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朱世卿,南朝陳人,其生卒年月,生平事跡,均不可詳考。僅在《廣弘明集》卷二十五中,輯錄了他所作的《法性自然論》。文後,又收錄了陳釋真觀反駁他的《因緣無性論》一文。據此,可知朱世卿比真觀早或者同時人。《廣弘明集》並收兩文,於釋真觀名字上冠一陳字,故斷朱世卿當為陳人。真觀在文中約略述及朱世卿的籍貫和學行,說:“泉亭令德,有朱三議者,非唯外學通敏,亦是內信淵明”由此可知,朱世卿為泉亭人,三議或是其別名。是南朝末期一個兼通佛學而反對佛學的無神論者。 其著作僅存《法性自然論》。
思想簡介
朱世卿的《法性自然論》,是繼承了東漢以來桓譚、王充、戴逵、何承天、范縝、劉峻等無神論者的無神論思想,對三世因果報應的有神論思想,進行了有力的駁斥。
朱世卿在《法性自然論》中,採用主客問答的形式,以道家的無報應、無神論的自然主義的宇宙觀,批判了佛教的有報應、有神論的宇宙觀。
朱世卿認為,宇宙萬物的法性,都是自然而然的,不是神和人之力所為的。人和萬物之生,都是由其“自然之理”決定的。他說:夫萬法萬性,皆自然之理也。夫唯自然,故不得而遷貿矣。故善人雖知善之不足‘憑也,善人終不能一時而為惡。惡人復以惡之不足誡也,惡人亦不能須臾而為善。又體仁者不自知其為善,體愚者不自覺其為惡,皆自然而然也。(《法性自然論》)人和宇宙萬物及其本性,都有其產生的自然之理,都具其自然之性,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產生的,不是外力決定的,所謂“自然而然”,“自然之理”,就是說是無目的、無意識發生的。
朱世卿認為,人之所以為萬物之靈,是由於人稟自然之秀氣而生,人有生而有性、有情、有智.、有愚等,都是由“自然之理”,“自然之數”決定的,不是有造為的結果。他說:人為生最靈,膺自然之秀氣,稟妍媸盈減之質,’懷哀樂喜怒之情,挺窮達修短之命,封愚智善惡之性。夫哀樂喜怒,伏之於情,感物而動;窮達修短,藏之於命,事至而後明;妍媸盈減,著之於形,有生而表見;愚智善惡,封之於性,觸用而顯徹。此八句者,總人事而竭焉,皆由自然之數,無有造為之者。夫有造為之者必勞,有出入之者必漏,有酬酢之者必謬,此三者非造物之功也。(《法性自然論》。)
人和萬物都是稟氣之自然而生的,“非造物之功也”,|就是說,不是造物主有目的、有意識創造的。朱世卿以“法性自然論”,駁斥了“因果報應論”。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產生的,不是由上帝或鬼神所主宰、安排的,也不是上帝或鬼神所能改變的。如果是它們的主宰、安排、改變,就不是自然了。他指出,人生的“窮達修短”,不是上帝的賞罰,而是“藏之於命”;人性的“愚智善惡”,不是因果的報應,而是“封之於性”。“命”和“性”“皆由自然之數,無有造為之者”。如果有造為之者,那就必然是:“有造為之者必勞,有出入之者必漏,有酉Il}酢之者必謬”。既然命的“窮達”,性的“善惡”,都是自然之理”,“自然之數”,沒有“造為”,當然也就沒有“因果報應”了。因此,朱世卿明確指出:因果報應之說是“聖人設權巧以成教,借事似以勸威。見強勇之暴寡怯也,懼刑戮之弗禁,乃陳禍淫之威。傷敦善之不勸也,知性命之不可易,序福善以獎之。故聽其言也,似若勿爽;征其事也,萬不一驗。”(《法性自然論》。)這是說,因果報應說,不過是一種用來恫嚇人和鼓勵人進行統治的一種“權巧”手段,究其事實,沒有一點根據,當然也就“萬不一驗”了。
朱世卿極力反時“報應”(《法性自然論》)的說法,他用歷史上和現實中的無數事實說明,行善不得福,作惡不招禍,有力地駁斥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荒謬性、欺騙性。他說:
孫叔少不埋蛇,長無令尹之責;邴吉前無陰德,終闕丞相之尊。若然,則天道以重華文命,答鯀叟之極愚;以商均、丹朱,酬堯、舜之至聖。大伯三世無玩兵之咎,而假嗣於仲虞;漢祖七葉不聞篤善之行,遂造配天之業;箕稱享用五福,身抱夷滅之痛;孔雲慶鍾積善,躬事旅人之悲;顏冠七十之上,有不秀之咨;冉在四科之初,致斯人之嘆;而商臣累王荊南,冒頓世居塞北,首山無解顏之鬼,汩水有抱怨之魂;康成以姓改鄉,不濟小聖之禍;主裒衰變隴木,適受非妄之災;二生居衛,覆舟之痛誰罪?三仁在亳,剖心之酷何辜?若乃側近邦畿,密近世代,非墳籍所載,在耳目之前者,至有腹藏孟門之險,心庫豺虺之毒,役慮唯以害他為念,行己必用利我為先,錐刀推其尖銳,溪壑訝其難滿。而則百兩外縈,千鍾內實,優偃綺羅,坐列甘膩,鳴金綰玉,富逸終身。自有懷白璧而為襟,瑩明珠而成性,心不能行啟蟄之殺,手不忍方長之條。懷殊材而莫采,蓄美志而誰眄?偏糅手冗雜之中,見底於鄉間之末,抱饑寒而溘死,與糜鹿而共理。享嘗寂寞,孀孩無寄j名字不聞,湮沉電滅,如斯可恨,豈一入哉?是知桀、跖之兇殘,無懼來禍之將及;閔、曾之篤行,勿擬後慶之當臻。故《鸛冠子》日:夫命者,自然者也。賢者未必得之,不肖者未必失之,斯之謂矣。(《法性自然論》)種種事事證明,積善不得福,行惡不招禍,不存在什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因果報應說:
既然不存在因果報應,那么為什麼人生於世而有各種不同的境遇呢?在朱世卿看來,這如同“溫風轉華,寒飆飈雪,有委溲糞土之下,有累階之上,風飆無心於厚薄,而華霰有穢淨之殊途。天道無心於愛憎,而性命有窮通異術。”(《法性自然論》)人的吉凶禍福,興昌衰亡,都是由自然的偶然性決定的,“夫命者,自然者也”。一切都如同花雪之落,就看自然之命如何了。善人之後未必興昌,惡人之後未必衰亡。“若見善人,便言其後必昌;若睹惡人,便言其後必亡,此猶終身守株而冀狡兔之更獲耳。”(《法性自然論》)因果報應是欺騙之說,事實說明“福善禍淫”是無道理的謊言。相信這種欺騙的說教,則如同“守株待兔”一樣愚蠢。
朱世卿以他的“法性自然論”,反對“因果報應論”,這在當時對反對佛教神學唯心主義有重要的積極意義。然而,他理論思辨色彩過重,而關心現實不足,缺少人的行為的個人責任和社會評價。這是他的缺憾。
作品介紹
朱世卿的《性法自然論》是一部非常重要的著作。其開頭說:
萬法萬性,皆自然之理也。夫惟自然,故不得而遷貿矣。故善人雖知善之不足憑也,善人終不能一時而為惡;惡人復以惡之不足誡也,惡人亦不能須臾而為善又體仁者不自知其為善,體愚者不自覺其為惡,皆自然而然也。
朱世卿的“自然”義,是指一種不加一毫勉強作為的成分而任其自由伸展的狀態,也就是一種“自然而然”的狀態。
所以,萬物自生白化,自然生長,有其自身的自發性、原初性、延續性。《性法自然論》說:
人為生最靈,膺自然之秀氣,稟妍媸盈減之質,懷哀樂喜怒之情,挺窮達修短之命,封愚智善惡之性。夫哀樂喜怒,伏之於情,感物而動;窮達修短,藏之於命,事至而後明;妍媸盈減,著之於形,有生而表見;愚智善惡,封之於性,觸用而顯徹。此八句者,總人事而竭焉,皆由自然之數,無有造為之者。夫有造為之者必勞,有出入之者必漏,有酬酢之者必謬,此三者非造物之功也。
妍媸盈減、哀樂喜怒、窮達修短、愚智善惡,人的各種各樣存在,並沒有造物主的意志與行為在主宰著,全是自然而然的。
既然事物存在是自然而然的,那么這個世界的禮樂、制度又從何而來呢?是否違反了自然?《性法自然論》說:
故知禮樂不自知其所由而制,聖人不自知其所由而生,兩像亦不知其所由而立矣。於是殊形異慮,委積充盈;動靜合散,自生自滅。動靜者,莫有識其主;生滅者,不自曉其根。蓋自然之理著矣。所謂非自然者乃大自然也,是有為者乃大無為也。
天地、聖人、禮樂是形成儒家的禮教體制的根本存在,萬物自然無為,但是聖人、帝王仍然需要“治天下”、制定禮樂,但是這種“有為”是無為而治,這是種“非自然”是大自然,這種“有為”是“大無為”,其實這就是郭象所主張的“不廢名教而任自然”。所以,朱世卿的“自然”義是與郭象相符合的,天人之所為皆“自然”,“自為”是自然的表現、“任性”即“自然”,“必然”即“自然”,“偶然”即“自然”。。
《性法自然論》通過“大自然”、“大無為”,來超越自然與非自然、有為與無為的矛盾,從而解決了道業的實踐與無上道果的獲得之間衝突。這樣,道教中的一系列理論,如教主與教典是自然而成的,道業是通過人間心性自然而修,自然獲得道果,從而承認了無為與有為、自然與非自然的共存,無為與有為的結合成就了最高的無為,自然與非自然的結合成就了最高的自然,打通了二者之間的隔閡,實現了最高的統一。朱世卿是在郭象的基礎上,繼承老莊以來關於“自然”的本義,已經解決了“自然”作為境界與實踐方法之間的矛盾,對“自然”破壞禮教體制的觀點也進行了破斥,從而在很大程度上回應了佛教對道教“自然”義的攻擊。但是,他對“自然”與“因緣”之間的矛盾,在僅存的《性法自然論》中並沒有進行徹底的解決,這個矛盾留待後世道家才實現。
介紹
寓茲先生喟然嘆曰,「夫萬法萬性,皆自然之理也,夫唯自然,故不得而遷貿矣。故善人雖知善之不足憑也,善人終不能一時而為惡,惡人復以惡之不足誡也,惡人亦不能須臾而為善,又體仁者不自知其為善,體愚者不自覺其為惡,皆自然而然也。」座右之賓假氏大夫,忽然作色而謂曰,「固哉先生之說也,違大道而謬聖人之言」。
先生曰,「大道誰主?聖人何言?」大夫曰,「大道無主,而無所不主,聖人無言,而無所不言」,先生曰,「請言其所言,言性命之所由致乎?請說其所主,主善惡之報應乎?」大夫曰,「何為其不然也。蓋天地扶大道之功以載育,聖人合天地之德以設教,序仁義五德以檢其心,說詩書六藝以訓其業,此聖人之言也。若積善之家,必有餘慶,積不善之家,必有餘殃,故曰聖人無親,常與善人。六極序而隆行懲,五福陳而善心勸,三世為將,睹覆敗之權,七葉修善,有興隆之性,陳賞寵而不侯,邴昌疏而紹國,斯道家之效也,何先生言皆自然之理,而不可遷貿者哉?」先王笑而應曰,世所謂捋繩之人,繩盡而不知遷,若大夫之徒是也。
敬課管陋,為吾子陳之。蓋二儀著而六子施,百姓育而五材用,此句者,隔萬法而盡然焉。人為生最靈,膺自然之秀氣,稟妍媸盈減之質,懷哀樂喜怒之情,挺窮達修短之命,封愚智善惡之性。夫哀樂喜怒,伏之於情,感物而動,窮達短,藏之於命,事至而後明,妍媸盈減,著之於形,有生而表見。愚知善惡,封之於性,觸用而顯徹。此八句者。總人事而竭焉,皆由自然之數,無有造為之者。夫有造為之者必勞,有出入之者必漏,有酬酢之者必謬,此三者,非造物之功也。故墨子曰,使造三年成一葉,天下之葉少哉。蓋聖人設權巧以成教,借事似以勸威,見強勇之暴寡怯也,懼刑戮之弗禁,乃陳禍淫之威,傷敦善之不勸也,知性命之不可易,序福善以獎之。故聽其言也,似若不爽,徵其事也,萬不一驗。
子以本枝繁植,斯履道之所致。蒸嘗莫主,由遺行之所招,身居逸樂,為善士之明報,體事窮苦,是惡人之顯戮。孫叔少不埋蛇,長無令尹之貴,邴吉前無陰德,終闕丞相之尊。若然,則天道以重華文命,答玄叟之極愚,以商均丹朱,酬堯舜之至聖,大伯三世,無玩兵之咎,而假嗣於仲虞,漢祖七葉,不聞篤善之行,遂造配天之業,箕稱享用五福,身抱夷滅之痛,孔雲慶鍾積善,躬事旅人之悲,顏冠七十之上,有不秀之咨,冉在四科之初,致斯人之嘆。
而商臣累王荊南,冒頓世居塞北,首山無解顏之鬼,汨水有抱怨之魂,康成以姓改鄉,不濟小聖之禍,王褒哀變隴木,適受非妄之災,二生居衛,覆舟之痛誰罪,三仁在亳,剖心之酷何辜?若乃側近邦畿,密近世代,非墳籍所載,在耳目之前者,至有腹藏孟門之險,心庫豺虺之毒,役慮唯以害他為念,行己必用利我為先,錐刀推其尖銳,溪壑訝其難滿,內則百兩外縈,千鍾內實,優偃綺羅,坐列甘膩,鳴金綰玉,富逸終身。
自有懷白璧而為襟,瑩明珠而成性,心不能行啟蟄之殺,手不忍折方長之條,懷殊材而莫采,蓄美志而誰眄,偏糅於冗雜之中,見底於鄉閭之末,抱饑寒而溘死,與麋鹿而共埋,享嘗寂漠,孀孩無寄,名字不聞,湮沈電滅,如斯可恨,豈一人哉?是知桀跖之兇殘,無懼來禍之將及,閔曾之篤行,勿擬後慶之當臻,故冠子曰,「夫命者,自然者也,賢者未必得之,不肖者未必失之。斯之謂矣?大夫曰,「若子引百家之言,則列子之為名者必廉,廉斯貧,為名者必讓,讓斯賤,若然者,則貧賤者,立名之士,所營而至也,則富貴者,貪競之徒,所求而得也,何名自然之數哉?先生曰,「此乃一隅之說,非周於理者也。夫富貴自有貪競,富貴非貪競所能得,貧賤自有謙讓。
正文
貧賤非廉讓所欲邀,自有富貴而非貪求,貧賤而不廉讓,且子罕言命,道藉人宏,故性命之理,先聖之所憚說,善惡報應,天道有常而闕哉關?譬如溫風轉華,寒飆揚雪,有委溲糞之下,有累玉階之上,風飆無心於厚薄,而華霰有穢淨之殊途,天道無心於愛憎,而性命有窮通之異術。子聞於公待封而封至,嚴母望喪而喪及,若見善人,便言其後必昌,若遇惡人,便言其後必亡,此猶終身守株,而冀狡兔之更獲耳。」大夫於是斂容而謝曰,「若仆者所執偏迷,而昧通途,守狹近而失遐曠,今承德音,煥然蒙啟,譬猶疏蜀伏屍,歷萬古而忽悟,中山沈醉,未千朝而遽醒,請事斯語,以銘諸紳。」或問曰,「朱子托憑虛之談,暢方寸之底,論情指事,深有趣焉。但詳之先典,有所未達。夫人哀樂喜怒之情,包善惡之性,資待之方不足,於是爭奪之事斯興,才識均者,不能相御,天生仁聖,實使司牧,樂者聖人之所作,禮者先王之所制,三千之儀,以檢其跡,五音之和,以導其心,設爵以勸善,懸刑以懲惡,纖毫不漏,酬酢如響,玉帛云乎,非無為所薦,鼓鍾斯合,豈自然而諧?千科滿目,靡非力用所構,百貫參差,悉由智思而造。吾子湯武之臣隸,周孔之學徒,出入戶牖,伏膺名教,而雲善人知善之不足憑也?惡人知惡之不足誡也,善不能招慶,禍不能報惡,是何背理之談也,且翩翱蠕動,猶知去就,況人為最靈,而同一自然之物,此豈高厚之詩,何取譬之非類?情所未達,敬待清酬。」答曰,「若盧敖北遭若士,自傷足跡之未曠,河宗東窺溟海,方嘆秋水之不多。吾子習近成性,未易可與談遠大者也。
今子以屈伸俯仰,心慮所為,雕鏤剪琢,身手所作,禮樂者聖人之所作,聖人者天地之所生,請為吾子近取諸身,則可以遠通諸物。子以耳聞眼見,足蹈手握,意謂孰使之然?身有疴疾冷熱,皆不自知,哀樂喜怒,興廢安在?何地有識者自知識之所在者乎?有智者自知智之所存者乎?若識遍身中,傷身則識裂,智若隨事起,事謝則智滅,果識不知識,智不知智。於是推近以達遠,觸類而長之,故知禮樂不自知其所由而制,聖人不自知其所由而生,兩像亦不知所由而立矣。於是殊形異慮,委積充盈,靜動合散,自生自滅。動靜者莫有識其主,生滅者不自曉其根,蓋自然之理著矣。所謂非自然者,乃大自然也。是有為者,乃大無為也。子云天生聖人,是使司牧,何故唐虞疊聖,加以五臣,文武重光,益以十亂,豈天道之不能一其終始,將末代貽咎於天地?大舜大堯,非欲生不肖之子,龍逢比干,豈樂身就誅割,孔子歷聘棲遑,卒雲執鞭不憚,顏稱回何敢死,終使慈父請車。彼三聖三仁,可謂妙取捨矣。天能令東海亢旱,不如理孝婦之怨,地能使高城復塹,未若救杞梁之殞。故榮落死生,自然定分,若聖與仁,不能自免,深味鄙句,理存顯然。」(《廣宏明集》二十五。)