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輯介紹
作為沼澤的隊長,海亮一直以儒雅、謙和以及濃濃的書卷氣形象示人。演出舞台上的海亮,話向來很少,幾乎所有情緒,都用其感情飽滿、富於張力的演奏來表達;然而即便在演出最高潮的時刻,蓄著鬍鬚、帶著眼鏡的海亮,還是能讓人感受到一種爆發之中的內斂與克制。這或許正是多年的閱讀,賦予他的獨特性格與氣質。每次見海亮,總是一副中式傳統裝扮,無論是在休息室,還是在舞台上,他都跟周邊的環境,保持一種自然而然的疏離。這樣的隱士氣質,並沒有讓他成為一位特立獨行、隔絕於世的人。相反,我們在沼澤的歷張專輯裡,都能聽到濃濃的歷史文化意蘊,聽到自由個體與家國變遷之間的豐富互動。
早在《滄浪星》這張專輯裡,《落木》對古詩詞意蘊的借用,以及以嶺南人身份,刻畫的美妙江南景象,就讓人感觸不已;即便是《打撈星星的少年》這樣更具現代感的樂曲,也通過個體幾十年生命史的回顧與敘寫,來表達所謂人生須臾的意蘊。
而到了《一九一一》這張專輯裡,沼澤以音樂來為歷史發聲的意圖,則傳遞得更加明顯。專輯恰逢辛亥革命一百周年之時推出,又直接以武昌起義的發生年份為名,四個波瀾起伏的樂章,仿佛將20世紀中國的百年變遷,完整濃縮在這一個小時左右的音樂之中。考慮到辛亥革命的發起人多為廣東人,再聯繫沼澤作為廣東樂隊的身份屬性,這張專輯,理應成為眾多辛亥百年紀念的活動與作品當中,不容忽視的一種獨特存在。
命名
而到了今年改革開放四十周年之際,沼澤又將自己新推出的專輯,命名為“爭鳴”。這一名稱,源自海亮在森林裡錄音,演繹“百鳥爭鳴”故事的創意。沼澤把“爭鳴”作為描述與再現當代中國幾十年變遷的關鍵字,是非常準確而敏銳的。
在長達近一個小時的《爭鳴》演奏過程之中,沼澤對於樂曲編配的層次感和豐富性,讓聽眾仿佛在觀賞一部沒有影像的電影,在暢讀一本沒有文字的巨著。起初,慢慢豐富的編曲元素讓氛圍漸起,接下來,旋律從沉重清晰的鼓點聲,引入樂章的開啟。海亮開始用琴弓拉弦,仿佛碼頭號角聲悠然響起。再往下,樂章以輕快的節奏繼續前行。簫聲在此時恰如其分地引入,輕快悠揚。緊接著是電聲漸起,逐漸蓋過簫聲,音樂漸成暴風驟雨。此時的海亮用琴弓激烈拉弦,隨即,電子節拍聲響起,簫聲在此時再起,更顯深沉。音樂繼續悠然前行,宛如一曲樸素頌歌。頌歌之後,節奏漸弱,節拍再起,簫聲肆意,剎那間,江湖大隱氣象托盤而出。音樂氛圍隨即再入幽暗,鼓點乾打,少有應和,一種思想激烈碰撞的意象清晰顯現。轉眼間,音樂意境又變得迷離晦暗,仿佛完全出世,直至氣若遊絲。此時樂風一轉,激烈鼓點聲再起,進行曲的節奏開始。隨後,音樂節奏再一次顯現悠揚,慢中漸快,古琴由彈轉拉,鬧中又聞簫聲。此時的簫聲仿佛超然世外的隱士,獨守清醒姿態。就在此時,海亮開啟了餘音繞樑的人聲長嘯。就這樣,音樂進入最高潮。海亮開始模仿鳥語。一陣喧囂熱鬧之後,一切重歸於寧靜。如果說6月份的現場演繹中,鳥語是由海亮的人聲模擬的話,那么在最新發布的專輯當中,沼澤在森林這番天然的混響中,一併錄入了不時響起的鳥鳴,其音樂的層次感更加豐富。
當時的現場聆聽過程中,我印象最深刻的有三點:第一,是樂章編配與時代歷史演進的對應性。第二,是海亮對於古琴和簫這兩種樂器、三種彈法(包括吹簫、彈古琴、琴弓拉琴弦)的靈活運用,仿佛給我們呈現了三個截然不同的自我,或者三種類型化的國人形象。當電聲音樂悠然推進之時,海亮從容彈奏古琴;當電聲音樂遞進轉折之時,海亮手持琴弓,縱橫拉奏琴弦;當電聲音樂喧鬧狂進之時,海亮卻開始悠然吹簫。第三,就是在樂曲高潮部分,海亮加入的人生狂嘯的處理。
進入2018年12月,改革開放四十周年的各類紀念活動紛至而來,而沼澤的這張新專輯《爭鳴》,相信應該是以音樂為這一時間節點發聲的最獨特的一種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