起初我並不理解為什麼這么演,老師怎么教就怎么學,完全是模仿。後來才明白,這是為了突出扈三娘的個性。《霸王別姬》中的虞姬又與扈三娘不同,其中的文武結合特別有講究。比如虞姬拿著寶劍出場,“呔—呔”,要踩在鑼鼓點上,並且一定要慢半拍,是為了顯示她的“媚”,而這種帶有媚態的舞劍對表現虞姬特別重要,正與她形象吻合。所以演員的肢體語言一定要展示出人物的本質,這就是藝術魅力。我常想,藝術創造過程就像寫字,開始是“描紅”,接下來是“臨帖”,然後才是寫,“出帖”。藝術人物創造過程,就是對角色的理解、積累和展現過程。
金:您是何時改學文戲的呢?
王:《扈家莊》在1979年蘇州市青年演員匯演中,我獲得了學員表演一等獎,從此我更加拚命地練功,但由於練得太猛,又不注意科學用嗓,結果嗓子充血,聲帶閉合不攏,“倒嗓”了,說話時只有氣,沒有音,完全啞了,只得“聲休”。一年後,團長顧篤璜先生建議我邊“聲休”邊學習文戲的基本功,原來的武戲基礎可以幫助我更好地學文戲。
金:談談您最初的文戲創作。
王:我們入學後學的崑劇折子戲很多都是文戲,像“遊園”、“驚夢”、“尋夢”、“思凡”、“琴挑”、“驚變”、“埋玉”、“辨蹤”、“斷橋”等等,大都是沈傳芷、姚傳薌老師教的。1988年我在北京看到張繼青老師演的《牡丹亭》,被迷住了。當時的張老師從外表上看並不像16歲的杜麗娘,但是當她表演時,卻分明感覺她就是杜麗娘!演得太好了!當時,只要有張老師演出,我就跟著看,常常是藏在幕後看,特別痴迷。張老師看我那么喜歡,就讓我到南京跟她學。1994年我獲得“蘭花最佳表演獎”的“尋夢”,就是綜合幾位老師技藝的結果。當時參賽的有7個杜麗娘,張老師也在現場看演出。她說:“有的演員是在‘講’杜麗娘,而不是‘演’杜麗娘。”也就是說,演員不能游離於人物之外,要真正地“演”人物。
金:您講的真好,這些感受對年輕演員會大有啟發。
王:剛開始學時,我只是單純地模仿張老師的唱。她的聲腔特別甜美,聽她的聲音,馬上就會想到那個水靈靈的杜麗娘,生動純淨,脫俗。張老師是蘇劇世家,她從小崑蘇兼學,聲腔融入了崑劇和蘇劇唱腔的精華,特別好聽。崑劇與蘇劇是兩個劇種,但又相互滋養。比如蘇劇聲腔里半階音、升降音多,吐字時“扁”字多,很難發音,但是腔格可以走“上”也可以走“下”,因此崑腔中加一點蘇腔,會更婉轉。我先是在聲音、咬字方面模仿張老師,但因為自己“倒嗓”過,不可能完全像她,所以我除了練好唱腔外,還更加注意如何表現人物。
·暗香浮動月黃昏·
金:說到崑蘇互養,便想到您的蘇劇代表作《醉歸》。
王:我們是蘇崑劇團,蘇劇、崑劇都演,《醉歸》是蘇劇的代表作之一,我畢業前跟蔣玉芳、莊再春、柳繼雁等老師學了這齣戲。她們是蘇劇團的元老,演技非常高。1981年,我以此戲參加蘇州市青年演員匯演,獲得了一等獎。
金:還記得陸文夫先生在《後有來者》一文中對您《醉歸》的評價:“王芳一登台就帶有一種詩人的氣質,舉手投足不是風塵中人,而是溫良秀美的古代女詩人。她沒有把妖冶當作嫵媚,沒有把輕浮當作輕盈,沒有把內心的苦悶當作無病的呻吟,她是那么的含蓄、深沉、嫻靜。對一個演員來說,最可貴的不是什麼高難度的動作,而是一種難以描繪的氣質,即通常所說的天生麗質。天生麗質不是天生的,也不僅僅是外貌的美麗,而是一種內心美的流露,是精神狀況的物化。最高明的演員是用心靈演戲的,唱念做打是心靈的通道,即所謂的得手應心。得手而不應心者,那戲就少點靈氣;應心而心不高雅者,就沒有那種高雅的氣質。應該說,這一點是很難做到的,王芳似乎是個天才,一下子便進入了角色。”
王:非常感謝陸老師的肯定。蘇劇《醉歸》是我演藝生涯的里程碑,這齣戲最重要的是把握人物心理。以前我對花魁女有種誤解,就是老想著是她心情不好。背井離鄉,寄人籬下,淪落風塵,不就是心情不好嘛,那么她的情緒肯定低落,我演的時候情緒也很低落。但後來我體會到,花魁女不僅情緒低落,更有借酒澆愁的痛。她醉後歸來的一段唱表面很興奮,卻隱藏著極度的悲哀,極度的痛,而這種痛是真正的心痛,唯有自己知道,所以她酒醉後展現出來的美才是真正的美,花魁女不是一般的風塵女子,像李香君、柳如是這些女性都不是我們現代社會概念中的妓女,而是美女、才女、文人智者。花魁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賣藝不賣身,任何場合都有自己的思想,不隨波逐流,出淤泥而不染,才稱之為花中之魁。若要把她演成風塵女子,就把人物降低了。所以我把開場中那個風塵般的笑改成面對王九媽表演。雖沒有任何唱詞、念白,但肢體語言及內心獨白就是在對王九媽說:我什麼都會,只是我不喜歡這樣!要演出花魁女的全部無奈。觀眾看到這裡會覺得花魁女太可憐,太無助了,這樣她的形象就突出了。
金:聽說您為了演好《醉歸》,還特意喝酒來體會。
王:剛學《醉歸》時不知道什麼是醉,怎么醉,也體會不好醉步與病步的區別,常常是往前挪兩步,往後挪一步,搖一搖、晃一晃就表示醉了。到1986年準備參加省里匯演時,我們蘇劇隊的隊長褚銘老師說,你喝點酒,感受一下醉的感覺。我想也對,回家後就喝了半斤紅酒,可沒想到引起皮膚過敏,渾身長滿了疙瘩,難受了好幾天,也嚇得從此滴酒不沾。但是喝酒確實會感覺興奮。這齣戲曾多次獲獎,1994年,我演崑劇《尋夢》、《思凡》和《醉歸》,又獲得了梅花獎。
金:《醉歸》大概演了多少場?
王:從1979年開始,總共演多少場都記不清了,但每一場對角色的理解都是漸進的。最初演《醉歸》,常常只強調唱、念、做、表,不太講究人物。等到我去南京參加匯演時,對花魁女“醉”態的把握一下子領悟了,突然覺得還能這樣演?就是說,花魁女的形象可以用多種方法來表現,絕對不是簡單的愁眉苦臉。花魁之痛是她的心靈之痛,演員可以用笑來表現她的痛,但卻是深潛於心的隱痛。
金:強調錶現內心之痛。
王:是的。一個角色的成功是通過一場一場不斷的積累換來的。先是老師教,然後自己想,揣摩,最後付諸舞台實踐,幾個循環過後,演出時的狀態就不一樣。體會這些豐富內涵還要感謝其它戲的排練,因為我們同時還排演了蘇劇《五姑娘》。《五姑娘》是現代戲,1983年我得了省優秀演員獎,那時比賽少,能在省里獲獎相當不容易。這次獲獎給了我更大的鼓勵。
·豪華落盡見真淳·
金:下面請談談您的重頭戲崑劇《長生殿》吧。
王:《長生殿》2003年開排,整整排了一年,其中的“驚變”、“埋玉”等我們小時候就學過,但這次與以往的感受不同。比如楊貴妃請皇上賜死,是真誠的。兄弟姐妹挾勢弄權,還不都是依仗著楊娘娘在,千錯萬錯都是我之過,但我情真也。唱道:“只有一點那痴情,愛河沉未醒。”楊貴妃也因此感動上天,成為仙子,與唐明皇天上重圓。“埋玉”結尾,當貴妃說“這株梨樹就是我楊玉環葬身之地”時,是含著苦笑的:沒想到這株梨樹就是結果我性命的地方。這樣看起來好像不那么痛苦,但觀眾卻感覺特別心酸。然後當她拜謝皇上“今後再也不能相見了”時,人們一下子便能感覺到那種生離死別的痛苦。所以好多人對我講:你的“埋玉”讓我們掉淚啊!能夠將傳統戲演到動人心魄的程度,非常不容易,這也是崑曲的長處。
金:通過真情將情節串聯起來。
王:楊貴妃從成婚到死到升天,年齡跨度不大,她是橫向跨越,是人、鬼、仙三種境界的跨越。所以三本戲要表現出不同的楊貴妃。比如“定情”,表現重點是貴妃剛入宮時的純樸感情;中間的“驚變”、“埋玉”,是一種成熟的愛情;後面成為鬼和仙時,則更加理性。表演時要緊緊把握貴妃嬌、慧、妒的特性。楊貴妃嫁給唐明皇時已經是成熟女性,她在皇帝面前不僅有嬌羞,還有理智。她非常理解唐明皇,懂得男人,是在與唐明皇的相處過程中把握感情的,走一步看一步,很自然。她知道唐明皇需要什麼,會迎合他的想法,同時又不失去自己,也正因此她才可愛,唐明皇也才喜歡她。因此第一本要自然地展示她的嫵媚,恰如第一場沐浴後,觀眾也似乎感受到清香四溢。
金:重要的是對貴妃性格的把握。
王:如果演得不到位,就會像個無知少女;演過了,又不高貴了,要把握好尺度。“絮閣”表現貴妃的轉變:起初她還跟唐明皇哭鬧,可當高力士講“如今滿朝臣宰,誰沒個大妻小妾”時,她一下子明白了,是呀,我這樣鬧有什麼好處呀?如果真的把我打發了,我不就什麼都沒了嗎?女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哭唄,於是她就哭,而且一定要讓皇上看見她很委屈,要恰到好處地表現有點小吃醋。下場時貴妃有三個“哎”,還有一個竊笑:唐明皇一邊笑,一邊拉著貴妃的手準備下場,這時楊貴妃回頭一笑。怎么笑呢?笑得不到位,觀眾感覺不到;笑過頭了,又覺得這個女人狡猾刁鑽。應該是一種可愛的竊笑,連她自己都覺得好笑,是取勝後的小小得意和滿足感。我加了一個很滿足的歪頭,讓人覺得可愛:他現在不是滿足我了嘛,他也向我認錯了嘛,一切還是我的,我還是有小贏頭的。這個笑就很合適。所以每次下場的時候,觀眾都會鼓掌。
金:很多觀眾都讚賞您的“絮閣”,點點滴滴都是戲。還有“小宴”,也好。
王:楊貴妃是個性格豐富的女性。“小宴”中,她陪唐明皇喝酒,喝第一杯沒感覺,喝第二杯會覺得有點熱,等喝第三大杯後,血液就往上沖,興奮了,脖子要往後靠,眉飛色舞起來。生活中的男人是捨不得自己女人喝醉的,但唐明皇希望貴妃醉,因為她喝醉的樣子美,他喜歡看她的醉態。楊貴妃也知道這些,所以她一邊說我不能再喝了,一邊又喝。她的姿態是反常規的,頭、手都朝外擺。一杯一杯地喝下去,眼神一點一點地變化,叫“萬歲”的時候是出音不出唇,嘴皮子幾乎不動,行動和語氣都不在一個節拍上,動作遲緩了,而自我感覺卻是:我沒醉,我很清醒。
金:您講得精彩。
王:這都是積累的結果。當年沈傳芷老師告訴我們,崑曲演到最好的境界是“然”,即最自然的表現。崑曲是詩化的,它不在乎每一個動作是否到位,但要做到屬於這個人物的境界。一個自然的過程是粘連在一起,不能像照相一樣定型。所以,演員的表演要發乎情,要用內心的情帶動外在的動作,以情出形,以情帶形,達到情與形的完美結合。只有這樣,才能塑造出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
金:聽了您的講述,很受啟發,感受到了一名優秀演員的素質,也感受了那么多藝術真諦。謝謝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