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悲慘童年
潘蘭珍四歲那年,緊依長江下游北岸的南通在一場風暴之後成了一片汪洋,災民也便象汪洋一般四處漫流。其父在1911年也帶著全家逃荒至上海,在浦東謀生。上海碼頭上,他做搬運工、做挑夫,幫旅客搬運行李貨物,後來又進入英美菸草公司當裝卸工,以拼賣苦力維持全家生計,但還是捉襟見肘。其母在操持家務之餘無奈帶著她出外撿破爛、拾煤渣。在艱難的生活環境中,潘蘭珍漸漸長大了,她過早地承受了家庭生活的重擔,成了父母的得力助手。
在她七八歲時,家裡又添了弟弟和妹妹,清貧的生活日漸困頓。這樣又煎熬到10歲時,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她便去一家紡織廠做了包身工。幾年後,父親又把她介紹到自已賣苦力的英美菸草公司當童工。屈辱的生活,超負荷的勞動,使潘蘭珍嘗盡了人間的苦楚,也更加速了她的成熟,十七八歲時她己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動人,樸素的衣著掩遮不住青春的光彩。
不幸遭遇
不想,這份天然的美麗卻給他帶來了人為的災難。工廠里的一些流氓工頭狼群般地整天糾纏著她,特別是在上夜班時,她更是心驚肉跳,無處藏身。其中一個工頭,表面上大罵那些欺侮潘蘭珍的流氓是狼群,對她表示極度關心,大獻殷勤,並強行做她的“保護者”,但實質上為了達到一個獨占的目的。幾次夜闖潘蘭珍住處威脅強迫遭拒後,他便在上班時尋故找茬,責罰打罵,受盡了屈辱,一個孤苦無助的弱女子終於在軟硬兼施下屈服了。在衣冠禽獸的挾迫下與其同居並生下一子,不久夭折。
在與虎狼相伴中,潘蘭珍經受了非打即罵的非人的折磨,孩子的夭亡更使她雪上加霜,他為了拋棄她,常常以無端的暴力讓她“心死”,每次潘蘭珍都在那種“重刑”下鼻青臉腫,遍體鱗傷,肉體的折磨,精神的刺激,使她終於在忍耐的極限上決定永遠離開這個惡魔。她逃離了虎口,孤苦伶仃地隱居在上海熙華德路(今長治路)上一座石庫門房子的後樓的亭子裡。
與陳獨秀
相識
1930年,潘蘭珍在上海英美菸草公司做工,住在熙華德路(今東長治路)一個亭子間裡。也許是緣分,陳獨秀被國民黨懸賞三萬大洋通緝,也躲到貧民窟里來了。
陳獨秀當時用的是化名,每日深居簡出……潘蘭珍比陳小29歲,她怎么會愛上這個身處困境的老頭呢?蘭珍苦難深重,四歲即隨父母逃荒到滬。父親在一家菸草公司當裝卸工,母親拾廢品。後來又有了弟弟、妹妹,全家生活無著,蘭珍便去當童工,受盡了工頭惡霸的凌辱。看到這位鄰居先生雖潦倒,但識字明理,平等待人,且具有愛心,蘭珍感到很是“幸會”。當時陳獨秀教蘭珍識字,她進步很快。他們同居兩年,蘭珍估計自己不會生育了,就抱養了一個女兒,陳獨秀為其取名鳳仙,姓潘。一次蘭珍送孩子回南通,恰在這時,陳獨秀被捕了。
潘蘭珍回到上海,聽說她的先生被抓走,且是共黨要犯,名字叫陳獨秀,其驚駭可想而知……陳獨秀被捕,輿論界震驚,極右分子呼籲國民黨中央將他“立即處決”。陳獨秀被押赴南京,如同押赴刑場,可是,他在由滬至寧的火車上,還能呼呼酣睡,一時傳為佳話。“不可能再見到蘭珍了。”陳獨秀當時這樣想。因為自己是臨刑的要犯,而且對她隱瞞了身份,甚至連真名字也沒有告訴她。她年紀輕輕,還會來找我這個在押的老頭嗎?
但是,蘭珍清楚地看到他是一個好人,而且愛情的力量推動她毫不猶豫地奔赴南京,來到老虎橋監獄。蘭珍的到來,出乎陳獨秀意料。他非常感動,但只能說:“你快回去,好歹上海還有工作。你想想,我在監獄裡還能給你什麼呢?”陳獨秀的學生段錫朋暫叫蘭珍住到他家。蘭珍看到監獄對陳獨秀頗為寬大,來訪者都可接見,就決定克服困難,留下來照顧他的生活。她說:“段家是大官(教育部次長),住在那裡不方便。”遂在監獄旁租了間房子,自力更生,洗涮縫補,做點零工,維持生計。潘蘭珍的主要心思是就近到監獄照顧陳獨秀。蘭珍的這一決定,讓陳獨秀深感意外。
獄中生活
“陳案”震動全國。一些人或感念他對新文化運動的貢獻,或欽敬他在學術上的成就,或尊重他的人格,紛紛進行營救工作。如蔡元培、柳亞子、翁文灝、林語堂、胡適、蔣夢麟、楊杏佛……都以不同的方式爭取對陳獨秀公開審理,反對暗箱操作及按軍法從事。對這些人,蘭珍並不熟悉,但是對“國母”宋慶齡她是耳熟能詳的。宋慶齡專程從上海到南京,對蔣介石施加壓力。蘭珍記得在上海,初和陳獨秀戀愛時,他說:“我們的年紀差別太大了。”她還舉出孫中山、宋慶齡的例子來,辯解說:“年紀是次要的。”
開庭時,陳獨秀發表了氣壯山河的演說,他絲毫沒有爭取從寬處理的打算,而是抓緊機會進行一次政治鬥爭。他居然為自己建立共產黨、要解放工農、要推翻反動政府的正義性作辯解。章士釗大律師義務為他辯護,說了許多爭取從輕處理的話。陳獨秀立即說:“這話不代表我。”他以剛烈的性格,演出了審判史上罕見的一幕。
陳獨秀被判刑13年,後減為8年。漫長的牢獄生活開始了,蘭珍一直守護在附近,三天兩頭去照顧他的生活。她是自由的,跑腿、採購和進行聯絡都是她的事情。來看望陳獨秀的朋友很多,蘭珍因此也大開眼界。胡適和陳獨秀政見不一,時有爭論,但感情深厚,胡適不止一次從北平來寧,送來吃的、用的和書籍。
另外,陳獨秀還有大量的詩作,蘭珍為之收拾文稿,整理書籍,常伴左右。上面對陳的看管有“從寬”的指示,陳獨秀和蘭珍也常把客人送來的吃的東西,分贈給看管人員。所以,他享有特殊的待遇,住一個單間,十多平方米,有床和書桌,一伙食是兩菜一湯。陳獨秀感到最大的快樂是讀書,他認真研讀馬恩、托洛茨基的著作和經濟學、歷史、文學等方面的書籍,常常通宵達旦。朋友們來,可以在牢里開懷暢敘。畫家劉海粟來,陳獨秀說:“你偉大,居然敢畫裸體模特。”劉說:“你是更偉大了……”一次,監獄長忽有所聞,不對陳當面批評,而是提審陳的難友濮德志,囑其轉告陳:“居然和蘭珍在牢房裡有‘房事’行為。傳出去我們也要坐牢了。”陳聞言大怒,說:“孔子曰:‘食色,性也。’這是人性。我不是人嗎!?”
1938年初,日機轟炸南京,陳獨秀那間牢房的房頂被炸塌了,他躲在桌下,幸免於難。他對蘭珍說:“南京是敵人轟炸的重點,你快回南通家裡去!”蘭珍說:“我怎么能走,死就死在一塊兒吧。”日寇兵臨城下,蔣介石想放陳獨秀出去,要求他寫一書面檢查,他堅決拒絕。胡適出使美國,臨行時致函蔣氏,籲請釋放陳獨秀。這給了蔣一個台階,蔣也送胡一個人情。還不僅如此——陳獨秀出獄後,陳果夫、陳立夫立即宴請。他們傳達蔣介石的意見:聘請陳獨秀出任勞動部部長之職。陳獨秀即席發言:“他叫我當部長是假,叫我點綴門面是真。他殺了我們多少同志,包括我的兩個兒子,把我關了許多年……這不是異想天開嗎!但是,今天國共合作抗日,在抗日的工作上,我可以和蔣先生合作。”
顛沛流離
南京危急,陳獨秀和蘭珍便西去武漢。船過安慶,他沒有下船,不免感嘆、悲傷,那是他的故鄉。原配夫人是因父母之命結合,生了三子二女。兩個兒子因參加共產黨被國民黨殺害,長女前去收屍,不允,在上海暴病身亡。夫人在悲苦之中煎熬,直至去世。
第二次婚姻是和妻子的妹妹結合,兩人個性不和,又分手了。念及往事,陳對家人深有歉疚之情,這使他更加珍愛蘭珍,好發脾氣的他,從未對蘭珍發過脾氣。
陳獨秀樹大招風,各色人等不斷來訪,還有國民黨特務監視,他深感武漢乃是非之地。加之日機不斷轟炸,他們在友人的幫助下,西去重慶後又上溯90公里到達四川江津縣。故鄉安慶失守,兒子松年(陳前妻的三兒子)帶祖母、妻子及孩子也流亡到四川。那時一家六口住在一起,養母已失明。獨秀至孝,親侍湯藥,親手餵飯。蘭珍更是孝敬如母,每日不厭其煩地為婆母梳洗,修剪指甲,捶背揉腰。她不斷受到婆母的誇獎。一家人擠住在一起,難免會有矛盾,蘭珍總是儘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無米下鍋,蘭珍當了自己的戒指和耳環,並不告訴家人。
陳獨秀歷盡人生坎坷,晚年尤其不幸。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有潘蘭珍這位年輕的妻子陪伴。松年回憶說:“她(指蘭珍)待我父親很好,父親晚年全靠她了。她平時少言寡語,做事勤快利落。我們都對她很尊重,尊之為母,我的兒輩喊她奶奶。她和父親相伴終生。”不久,兒子、兒媳分別到學校去教書,陳獨秀一家也離開了江津縣城這個有大量難民湧入的嘈雜之地,到了山村鶴山坪——一個四周高山聳立、人跡罕至的地方。沒有想到,陳獨秀到了哪裡,哪裡就成了人們注目的地方。鶴山坪楊氏山莊,是當地豪門。莊主在外地工作,得知陳獨秀到了他們那兒,便立即通知家人騰出最好的房子妥為接待。
晚年,在陳獨秀和病魔的鬥爭中,蘭珍終日相伴。陳獨秀亡故於1942年5月27日,享年63歲。他給潘蘭珍的遺言是:“蘭珍吾妻:望今後一切自主,生活務求自立……”遵照陳獨秀的遺言,潘蘭珍在四川一農場勞動四年,抗戰勝利後回到上海在一國小校食堂工作。她和養女小鳳仙曾在南通、上海團聚。1949年春潘蘭珍因患子宮癌,走完了她的人生之路 。
剛正不阿
1932年10月的一天,潘蘭珍帶著女兒回到南通縣余西老家。沒想到她回家沒幾天,即在當月15日夜裡,陳獨秀被捕了。當潘蘭珍回到上海住地,得知自己丈夫李先生被抓走了,一下子驚呆了。她父親正好從街上買回一張10月20日的報紙,打開一看,頭版頭條寫著“陳獨秀已押到南京受審”,下面刊載著陳獨秀的一幅照片。潘蘭珍一看照片,幾乎暈倒在地。她口中喃喃地嘮叨著:“李先生,你這個李老頭,原來你是陳獨秀。”眼淚不住地往下流,把報紙都浸濕了一大半。思來想去,她決定去南京看望陳獨秀。
潘蘭珍就打點行裝去了南京,一邊在南京租屋攬活賺錢,一邊抽時間陪伴和服侍陳獨秀。陳獨秀在南京一共坐了五年大牢,潘蘭珍便給他送了五年牢飯。當時可是談“共”色變的時代啊,當時的潘蘭珍有一萬個明哲保身的理由,她和陳獨秀一刀兩斷乘機遠遁,估計是沒一個人會責怪她的,但是潘蘭珍沒有!獄中的陳獨秀也在為潘蘭珍憂慮,潘蘭珍成了他委託獄外事務的重要內容。陳獨秀曾將此事委託給老友高語罕。
陳獨秀在被拘半個月後,曾要高語罕再到他們的住處尋找潘蘭珍的財物,1932年11月30日,他致函對高語罕說:“書桌抽屜內藏有一小袋,系女友潘君之物,她多年積蓄,盡在其中,若失去,我真對他不起,務請先生再去探望一次。……如幸而尚存,望攜存先生處,……函告潘女士親自前往領取”。在得知道潘蘭珍待託付養女之後要來監獄探視時,陳獨秀則於1932年12月13日致高語罕的信中讓他轉告潘蘭珍:“鄙人生活近況,且語以案情無大危險,免她懼慮”。還曾向高語罕詢問潘蘭珍的態度時說:“她對於我,以前未曾告以真姓名,有怨言否?”有無怨言又有什麼重要的呢?重要的是潘蘭珍始終形影不離地伴隨著陳獨秀。
1942年5月,陳獨秀在江津瞑目長辭了,陳獨秀彌留前給潘蘭珍留下的惟有一句遺言:“蘭珍吾妻,望今後一切自主,生活務求自立……”潘蘭珍一直謹守著此遺言走完人生的旅程。陳獨秀在潘蘭珍心裡,永遠有著一處無法替代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