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清平樂金風細細,葉葉梧桐墜。綠酒初嘗人易醉。一枕小窗濃睡。
紫薇朱槿花殘。斜陽卻照闌乾。雙燕欲歸時節,銀屏昨夜微寒。
詞牌
《清平樂(yuè)》,原為唐教坊曲名,取用漢樂府“清樂”、“平樂”這兩個樂調而命名。後用作詞牌。《宋史·樂志》入“大石調”,《金奩集》、《樂章集》併入“越調”。通常以李煜詞為準。雙調四十六字,八句,前片四仄韻,後片三平韻
。一說李白曾作《清平月》,《尊前集》載有李白詞四首,恐後人偽托,不可信。
格律
平:填平聲字;仄:填仄聲字(上、去或入聲);中:可平可仄。中平中仄(韻),中仄平平仄(韻)。
中仄中平平仄仄(韻),中仄中平中仄(韻)。
中平中仄平平(韻),中平中仄平平(韻)。
中仄中平中仄,中平中仄平平(韻)。
注釋
①金風:秋風,古代以陰陽五行解釋季節演變,秋屬金,故稱秋風為金風。晉張協《雜詩》之三:金風扇素節,丹霞啟陰期。②紫薇:花名,亦稱紫葳,凌霄花的別名,夏秋開花。朱槿,花名,即扶桑。
③闌乾:橫斜貌,唐劉方平《夜月》詩: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闌乾南斗斜。
④銀屏:鑲銀或銀色的屏風,借指華美的居室。
賞析
這首小詞抒發初秋時節淡淡的哀愁,語意極含蘊,極有分寸,作者只從景物的變易和主人公細微的感覺著筆,而不正面寫情,讀來卻使人品味到句句寓情、字字含愁。語言清麗,風調和婉。
此詞與作者的《浣溪沙·小閣重簾有燕過》都突出反映了晏殊詞的閒雅風格和富貴氣象。作者以精細的筆觸,描寫細細的秋風、衰殘的紫薇、木槿、斜陽照耀下的庭院等意象,通過主人公精緻的小軒窗下目睹雙燕歸去、感到銀屏微寒這一情景,營造了一種冷清索寞的意境,這一意境中抒發了詞人淡淡的憂傷。這首詞寫初秋時節的哀愁。全詞生動形象地表現出詞人閒雅的風格。結構緊湊,布局天成。一系列色彩詞的運用,色彩斑斕,透露出詞人對其中許多顏色將在秋風中暗淡,消失而表現出內心的感傷。另外,客觀地表現初秋之物象,主觀情感含而不露,讓讀者從字裡行間品味出含蓄的愁緒。
起首二句寫景中點明時間,渲染環境。金風,即秋風。《文選》 張協《雜詩》“金風扇素節”中,李善注曰:“西方為秋而主金,故秋風曰金風也。”此時庭院內是西風落葉,畫堂中的詞人因飲了綠酒,一會兒便醉眠了。用筆輕靈,色調淡雅,語氣仿佛與一位友人娓娓而談。其中兩組疊字,首尾相接,音律諧婉。以“細細”狀金風,就沒有秋風慣有的那種蕭颯之感,而顯得平靜、悠閒。“葉葉”這兩個名詞連用,展開一片片葉子飄落的景象,並使人感到很有次序、很有節奏。向來寫梧桐經秋都是較為悽厲的,如溫庭筠《更漏子》:“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李煜《烏夜啼》:“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經過一代又一代詞人的染筆,以至於使人一聽到秋風吹拂梧桐,就產生淒涼況味。而象晏殊寫得如此平淡幽細的,卻極為少見。下面“綠酒”一句,因為用了“初”字和“易”字,就覺得他的酒量不大,淺嘗輒醉,也是淡淡的一筆。然後詞人才用了較重的筆墨:“一枕小窗濃睡。”“綠酒”句點出“濃睡”的原因,是陪筆,“一枕”句才是此片的主意。宣何以“易醉”?淺醉何得“濃睡”?原來詞人有一點淡淡閒愁,有愁故易醉,愁淺故睡濃。
下片則是寫次日薄暮酒醒時的感覺。詞人一覺就睡了整整一個晝夜,睡極濃矣。濃睡中無愁無憂,酒醒後是什麼樣的情緒,他沒有言明,只是通過他眼中所見的景象,折射出心情之悠閒,神態之慵怠,而結句中卻仍反映出一點淡淡的哀愁。紫薇,夏季開花;朱槿,夏秋間吐艷。上片說金風吹得梧桐葉墜,顯然是秋天了,所以詞人從小窗望出去,這兩種花都已凋殘。值得注意的是:上片的梧桐葉墜,為耳中所聞;下片的兩種花殘,乃眼中所見。詞人正是通過對周圍事物的細微感覺,來表現他此際的情懷。“斜陽卻照闌乾”,緊承前句,描寫靜景。晏殊另一首《踏莎行》中云:“一場愁夢酒醒時,斜陽卻照深深院。”詞境相似。
日暮了,斜陽正照著闌乾,正是“雙燕欲歸時節”。此意平平說來,似不相干語、沒要緊語,但實際上,卻用這樣的語言來調和氣氛,緩衝節奏,烘托情感。吳衡照《蓮子居詞話》云:“言情之詞,必借景色映托,乃具深婉流美之感。”“燕子欲歸”,乃係景語,它對下句“銀屏昨夜微寒”,正好起了一個鋪墊和烘托的作用。雙雙紫燕即將歸巢了,這個景象便興起詞人獨居無聊之感,於是他想到昨夜酒醉後原是一個人獨宿。一種淒涼意緒、淡漠愁情,不禁流於言外。但他不用“枕寒”、“衾寒”那些用熟了的字面,偏偏說屏風有些微寒。寓情於景,含蓄蘊藉,令人低徊不盡。
這首詞的特點是風調閒雅,氣象華貴,二者本有些矛盾,但詞人卻把它統一起來,形成表現自己個性的特殊風格。晏殊以相位之尊,間為小歌詞,得花間遺韻。劉攽《中山詩話》說:“無獻尤喜馮延巳歌詞,其所自作,亦不減延巳樂府。”也就是說他的詞風酷似馮延巳。但從這首詞來看,它的閒雅風調雖似馮詞,而其華貴氣象倒有點像溫庭筠的作品。不過溫詞的華貴,大都表現詞藻上的鏤金錯采,故王國維以“畫屏金鷓鴣”狀其詞風。晏詞的華貴卻不專主形貌,而於精神。“每吟詠富貴,不言金玉錦繡,而惟說其氣象,若‘樓台側畔楊花過,簾幕中間燕子飛’,‘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之類是也。”(見吳處厚《青箱雜記》)這首詞中所寫的風,正與上舉兩例相似。它所塑造的形象,借用晁補之評論其子晏幾道詞的說話,一看就知道“不是三家村中人”,而是一個雍容閒雅的士大夫。
作者
晏殊(991-1055)北宋詞人。字同叔。撫州臨川(今南昌進賢)人。十四歲以神童入試,賜進士出身,命為秘書省正字,官至右諫議大夫、集賢殿學士、同平章事兼樞密使、禮部刑部尚書、觀文殿大學士知永興軍、兵部尚書,封臨淄公,諡號元獻,世稱晏元獻。晏殊歷任要職,更兼提拔後進,如范仲淹、韓琦、歐陽修等,皆出其門。他以詞著於文壇,尤擅小令,風格含蓄宛麗,有《珠玉詞》。亦工詩善文,現存不多,大都以典雅華麗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